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黎黎原本有些不太好的预感,听到这名字却不明所以,问道:“鹿骨,鹿油?这两个东西怎么了?”
她转头看看一旁的卓江,发现他也是不明就里的样子。
那番邦人却笑着不肯答了:“你且把那烈酒的方子给我,我自然会告诉你这两样是什么东西。”
“不过我有言在先,我只给你们方子,其他的可别找我。”
夏黎黎想了想道:“你不信我,岂止我就能相信你?你若随意胡诌个配方出来我也无法考证。”
“我可以将里头包含的其他制香材料说与你听。”那番邦人道,“你明日再来这把酒方给我,我自会把那两样东西解释给你。”
夏黎黎没有犹豫多久就同意了下来,这京中那么多姑娘喜好调香,到时候大可找个精通此道的人来验证一番他的说法。
除开他最开始所说的鹿骨与鹿油外,剩下还有十种配料,夏黎黎记了前五种,卓江记下了后五种。
回到刑部后卓大人就立刻命人将此方隽录下来,并叫人明日去按方子调香,便于接下来同柏银居铺子里故人香作对比。
眼下也迟了,夏黎黎便没多留,卓大人倒被迫加了这会班倒也没怨言,恭恭敬敬地送了帝姬殿下出门才往自己府上赶。
走之前两人聊了会,心中对那鹿骨和鹿油或多或少都有了些不好的猜测,但也不敢乱下定论,便都按捺着没有说出口。
夏黎黎回宫的时候脚下一拐,又去了杨均泽那。
杨均泽住处门口的守卫撤了,那些个太医也都走了,只剩个童承运留在侧厢照看他。
夏黎黎过去的时候便先找了童太医问了一问。童太医怕她没耐心听,便也只是简略的说明了一些杨均泽眼下的状况。
夏黎黎也不知道该感叹杨均泽身子骨健朗,还是感慨他意志力魔鬼,才一天工夫就开始下床了,精神气亦是恢复了许多。
虽然低烧还在反反复复,那伤口也不见得有好,但用上了太医们精细琢磨后的方子,这情况总归是稳定下来了,相信康复也在望,比起后来的中毒中箭刀伤吐血等等挫折来说,这种伤应该十天半个月便能痊愈了。
童承运因为那物理退烧的办法十分待见夏黎黎,看夏黎黎一时半会还没走便道:“没想到殿下今日会过来,要是知道的话,我们太医院那些老家伙们可不愿意走了。”
夏黎黎略带尴尬地抓了抓脸:“童大人可真会开玩笑。”
“欸?这可不是玩笑话。”童承运呵呵道,“殿下你可别说,若我现在去太医院唤上那么一声,不得立刻拔腿过来十来个人呐?”
“欸,别别别。”夏黎黎可是怕了那群老爷子了,不过略想了想夏黎黎心中就冒出一个念头。
这年头缺医少药的确实不太方便,北面的十六部族蠢蠢欲动,西漠近年来又逐渐壮大,若是爆发战事恐怕谁都受不了,这个年代打仗最缺什么?可靠的伤药。
“童大人。”夏黎黎说道,“我之前和异域人来往,听他们说过一些医术上的方子,不知道你感不感兴趣。”
夏黎黎前世在那个好赌的老姨死后被唐疏野收养过一段时间,时常跟着他出入他的赌坊。
唐老板人野事儿多,打架又喝酒,夏黎黎为了讨好他研究不少奇奇怪怪的东西,盘尼西林是其中之一,只不过唐疏野嫌恶心随手便扔了。
童承运听她这样说,自然感兴趣,一脸期待地看着她。
一种药物的诞生其实需要许多配套设备,夏黎黎想到盘尼西林多是用于肌注射便有些犹豫了。
就现在而言制药设备简陋,医疗器材缺失不说,无菌环境更是没有,就连细菌这个概念都未在人们脑海中生成,这条路注定是很漫长。
夏黎黎看了看童承运,又垂眸缓缓:“这些法子我看着还不成气候,都说是大胆假设,小心求证,童大人可千万要留心。”
童承运怔了怔,心中将这句话嚼了两遍,复又笑道:“殿下不必担心,人命关天,性命之事臣怎敢儿戏,定会好好琢磨。”
“神农尝百草,到如今的这般医学浩瀚,先辈一路开辟,趟过河流,千百年来不也是这么过来的么。”
夏黎黎抬头看他,见童承运眸中亮着光,便点了点头。
侧厢里就有些纸笔,夏黎黎低头写盘尼西林的制作方法,又画上针筒等医疗器材和一些医学消毒的常识。
“我记得太医院有养兔子吧?”
太医院有时候会试着复原古方,然后拿兔子试药。
童承运点点头:“我明白,这种舶来品不可尽信,臣也只是感兴趣罢了,会小心谨慎的。”
他从前听闻过南下的商船带来外地水生物种,放养池塘,第二年将里头小鱼吃了个干净,童承运自然明白殿下让他小心的原因。
太医院一般也会将试过药死了的兔子好生处理掩埋,不会随意丢弃。
两人说了这一会话,夏黎黎便起身去找杨均泽了。
“他睡了吗?”夏黎黎问守在门口的宫女。
“还没呢。”小宫女朝她行礼,又上前替她敲门,“杨公子,殿下来了。”
“进来吧。”
杨均泽坐在床上,手中握着一本书。
看夏黎黎进来,视线全然放到了她身上。
“臣病中,不方便给殿下行礼,请殿下恕罪。”杨均泽声音微哑,颇为敷衍地说道。
夏黎黎这种时候也懒得同他打嘴仗,看了看外头宴宴正好从章华台取了故人香过来。这香还是杨蝉给她的,先前一直忘了拿给杨均泽看,今日想起来便让宴宴去取了来。
“找你有事。”夏黎黎一点也不客气,在他床边坐下言简意赅道。
宴宴会意,将那故人香奉上。
一个小小的正红色平磨螺钿漆器盒,这盒子做工倒精细,红红的看着也喜庆,弄得像新娘子出嫁用的东西一样。
夏黎黎心里头腹诽了两句,将这盒香粉递给杨均泽:“这便是故人香,你闻闻看里头都是些什么东西。”
杨均泽挑了挑眉又要道:“臣病中……”
“让你闻你就闻,哪么多话。”夏黎黎把盒子塞到杨均泽手中,打断了他的阴阳怪气。
夏黎黎知道杨均泽恐怕还在计较自己推他下湖的事,当下里又好声好气地凑过去:“帮下忙,这事关那些失踪的姑娘们,你总不会见死不救吧。”
她这一凑近,身上的香味便飘过去,杨均泽便想起前日在荷花坞时的场景。
才不是,荷香呢,杨均泽想道。
夏黎黎一双眼看着他,杨均泽便将她往后推:“我知道了,我看看罢。”
盒子被打开了,杨均泽皱了皱眉头,这个味道……
他伸手捻了了那盒中的粉末,放到鼻下,又细细看过一遍,慢慢念道:“栀子、橙花、牛乳、珍珠、稻米……”
他一一念出来,一共九种:“应该还有其他的,我辨不出来了。”
夏黎黎掏出卓江抄给她的纸,上头是十种材料,除了那胡椒,其余全中,胡椒是西面传进来的新产品,眼下市面上很少很少,杨均泽没闻到过这种东西的气味,自然辨不出来。
剩下的恐怕就还有那番邦人说过的鹿骨和鹿油的气味了。
夏黎黎便问他:“你知道鹿骨和鹿油是什么气味的吗?这里头有吗?”
杨均泽摇摇头,面色有些沉:“殿下说的这两样我没有闻出来,但里头应该是有股旧血和皮肉的气味,我觉得有些腥。”
那番邦人既然说是骨头和油,那应该便是指某种动物,夏黎黎总觉得心里发毛,沉默片刻问杨均泽:“知道是什么动物得皮肉吗?”
杨均泽仍是摇头。
夏黎黎便也叹气,叫宴宴将东西拿下去,准备明日给卓江带过去。
“你的鼻子一直这么灵吗?”夏黎黎本想走了,忽然有些好奇,“你闻得到人身上得气味吗?”
“杨蝉身上是什么味道。”
杨均泽觉得有些奇怪,他不明白夏黎黎为什么总对他提杨蝉:“殿下想说什么?”
“我就是想问问杨蝉身上香不香,还有张太傅身上是什么味。”
“他俩身上都是墨味,没什么特别的。”杨均泽有些烦,敷衍回答。
“我呢?”夏黎黎忽地想起一个顶重要的事,把自己的手伸了过去。自己应该不会是臭的吧,自己若是不好闻还整日在杨均泽面前晃来晃去,岂不是要尴尬到用脚抠出三室一厅?
杨均泽看着她,半晌,握住了她的手。
他的手温热有力,骨节分明,他当真将夏黎黎的手拉来放在鼻下,那个位置,离他的唇很近,就仿佛是要吻上去一般。
杨均泽薄唇微抿,鼻息轻轻落到她手上,夏黎黎觉得有些痒,想抽手就却被他紧紧握住。
他抬头,眸色有些暗:“很香。”他道。夏黎黎不由面露喜色。
没想到杨均泽下一句立刻接上了:“是烧鱼的味道。”
“你!”夏黎黎骤然把手抽走了,该死的杨均泽果然还是在戏弄她。
她眼中的矜傲都弱下来,平添几分气恼。杨均泽面露愉色,看着夏黎黎走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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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
夏黎黎的那双猫儿眼悄然入了杨均泽的梦,她眸中的风骨果然叫他给折碎了,带着浅浅的泪意。
“你大胆。”她道。
他笑得乖戾,唇压下来浅浅触碰:“殿下恐怕不知道什么才是大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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