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又舒上一世家庭的经济状况还不错,不说是锦衣玉食,但也能算丰衣足食。亲戚朋友们不管有钱没钱,至少饭是能吃饱的。
那个时候,路边的乞丐几乎变成了一种职业,如果你好心买热腾腾新鲜的食物给他,他八成还会翻白眼嫌弃你,然后开上他的豪车打卡下班。
所以在她接触的圈子里,还没见过有人饿到在垃圾箱里捡东西吃,更何况还是那么小的孩子。
姜又舒心里顿时受到了冲击。
这天没找到人,她心里便一直惦记着。
这么小就出来流浪捡食,身边肯定是没有亲人了。没人照顾,他要如何才能活得下去?
姜又舒把这件事说给赵云湘听了,赵云湘心中十分不忍,特地叮嘱她:“下次再遇到那个弟弟,咱们把他带回家来吃饭。”
接下来每天上学放学的时候姜又舒都会有意识地四处看一看。
但可惜地是没再见到过那个孩子。
莫不是她那天太凶了,把他吓得都不敢来了吗?
她只能期望有好心人能给点干净的食物给他,或者能把他送到慈善机构,至少不再饿肚子。
赵云湘也一直惦记着,还问过她几次,不过听她说没看见人,也只能作罢。
……
要说起一个追星网瘾少女,回到二十年前最大的改变,那绝对是——她不再熬夜了。
不是不想熬夜,而是没夜可熬。
没有物料看,没有数据需要做,没有机可以接,没有代言可以买,没有群可以水,没有经纪公司和虞楚非让她骂……也不需要反黑控评。
仿佛处在一个大型戒网中心,追星几年都习惯要做的事儿全都没了。
于是她成了一条空虚的咸鱼。
晚上除了看一两集电视,或者跟赵云湘在楼下散散步,就只能躺床上在脑海里,如饥似渴地复盘那些尚且还记得的物料,以此填补一下寂寞的内心,然后酝酿着睡觉。
九点钟就睡了你敢信?
她自己都不敢信。
换做以前,九点钟对她来说,夜晚还没开始。
可现如今一切都变了= =
这天晚上如常早睡的她陡然被一声轰隆巨响惊醒,眼睛都还没睁开,就猛地坐起身来。
什么情况??
赵云湘鞋子都没顾上穿,光着脚急匆匆跑进来,双手捂住她的耳朵,“没事没事,妈妈在。”
等那阵吵闹的动静过去之后,让她重新躺下,赵云湘摸摸她的脑袋,小声安抚道:“只是桌子倒了,木木继续睡吧。”
这是哄小孩的话,姜又舒又不是真的小孩,当然不会相信。
她听着像是隔壁或者楼上的人吵架摔东西。
她是有原身记忆的,不过原身才五岁,有些事情在她脑子里也是懵懵懂懂地,不甚清明晰。
赵云湘出去之后,姜又舒努力地回想了会儿,根据脑海中的印象,这才大概猜到刚才打架的或许就是邻居那对中年夫妻。
这对夫妻才搬过来几个月,男人在电子厂打工,拿着微薄的工资,女人没有工作,闲在家里。
两人隔三差五地就摔东西干架,甚至从楼上砸东西下去,有一次扔下去的菜刀差点砍到人!
一开始邻居街坊都还担心,又是报警又是劝架,结果人家三天两头的闹,这搁谁也招架不住,最后报警,警察都不愿意来了。
再后来打架多了,大家也是被烦得诸多怨言。
而“她”像今天这样被吵醒,好像也不是第一回了。
姜又舒这些天进进出出,碰到过隔壁那对夫妻好几次。
男人不修边幅,遇见街坊邻居从不打招呼,面相很凶,整个人阴沉沉的。而那个女人眉眼刻薄,总是皮笑肉不笑。
并非她以貌取人,但这两人一眼瞧着就都是不好相与的,又凑在一起生活,可不得闹得鸡犬不宁吗?
好在他们两人还没孩子,否则,有这样天天吵架打架的父母,孩子的绝对要留下心理阴影。
第二天放学后,姜又舒在房间里看故事书,四楼的林婶来敲门,找赵云湘借点醋拌凉菜。
结果这个醋借得有够久的,姜又舒探头瞄了一眼,端着醋碗的林婶仍然保持着五分钟前的动作,倚在厨房门口,拉着赵云湘聊天,脸上的表情既神秘又带着一丝鄙夷和谴责。据她观察,完全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你是没瞧见,那孩子才来的时候水灵灵地,这才几天功夫就瘦了好几圈,那小脸尖得哟,怕是饭都没弄上几口吃的。”
“这周围的人都看得清清楚楚,他们没那好心照顾孩子,接过来不过是为了想吞掉那大几十万的赔偿金罢了。”
“那个黑心肝的女人惯是会在外面装模作样,买个几两肉就恨不得整栋楼奔走相告,说是特地给侄儿补身体的,谁知道最后全都进了哪条毒肠子里了。”
“什么血脉之亲,在钱面前狗屁都不如。”
“可怜的孩子,没了爸妈,这以后还不晓得要遭些什么罪哦。”
林婶滔滔不绝,冷笑连连,赵云湘时不时忧心地应上两句“是啊”“唉”“这可怎么办”之类的话。
她们聊的时候虽然有刻意压低音量,但姜又舒耳朵灵,还是听了个大概。
原来,隔壁家那对夫妻把四岁多的亲侄儿给接过来了。
那个小孩母亲早逝,父亲前段时间也因为意外去世。孩子母亲是孤儿,在这世上无亲无故,孩子爷爷年纪大了,走路都成问题,更别提照顾孩子了。
于是孩子的亲大伯大伯母和其它一些好像一夜间冒出来的亲戚争抢一番后,获得了监护权,火急火燎地将孩子接了过来。
当然,他们可不是好心地想接管这个拖油瓶。他们和那些争抢的亲戚一个目的,那就是贪图孩子父亲留下的遗产和那笔大额赔偿金。
她在外面总是吹嘘自己多疼爱孩子,天天给孩子买肉吃。但她是个什么人,这邻居街坊心里都门儿清,哪个信她的鬼话?
林婶那句话说得很对,有时候,血脉之亲在钱面前,狗屁都不是。
就算这孩子还有妈妈在,也绝对会被那些黑心的亲戚吞得连骨头渣都不剩,更何况他现在才四岁,孤苦无依。
而且据说因为当初找孩子他妈借钱没能借到,那女人怀恨在心多年。
如今不给吃饱饭还是轻的,苦日子还在后头呢。
姜又舒一手撑着脸,满心纳闷,最近遇到的小可怜真是超标了。
“真是可怜。”赵云湘在阳台收衣服时,往下瞄了几眼,不由轻轻叹了声。
姜又舒不解地凑过去问:“怎么啦?”
赵云湘还没说什么,姜又舒就透过栏杆的缝隙看到了楼下的情景。
“让你拎个东西都拎不好!白白养你有什么用!我看你随你那死鬼爹妈去了算了,不省心的蠢东西!”
只见隔壁的女人正用手指狠狠地不停戳一个瘦弱小男孩的额头,破口痛骂着。
两人脚边有个摔破的大西瓜。
姜又舒眼睛立时睁大。虽然是侧影,但她一眼就认出了,这小男孩就是那天在垃圾箱旁边遇到的那个!
她还以为是无依无靠的小乞儿,原来,他就是隔壁家的那个小侄子!
看来林婶没有夸大,甚至说轻了,这哪里只是对他不好啊,这是虐待啊!
拿着人家父亲那么大笔遗产,竟然把孩子饿到去垃圾箱旁捡东西吃??
也不怕遭天谴!
姜又舒盯着楼下的情形,心头的火蹭蹭往上直冒。
虽然四分五裂,但她还是能断定地上的那个西瓜真的很大,起码得有十几斤。
让一个瘦弱的四岁孩子拎着走,怎么可能拎得动?!
她纯粹就是故意想折磨他!
“还杵着干吗??全都给我捡起来!”女人压抑着声调怒道。
小男孩没有任何反抗,沉默无声地蹲下身去捡。
才捡了一块,女人不耐烦用脚踢了他,很轻易地就将他踢得歪倒在地,三下两下粗鲁地将西瓜都捡回袋子里,骂骂不住咧咧地:“你就跟你那个妈一样,没人要的孬货!破鞋!没皮没脸地,这辈子就赖上我们老虞家了。我也不知道是造了什么孽,遇上你这种丧门星!”
小男孩缓缓地抬起头来,乌黑的眼珠子倒映着夕阳的红光,毫无表情地盯着她那张唾沫横飞的嘴。
正好这时候有人经过打招呼,“哟,大西瓜给摔了。”
那女人立马就换了副面孔,硬是挤出个笑来道:“孩子调皮非要自己提,你瞧你这不摔破了么,不过没多要紧,捡起来还能吃。”说罢一手拎着装好的西瓜,一手亲热地牵起小男孩的手,笑眯/眯道:“走吧,跟伯母一起回家吃西瓜咯!”
她那假惺惺到令人作呕的表情看得姜又舒拳头都硬了!
楼下的人已经拐进楼道,看不到人影了,赵云湘再次摇头叹气。
进屋后,赵云湘听姜又舒说明原来小男孩就是那天在垃圾箱旁边捡东西吃的“小乞丐”,不由大惊失色。
“哎呀!这也太过分了!”她不会骂人,这大概是她能说出地最严重的评价了。
“不给孩子饭吃怎么行呢?要饿坏的呀!”赵云湘无疑是个温柔善良且热心肠的女人,她为孩子感到焦心,衣服也不叠了,在房间里来回踱步两趟。
林婶说不给孩子饭吃,那是猜测,但现在有了女儿这个人证,说明那孩子确实是比她想得还要水深火热。
想了想对赵云湘转过身来对姜又舒道:“木木,不如我们报警吧?让警察叔叔来说说他们,或许能收敛一点。”
她商量一样的语气,自然而然地向自己五岁的女儿寻求建议。
姜又舒摇头否定,报警治标不治本。
就像隔壁那夫妻俩打架一样,对于这种家务事,只要没出人命,警察来了也顶多只能教育几句,拿你没办法。
教育过后监护权仍然还在他们手上,照顾孩子的还是他们,警察也不可能分分秒秒地盯着,说不准他们以后更加肆无忌惮,变本加厉。
“要是他再饿肚子,我们悄悄地给他点吃的。”姜又舒一时也没想到什么好办法,一脸深沉地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对她说:“其它的,我们见机行事吧。”
想要彻底帮他,还得想个一劳永逸的法子才行。
“好。”赵云湘点头,看着她严肃的小脸忍不住笑开了,坐下来一边叠衣服一边骄傲地道:“木木上学了就是不一样,现在会的成语比妈妈还多呢。”
女大学生姜又舒厚颜无耻地嘻嘻笑:“因为我聪明嘛!”
“是啊,我们家木木最最最聪明了。”赵云湘亲昵地刮了刮姜又舒的小鼻子,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低声道:“吃的东西都好解决,我们私下里多帮着点就是了,可我担心如果一直这样放任他们过分下去,只怕到时候楚非连学都没得上,那可怎么办呢?”
她自言自语地苦恼着,姜又舒却是陡然一个激灵,双目圆睁:“楚非?”
“对啊。”赵云湘为她解惑,“你还不知道吧,隔壁家的小弟弟就叫楚非。”
应该是巧合吧,毕竟这个名字也不是多么稀奇。
除非他姓虞。
姜又舒这样想着,却没料到,下一秒就迎接来自于亲妈的暴击。
“他姓虞,虞楚非,名字还怪好听的。”
“………………??!!!”
姜又舒震惊当场,努力回想那张被额发遮住眼睛的小脸,片刻,一句“卧槽”险些脱口而出。
竟然真的是他!
这这这……这可真是冤家路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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