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跟山姥切在外面说话,压切长谷部一定听到了,屋内却一点动静都没有。
昭华想了想,轻轻的敲了敲门。
“长谷部殿,我是昭华,我可以进来吗?”
屋内没有人回答,过了一会儿,传来布料的摩擦声和盔甲的碰撞声,还有微弱的脚步声,在门口停下了。
“昭华大人,请不要进来。”
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像是不太习惯说话。
压切长谷部没有开门,反而在门口坐下了,“您有什么事的话,请就这样说吧。”
看来不是重伤,昭华放下心来,随遇而安,同样在门口坐下了。
“一直没有在吃饭的时候看到您,我有些担心。”
“我没事,您不必担心。如果您没有其他事情的话,请离开吧。”
居然谈了两句话就请他离开啊,昭华心中微叹,长谷部殿这种表现,说没事他也不相信啊。
既然已经到了这个份上,再迂回婉转的交流恐怕什么也问不出来,昭华干脆直说了。
“长谷部殿,您不想见到我吗?”
压切长谷部没有回答,反而问了他一个问题:“昭华大人,既然已经知道我没事了,为什么还要执着于我呢?”
“我只是一振普通的刀,我不能承受您过多的期待。您不需要在我身上耗费精力,请回吧。”
压切长谷部知道,在那么多优秀性格各异的刀剑付丧神中,让他在审神者面前脱颖而出的是什么呢?
是他的忠诚。
在所有刀剑中,只有压切长谷部会说出,只要是主命,无论什么我都为您完成。
但是他已经不是这样的刀了,他不是一振合格的压切长谷部,做出了那样事情的他,不值得审神者再看重了。
初见不露面,是因为他暗堕程度太深,不适合接待审神者。
之后不露面,是因为他收到了礼物。
那个绘着他刀纹的箱子被好好的放置在柜子里,没有打开。
他从山姥切国广那里听到了很多事情,新来的大人叫昭华,是一个温柔又体贴的大人,他为他们每一振刀都准备了礼物和早餐,他帮忙净化三日月殿下,他答应帮他们寻找鹤丸殿下,他知道狐之助的事却一点也不在意。
知道的越多,压切长谷部就越不想见他。
并不是因为讨厌,而是因为喜欢。
昭华大人是他曾经做梦也想拥有的主人,现在昭华大人来了,他却已经不是曾经的他了。
门外,思考了很久的昭华斟酌着开口:“不是耗费精力哦,对我来说,能跟长谷部殿聊天,是一件很开心的事情。至于期待什么的,我不需要您为我做什么,您只需要接受我的关心就好了。”
又想起长谷部殿问为什么要执着于他,昭华补充道:“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我对所有的刀剑付丧神都是这样,您不要有心理负担。”
“这样的回答您满意吗?”
压切长谷部怔怔的低着头,怎么会,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呢?
然而越是这样,他越是不能接近。
最后,他也只是低低的说了句:“……请您离开吧。”
昭华从长谷部那离开后,漫无目的走着,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到了三条家的地方。
石切丸坐在回廊上喝茶,观赏着门口的小池塘,他看到昭华,邀请道:“昭华大人,一起喝茶吧。”
昭华捧着一杯清透的茶水,坐在了石切丸旁边。
石切丸侧头看着他,眼神沉静,气质平和,完全不像暗堕的刀剑:“昭华大人去看望过长谷部殿了吧。”
“石切丸殿怎么知道的?”
“因为您看上去有些苦恼。”石切丸慢悠悠的喝了口茶,“我刚刚听说鹤丸殿已经送回来了,这座本丸里什么都难不倒您,能让您露出这种表情的,只能是长谷部殿了。”
他的苦恼已经表现得这么明显了啊,昭华叹了口气,也学石切丸的样子喝了口茶。
“长谷部殿不愿意见我,我大概知道他的想法,但是安慰却没有用呢。”
而且压切长谷部的暗堕程度出乎意料的深,他住的离三日月很远,暗堕程度却和石切丸差不多了。
虽然隔着一道门,但是昭华还是能够看到整座房间都被黑雾包围着,这也让他有些费解。
他问道:“在那件事情上,长谷部殿做了什么吗?”
石切丸知道他在问什么,他给出了否定的答案:“他什么也没做。”
“没有阻止也没有参与。但只是这样,已经让长谷部殿无法原谅自己了。”
他知道刀剑们所做的一切,他知道自己的主人被囚禁被杀害,他什么也没有做。
“在我们之中,心结最深的,不是三日月殿,不是鹤丸殿,是长谷部殿。”
三日月和鹤丸见证了时光长流世事变迁,他们生性豁达。但是压切长谷部,一直以来他无法摆脱被随手赠给直臣都不算的家伙的阴影,渴望被重用的想法已经深深的刻进了他的灵魂里,所以他说为了主命什么都愿意做,他不顾一切抛弃自己的信念和原则,也要抓住主人。
最后,反而是他亲手放弃了这些。
铸造成压切长谷部灵魂的一部分,被他自己亲手摧毁了。
“唉。”想通这一点,昭华叹了口气,第一次感到力不从心,“我不擅长做这些呢。”
这座本丸的其他人,包括狐之助,他们需要的只是他的不追究,所以他可以轻易满足他们;但是压切长谷部,他不需要外部的宽慰,他的心结是他自己无法认同自己。
这恰恰是昭华干涉不了的事情。
“昭华大人不必过度烦忧,长谷部殿只是需要时间。”
石切丸安慰着,见昭华大人还是有些苦恼的样子,干脆转移话题:“说起来,昭华大人准备什么时候接管本丸呢?”
“一期殿也说过这件事,不过我觉得要听听大家的意见。”
“您不知道……”
石切丸有些讶异,昭华比他还讶异,“我应该知道什么?”
“不,没什么。”石切丸笑着摇摇头,显然不准备再说了。
“您需要的话,我会为您祈福的。”
昭华在屋内准备之后要用到的符咒,本丸中刀剑暗堕程度不一,为了防止净化完成的刀剑再次被侵染,必须要配备护身符来挡住暗堕气息。
护身符这东西是个消耗品,在暗堕气息浓重的地方很快就没用了,得预备足够的数量,才能保障净化进度正常进行。
昭华已经画了几个小时,画完之后还要按照固定的顺序叠成三角形,一旁的地面上,已经堆了几十个小三角形了。
正在这时,门口传来敲门声。
“请进。”他放下笔,揉了揉酸涩的手腕。
狐之助推开房门,背着个小包裹进来了。包裹是长方形的,横着放在狐之助背上,看上去像一本书。
“昭华大人,这是一期殿下让我送给您的。”
一期一振?
昭华疑惑的解下包裹,果然是一本小册子,封面画着一支樱花,别有意境。
打开一看,第一页写着——【我们愿意让昭华大人成为我们的主人。】
后面每一页都是一个刀剑的签名。
歌仙不仅签了名,还做了首和歌。
加州清光写着“最喜欢主人,主人也要一直喜欢我哦”。
小夜画了一个柿子,把昭华的名字写在了柿子上,也许是想表达主人跟柿子一样重要?
每一振刀都夹带私货,昭华还在其中看到了压切长谷部的签名,他没有说什么其他的话,只是绘制了一个刀纹。
然后,居然还有鹤丸国永!
那位殿下不是本体刀吗?!
昭华还以为自己看错了,再仔细一看,鹤丸那一页只有一只印上去的鹤,那形状那姿态怎么看怎么像鹤丸的刀拵上那只。
…………
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弄上去的。
希望鹤丸殿下苏醒之后不要记得这件事吧。
册子后面还有许多空白页,也许是为其他刀剑预留的,昭华翻到最后一页,发现狐之助在这里按了个爪印,还画了个大大的爱心。
狐之助不好意思的别过脸,他特意写在最后一页,还以为昭华大人不会发现的。
他自诩是个成熟稳重的狐了,结果却干了这么幼稚的事情,还被正主当场看到了,狐之助尴尬得毛都炸了,恨不得找条缝钻进去。
昭华忍住笑,假装没发现狐之助的小心思,摸摸它的头:“谢谢大家对我的信任,我也非常喜欢大家。”
他现在才知道石切丸为什么要问他接管本丸的时间了,那位殿下肯定早就知道这件事了,却故意没有告诉他,是想给他一个惊喜吗?
虽然他现在的确很惊喜就是了。
昭华又想到石切丸说要帮他祈福,他看着手上的联名册,觉得自己确实需要福气。
最好是能够让他一次就契约成功的那种福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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