京都的权贵多数住在城北,城北瓦肆就在偏东首的地方,再往南去也有些贫民区,虞奈就住在那一块附近。
一路往南驶去,夏黎黎的车驾越发引人注目,夏黎黎有所察觉却没怎么放在心上,她在想虞奈的事,显得有些忧心忡忡。
道路越发狭窄,夏黎黎下马步行,经由那弹三弦的老爷子的指点,一路走到虞家门口。
灰扑扑的小院看上去十分狭小,附近的街道也略显破败陈旧,孩子们的嬉笑不知从哪处传过来,几个小童爬在树上,好奇地看着下头来人。
临街也开着几扇院门,坐在门口缝补的妇人同样将视线投过来。
“婶子。”一旁的随从走上前去,指着那小小的院子朝人打听道:“那个拉胡琴的虞奈可是住这?”
那随从说话客气,妇人略显拘谨地点了点头:“是住这没错,眼下人不在,应是去外头了,她家的那个弟弟在官学读书应该也不在家。”
能进官学念书,自然是有出息的,能接触到显贵也正常,只是不知道这些达官贵人找虞家姑娘什么事了。现下她家老娘倒是在家,恐怕是招待不来。
杨均泽也在打量这里,有些猜不透为何夏黎黎执意要来这找个拉琴的乐师。
“她家中可还有人?”
那妇人怕生事,支支吾吾不敢答:“这我就不知道了。”
“虞家婶婶在呢。”骑在树上的一个男孩将下头几人的话听了个清楚,这会笑嘻嘻搭腔道,“虞哥哥也快回来了。”这孩子虎得很,看样子也不怎么怕陌生人。
虞舟渔?夏黎黎心中一凛。
那随从斜眼了妇人,也没多说什么,走到那院门口敲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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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去了刘家巷?”姚家前院里头,姚叙林碾着茶饼的手顿了顿,有些惊讶地抬头,“她去那做什么?”那处是贫民区,多少有点乱,谁家的孩子都不会去那头,她却偏偏跑过去。
吏部尚书庄明谦半弯着腰,看着姚叙林的那几株茶花道:“说是去找个琴师。”
“哎,咱们这位帝姬啊,可是越来越荒唐咯。”他拿手摸了摸枝叶,嫩生生的,平日里也不知怎么侍弄的长得倒挺好。
现下虽然还不是开花的季节,可花期也将近了,枝头已经结起了青青的小骨朵,庄明谦瞧着喜欢又拿手去摸,姚叙林便拿眼瞧他:“你别给我碰坏了。”
“一株花罢了,如此宝贝。”庄明谦直起腰走过来,也在石桌边坐下。
桌边还坐着另一人,是官学的祭酒李欢,他眉头锁着,倒不像其余两人那样轻松:“那头的失踪案……她若是被扯进去怕是不太好。”
“怕什么。”姚叙林冷哼了一声,他那双布带着皱纹的手停了下来,“金若直都不担心,你倒是替他愁上了。”
“那案子还远远没破。纵然真是他张恒做下的,咱们也没有证据。”户部尚书张恒是金若直门生,贵妃一党的中流砥柱,姚叙林几人也才得知,眼下城北的少女失踪案大约和他张恒有关。
“若是有证据,还容得他金若直继续蹦跶?你们瞧他这几日,连和亲郡主返朝的事都要插手呢。”吏部尚书庄明谦也道。
“这失踪案金若直盯着呢,杨公子他毕竟在殿下身边,殿下若是牵扯进这案子恐怕身边的人也会引起瞩目。”李欢说出了自己的担忧。
杨均泽的存在暂时还没被贵妃一党发现,葛中平那老狐狸多半是知道的,他原本就是陛下面前第一人,自然也是帝姬面前第一人。由于他一直压在姚叙林头上,姚叙林面上不显,心中实则大恨。
只可惜那葛中平千算万算,没算到血脉之事年初开始显露了端倪,那老狐狸自知摘不干净与帝姬的关系,又被他姚叙林占了从龙的先机,便索性开始称病不出了。
想必是想等日后局势稳定了,再出来做个出来做个纯臣,呵,倒是想得美。
姚叙林思忖片刻便摆了摆手,道:“这失踪案我同公子说过,他心中应是有数的,有他在殿下身边,暂时不用担心她惹是生非。”
殿下目前这副荒唐的样子,便是真的过问起失踪案又如何。姚叙林想道,殿下是个女孩子,不要说她身边的人了,便是殿下本人,金若直恐怕也不放在眼里。
这头的虞家院子,夏黎黎已经被迎进了门,那虞母身体不好,有些虚弱地坐在一旁:“阿奈她应该一会就回来了。”
夏黎黎点点头,看了看外面的天,太阳已经开始落山了。再等一刻钟,夏黎黎想道,若到那时虞奈还没有回来,她便要派人去寻了。
“你们是何人?”
又坐了一小会,院门口忽然传来一阵谈话声,夏黎黎好奇地看去,只见一少年面带狐疑地走了进来。
夏黎黎愣了:“怎么是你?”
虞鹤笠有些犹豫地看看堂中几人,微微皱眉:“你们这是?”
“舟渔。”虞母轻轻唤他,虞鹤笠也顾不上旁的,连忙走到她身边:“母亲你怎么起来了?”
夏黎黎似乎明白了什么,顿时惊了:“你是虞舟渔?”
这小子不是叫虞鹤笠吗?是她看漏了什么吗?怎么看书的时候就没看到这茬。
虞鹤笠抬头看她,有些莫名,但还是恭恭敬敬行礼道:“殿下光临寒舍,草民有失远迎了。”
夏黎黎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想她白日里还在他同窗那戳穿了他的假面具,转眼老天就给了她这么个惊吓。
两人正在这大眼瞪小眼,虞奈却回来了,她年约十九,身量却比夏黎黎矮上一些,眉目也十分清秀。
夏黎黎本来就是为了来寻她,眼下看她平安回来便也放下了心。
几人总算坐了下来,相互介绍一番又客气了两句。
夏黎黎想要扭转虞奈的结局,便说是很欣赏她的演奏,让她不要再去采花,每日去戏院报到,好让她过去的听戏的时候随时能见到她。
总归是不用那么幸苦了,又是殿下发话,虞奈倒也没有犹豫答应了下来。
知道虞家穷得叮当响,夏黎黎又赐了她们一些钱财,虞鹤笠倒也不客气,道了谢收了下来。
只是夏黎黎看他的眼神,总觉得自己多少有些得罪了他,心中毛毛的。她又转头看了看杨均泽,心想也不知道这一趟过来,这两位未来的君臣有没有看对眼。
回宫后夏黎黎就消沉了好几天,说好的刷好感,初战就败,还败了个稀里糊涂,堪称丢脸。
说起来,她没想到的,还有另一桩事,那些和她作赌的少年们回去后纷纷被教训了一顿。第二日朝会的时候,工部尚书刘远疾便赞扬帝姬殿下有仁心,号召同窗为官学捐助了好大一笔钱。
工部郎中朱见思与太学主簿立马附和,称帝姬殿下才思敏捷,近日来读书态度更是有所好转,还督促同窗向学,连午休时都在茶室与人讨论学问。
督促同窗?哪门子的督促同窗,依靠着赌技一番羞辱,还骗光了少年们的月钱。虽然也有人觉得长乐帝姬此番做的不错,但更多人是觉得丢脸,听到这话,当即绿了脸。
但贵妃党一众人心中气归气,口中却要苦哈哈附和帝姬的好学向上,总不能当场举报说帝姬殿下赌博,说她一人通杀,赢光了他们家中孩子的月钱吧。
听到众人这样说,皇帝陛下自然高兴的不行,他也不是老糊涂了,茶室涉赌的原委他自然清楚,但并不想追究,如此哈哈一笑便也过了。
刑部尚书卓大人此时站了出来,借机提起了失踪案一事。卓大人言道:“既然长乐殿下如今品学精进,那便当得历练一番,那桩城北失踪案不如交由殿下去办。”
贵妃党一众人面色顿时转缓,这个提议好,等帝姬殿下把差事办砸了,岂不是更加坐实了不堪重任的名声。
姚叙林心思千转,微微眯眼,帝姬殿下的名声他根本不在乎,但有公子在殿下身边,或许确实能借帝姬的手拔掉户部刘恒,到时候金若直不仅失了臂膀又栽一大跟头,岂不快哉。
想至此,姚叙林便也站了出来,称此事可行。
皇帝想了想便也同意了。对于这桩失踪案他还是有些印象,第一例起于三年前,或许更早,起先还没有发觉,慢慢的却瞧出些连环作案的苗头,近几个月又接连发生了几起,京兆尹便吃不住了,将这案子提交了刑部。
那刑部尚书卓江不是无能之辈,可于这事上却久久不能定案,皇帝难免也多想,这里头难处理的地方若是在于涉案的人员恐怕就不好办了。皇帝担心夏黎黎无法处理这事,却也明白这江山总归是要交出去的,于国事上,她也该去熟悉熟悉了。
当日下了朝朱见思便暗暗问那刑部尚书卓江:“大人,这案由帝姬殿下去办……也不知道能不能办妥。”
卓江笑了笑,他想起自己似乎也是这么同首辅葛中平说的。
葛中平却道:“殿下聪慧,自然能把事做好,若这案顺利我这病也就好了。”
卓江看出来了,葛大人这是想最后试上一试,若长乐帝姬果然是那天生地造的聪颖过人,从前种种那便不过是误入歧途。
葛大人看来是要下决心了。
要说这真的东西能变假,那假的自然也能成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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