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忠告

    “大小姐,这么早来叨扰您,实在抱歉。”陈月云拘谨的坐在椅子上,面色上有些许的疲倦之色。

    她抬眼看了一下院外的红木箱子,满满当当的将不小的院落装了个满,看起来确是教人艳羡。

    昨日常宁闯了账房将之前的赏赐都要了回来的事,已经满府皆知了。林氏还去主君那哭诉过,但主君竟然意外的没多说什么,反而是将林氏呵斥了,让旁人都有些意外。

    但这也侧面说明了一点,常宁隐有回暖之势。

    她忙拽了拽坐在侧后位置的常雅茹,见其低着头用手指缴着衣袖,而后唯唯诺诺的也唤着:“大姐姐。”这才放心的向常宁投出卑微的眼神。

    常宁觉着有些意外。

    这是侍郎府中两个最软弱的角色,平常莫说是去别的院中坐上一坐,就是平日出自己院中碰上了府中其他的人,都是大气不敢出的,因此常宁很是惊诧她们会主动来她院中。

    她唤小寒给他们点了茶,而后揉了揉有些发酸发胀的眼睛,冷声问道:“无事,我早已经起身了,陈姨娘与六妹可吃过早食了?”

    陈月云面色一窘,语气有些不好意思:“今晨出来的急……还……还未……”

    她说罢看了看常宁,有些后悔自己说出这句话,就好像是来蹭饭一样。

    “那正好,我也还未曾吃,陈姨娘与六妹便一起来吃一口吧。”常宁眉眼淡淡的看向陆子慎,轻声道,“子慎,去叫小寒把早食上了吧,再多备出两双碗筷来。”

    陆子慎应了声,给常宁把薄毯往腿上又掩了掩,这才抬脚快步走出了屋子,半分神色都没扫过那头的陈月云与常雅舒。

    许是少年的身形有些挺拔与气场带着疏离,屋内人的目光都不自主的随着他,直至他走出了屋子消失了身影,这才都各自收回了目光。

    只有常宁仍盯着门口的位置稍稍出了神。

    刚才陆子慎走出去的时候迎着清晨的日光,细碎的光线撒在他有些宽阔的肩膀上,在屋子内映出一道长长的人影,看起来颇有些让人惊羡。

    她有一瞬间感觉,他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其实算起来子慎也才来不过半月有余,但是如今看起来,他好像长大了不少。无论是个头、身形还是细腻的心思,都与半月前那个愿意在轮椅前为她扫石子的少年,差了许多。

    少年的怯懦与自卑渐渐的在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坚毅与担当渐渐的在增长,只是仍经常与她撒娇装装可怜,让她莫名有一种将孩子养大了的感觉。

    常宁笑了笑收回目光,静静摩挲着手上长鞭的纹路,不再言语。

    屋内过于寂静,陈月云壮了壮胆问着:“大小姐,您……您可知鸿胪寺少卿,云家第三子?”

    “有所耳闻,云招毅,好像名声不太好。”常宁抬了抬眼,似乎是知道陈月云今日所来为何了。

    陈月云得到了常宁的应声,面上一喜,忙接着道:“是了,奴家听说,云三公子性子有些可怖,喜欢在床事……床事上折磨人……许多烟花柳巷的女子都与他同过床事,出来时身上已经没一块好样子了……”

    陈月云说着,嘴唇不禁打起了颤,身后右侧的常雅茹也有些害怕,扯着衣角咬着唇角,眼泪宛如银线一般顺着脸颊滑落下来。

    常宁摩挲着长鞭的手顿住,微微蹙眉看向常雅舒,心中察觉出不对。

    “难不成是六妹,要许给云招毅?”

    听她一语道破,陈月云的泪水便宛如决堤一般止不住了,边啜泣着边道:“大小姐,林氏如今端着主母的架子守着府中的中馈,便联系上了红娘,有意要将茹儿许给云三公子为妾,可那云三公子……奴家是真的没有旁的办法了,府中能求助的,只有大小姐您了……”

    陈月云声泪俱下,帕巾已经被泪水浸的湿了个透,那头的常雅茹也好不到哪去,边哭着身子边忍不住吓得颤抖,让人看起来便有种我见犹怜之感。

    她这个六妹,倒是个娇弱美人,也难怪林氏会这般心急的想要将她许配出去,若等她与常雅舒一同及了笄,这般样貌定会招不少的世家公子青睐。

    这于常雅舒可是不利的,林氏自然不能坐视不理。

    但这与她,好像并没什么关系。

    常宁往后仰了仰,面色仍是淡然:“陈姨娘许是找错人了,我今时不同往日,并非是那个战功赫赫的大将军了。你瞧我如今断了腿虚着职,可没身份去管六妹这桩子事了。”

    “大小姐不必妄自菲薄,奴家虽出身商贾学识不多,但也是能瞧出来大小姐如今转势渐好。”陈月云擦了擦下颚的泪珠,并不掩饰心中的想法,“奴家确实有些趋炎附势,往常大小姐日子发难的时候并未曾来过,如今瞧着大小姐日子好些了,竟然就过来攀附了。”

    “可是大小姐,奴家在府中是什么日子,您应该也是略知一二的,奴家真的没有其他办法了……”

    陈月云说罢下了椅子跪在地上,朝着常宁狠狠地磕着头:“大小姐,帮帮奴家吧!”

    母亲下了跪磕着头,常雅茹自然也立刻惶恐的跪下,与陈月云一同朝着常宁行着折人的大礼。

    常宁的眸中顿时一冷,一股肃杀之气由内而外染发出来,宛如置身于千军万马之地。

    陈月云,在逼迫她?

    她往常可不知道,原来这个陈姨娘还有这般嘴上不饶人的功夫,言语之间就能将人逼上德行的死路,进退两难。

    屋内再无人说话,陈月云头磕在地板上砰砰的声音也渐渐停下,随即就是一声接着一声的哭泣,哭的常宁头晕脑胀烦得不行。

    “姐姐,吃饭了。”

    屋子内的异样气息被陆子慎给打破,他含着淡淡的笑意跨门朝常宁走去,余光瞟到跪在地上的陈氏母女和他们额头上些许的血迹时,眉头轻不可察得皱了皱。

    但他面色并没有太大的波动,仍是开开心心的行至常宁身侧,然后问着她:“现在过去吗?”

    常宁点了点头,正待要说什么,陆子慎已经极为自然的将她打横抱了起来,然后在陈氏母女惊诧的目光下,将她稳当当的放在了轮椅上。

    动作一气呵成,仿佛已经做了千百遍。

    常宁有些嗔怪的看了一眼陆子慎,有些怪他不过问自己的意见,但瞧着他那一脸诚恳的样子,也就不再多说旁的了。

    她抬眼看着仍有些惊讶的陈氏母女,淡淡的道:“陈姨娘,六妹,先吃了早食再说吧,饿着肚子谈事,可不好。”

    说罢她便由着陆子慎推她往正厅行去,并未理会陈氏母女探究的目光。

    陈月云与常雅茹自然还是跟了上去,对于陈月云来说,这是关于自己女儿的终身大事的,即便是将头埋在尘埃里,他也要去博上一博。

    况且在她看来,大小姐其实是很善解人意的,只不过是最近被主君与林氏逼得太紧了些,可大小姐,无论何时都是大小姐,是侍郎府的嫡长女。

    是林氏只能暗地使动作,面上恨不得躲得远远的人。

    陈月云心下暗暗缓了口气,捏了捏手心内常雅茹的小手,以此来告诉她不要过于担心。

    行至正厅,早食已经摆好,备出来的两份碗筷按照尊序排在常宁与陆子慎的右侧,白瓷红底的盛着粥,看起来就让人有食欲。

    陆子慎再一次在众人的注视下将常宁抱起放在了椅子上,自己则立在了她的右侧,很是自然得给她挑拣了爱吃的菜放在她碗旁的小白碟里,而后转身与立夏出了屋门。

    女眷用餐,男子不得与之同席。

    陈月云与常雅茹又是一阵惊诧,这个陆子慎照顾起来常宁得心应手的,不知道还以为是雇过来照顾饮食起居的。

    侍应着早食的小寒也懵,并且没人比她更懵。

    这下坏菜了,陆子慎彻底把自己在小姐那头的宠爱给夺走了……

    这一顿早食吃的人大气都不敢出,三人安安静静的各吃各的,偶尔陈月云会悄悄看常宁两眼,可还是噤声不敢多说什么。

    瞧见常宁落下了筷子,陈氏母女也连忙停下来吃饭的动作,将筷子放在了桌子上,而后拘谨地看着常宁。

    “我还是那句话,我如今的状况,力不从心。”常宁擦了擦嘴,瞧着小寒将饭菜端下去,“可毕竟茹儿是我六妹,只能给陈姨娘您一些忠告。”

    陈月云连忙正襟危坐,就连常雅茹都不禁挺了挺胸膛,眼神怯怯的看向了她,仿佛在抓着最后的希望。

    常宁心头一梗,瞧着常雅茹可怜的样子竟与子慎有几分相像,不自觉的便软了语气。

    “各院姨娘和弟弟妹妹都被林氏欺压的太久,可无论林氏再怎么猖狂,她也只是个姨娘,与你位分相同,说的难听一些,都是妾。”

    常宁并未理会陈月云面色间的窘态,既然走到这步来,这些个事都应该清楚明白的。

    她顿了顿,接着道:“她比你多的,无非是我父亲的纵容,这才掌了府中的中馈,还是没拿牌子口头上的掌管中馈。”

    “而且再退一步来讲,林氏身姿样貌并不出众,气度学识也并不高尚,为何父亲偏偏就将府中大小事宜交给了她呢?”常宁语气有些恹恹的,“还不是因为愿意出头,我母亲也就是府中的大夫人离世的时候,是她在父亲对府中内眷之事焦头烂额得时候站了出来,这才得了父亲这么多年的纵容。而恰巧,常雅舒最善于装乖巧,最得父亲喜爱。”

    “可子女终身大事,自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才作数,府中最重要的主君不应下头,林氏让媒人踩破了门槛,这婚事也成不得。”

    常宁话都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如果陈氏母女再听不出什么的话,那她也没什么办法了。

    林芝能走到今天这般无法无天的地步,无非就是吃定了父亲懒得处理府中之事,这才能如此猖狂。

    可若从今往后,有一个更识时务、知书达理、通晓□□的姨娘出现,难免不会让父亲眼前一亮。倘若这位姨娘的女儿又是更懂事、更善解人意一些,那自然慢慢就将林氏给比了下去。

    一些话语权,也自然落不到林氏手中了。

    陈月云不是傻的,言语间便知悉了常宁的用意。

    她出身于商贾大家,但地位并不高,因此才会被主家送给常袁松做了妾,为的就是让她再无翻身的可能。

    她一直为了自保,所以努力的装作怯懦,努力的将女儿护在自己的身后,告诉女儿切勿多言,她不求荣华富贵,只求女儿后生顺遂。

    可没想到,女儿竟也会慢慢走向她的结局。

    陈月云合上眸子轻呼一口气,而后扯着常雅茹一齐给常宁再次跪下,语气诚恳凌然:“大小姐之意,奴家知晓了,多谢大小姐的搭救,奴家……没齿难忘。”

    “茹儿……叩谢大姐姐。”

    常宁抚着手中的长鞭,淡淡的应声:“我没做什么,望陈姨娘好生珍重。”

    陈月云感激的笑了笑,正待她们母女要起身离去的时候,怡蓉水榭外头却传来嘈杂的步履声,而后便是暴躁的踹门而入,呼呼啦啦涌进院中许多的衙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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