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乒乓球和盲人按摩

    1】

    阿准大学毕业后就一直在老爹的按摩店干活,这样说也许有点不准确,大学前她也一直都是帮忙的,只是大学后成了正式员工而已。

    店的招牌是盲人按摩,但是没有一个盲人。

    这曾经让父亲十分忧伤,觉得欺骗消费者,但既然是“曾经”那么代表现在不会了。

    阿准每天假装盲人很辛苦。

    让阿准推拿的阿姨们一边舒服地哎呀叫,一边为阿准可惜,“这么好看一个小姑娘,怎么就瞎了呢。”

    “是啊,”阿准戴着黑色的眼罩,“望”向父亲的方向,自言自语,“怎么就瞎了呢?”

    父亲拿着一只手举不起来的搪瓷杯,里面泡着硕大的茶叶,还有胖大海什么的,吸溜一口,逃开话题。

    经常来的胖大叔打断了父女两无声的交流,“老李,来按一下!”

    阿准爸哎了一声,然后诧异的一声,“你这背又咋了。”

    “训练小崽子们没注意,”胖大叔叹气,“人老啦。”

    紧接着他又开心起来,“明天把那群崽子们带来!有个比我更惨的!”

    阿准嘴角一抽,手下一狠,被她按摩的大妈倒抽一口气,“对对对!就是这!用力!”

    2】

    胖大叔果然说道做到,五六个小伙子往那里一站,原本不小的按摩店都有点拥挤。

    “张晨,你去阿准那里,她手艺好,”胖大叔自己分配人来毫不含糊,当教练惯了。

    显然这名叫张晨的并不太领情,“为什么非来这里,而且”他指向阿准,“一看就不是盲人吧。”

    为了不让阿准有反应的余地,他飞快地摘下阿准一直戴着的眼罩,“你看,果然是骗人……”

    言语咽回咽喉。

    女生失焦的眼眸是淡淡的灰色,并不慌乱,也没有被摘下眼罩的冒犯,而是带出一些恳求的模样,“麻烦把眼罩还给我吧,会吓到客人的。”

    沉默。

    阿准忍住憋笑,看着眼前一米八的大男生因为愧疚而躲避的面容。

    有点黑,有点帅,有点……单纯。

    眼罩被人重新戴上,这一次他动作很慢,能够闻到夏日晒出的淡淡汗味。

    “对不起。”

    “没关系哦。”

    3】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愧疚,张晨跟着胖大叔来了很多次。

    “年轻人多按摩按摩是好的,不然老了腰就不行了,”胖大叔吸一口气。

    张晨还沉默着。

    “会太用力吗?”阿准询问。

    “不会,”对方快速回答。

    阿准轻轻地笑,“那你就不要紧张,放松点,我都不好使劲儿了。”

    “哦。”对方果然依他所说放松身体,然后又开口,“那个。”

    “什么?”

    “我今天打败了一个前辈。”

    “很厉害呀!”

    “嗯。”这一次,尾音有点上扬,大约真的是在骄傲。

    自己都不谦虚一下的吗?

    话题再次结束。

    4】

    阿准在靠近店里的路上就戴着墨镜,提了老妈给店里人准备的水果,左手右手两大袋,长款钱包就放在口袋,露出半截。

    虽然是下午但是阳光依旧灼烈,很快把人晒得发虚。

    身后有人骑自行车,摇铃,阿准往路边靠靠给他让路。

    那个人贴着她骑过,阿准口袋一空,手上一松,水果落在地上,尖叫划破蝉鸣,“有小偷啊!”

    急促的跑步声,阿准抬头的时候听到胖大叔的声音,“水果摔地上了?人没事吧?”

    “没事,”阿准把水果重新捡起一袋,这个时候反而不好意思说钱包被人抢了,好像非要人家追一样。

    胖大叔帮忙捡起另一袋,“张晨去追了,一会儿就能给你拿回来!”

    “还是算了,”阿准立刻摆手,“不用的。”

    两人没走多久,隔着墨镜,阿准看到张晨把矮他一头的小偷按回来,小偷还着急着,“我那自行车也可贵!七八百呢。”

    “那你亏了,”阿准露出一点笑容,“我这钱包里就一百二。”

    “左拐就有个局子,”教练指挥,“往那里送。”

    5】

    阿准想表示感谢,手在口袋里掏了半天,最后拿出来的只有自家的优惠券,重新塞回口袋。

    “辛苦了,下次来我们店给你免费。”磕磕绊绊说出这样的话,然后快速转换话题,“你跑的真快啊!”

    但是显然没有对方转换自如。

    “真感谢我的话……周六有个比赛。”

    “唔?”阿准歪头,“可是我看不见啊。”

    “你来加油就行了。”对方微笑。

    6】

    “国家队,真的假的,”阿准拿着票正反看。

    “你稍微少看点韩剧就知道来的那个胖子是男乒教练,”阿准爹躺在沙发上嗑瓜子,“快、快把垃圾桶给我踢过来!”

    “可是我是盲人不是,”阿准嘴角抽搐,“肯定会很奇怪,那家伙完全是在耍我吧。”

    “这次比赛,”阿准老爸皱眉,“我记得好像有点不一样。”

    “哎?”

    7】

    阿准被老爹搀扶着去了体育馆,在别的地方还要扮盲人真是特殊的感觉。

    阿准其实不懂比赛规则,而且她发现即使自己不瞎也跟不上球的速度。

    不止一次她都不得不询问老爹,“现在……谁占优势。”

    很快阿准发现哪里不对,张晨他动作在特定的时候有些迟缓,应该受伤了。

    他拼命掩盖过这些,追上对手的速度。

    张晨虽然也是从小学习乒乓,但是和老将相比,还是差上一些的,最后比赛完毕,阿准才知道他为什么赢了一次后那样开心。

    每一次比赛都是汗与血,这是较量。

    所有人都站起来鼓掌的时候,阿准看着和对手握手的张晨,汗水浸透衣衫,教练在一边和他说些什么,然后毛巾盖在脸上,看不清表情,离开场地。

    体育。

    8】

    张晨腰部拉伤,阿准提着水果在门口探头探脑的时候里面的人已经开口,“进来。”

    阿准进来的时候他正趴在床上,动也不动。

    “那个,”阿准小声开口,“我来看看你,顺便承认一件事。”

    “嗯?”张晨懒洋洋扭头,看她紧张的模样。

    “我不是盲人,”阿准摘下墨镜,露出深褐的眼眸,“之前戴的是美瞳。”

    “我知道啊,”对方迅速接过话,“第一次回去的时候教练就和我说了。”

    沉默,短暂的沉默。

    那些抱歉和安慰的话全部都憋回在心底。

    “教练他知道?”声音提高一个八度。

    意识到自己说错话的男生突然皱紧眉头,“突然腰好痛!”

    “然后你们就陪着我演了这么多戏?怪不得会给我门票!”

    “教练也是从你爸那里知道的,”张晨迅速出卖友军,“我的腰真的好痛好痛!”

    这种虚张声势的疼痛显然不会有什么作用……唔?

    “是这里吗?”女生微凉的手轻轻按在上面,“不要动,给你揉揉,擦点酒应该能好些。”

    疼痛真的开始减少,张晨扭头能够看到女生耳边的碎发和低垂的眼眸,突然就安静了。

    等到阿准离开的时候,张晨突然开口,“你爸说你总是窝在家里看韩剧来着,想让你学乒乓球。”

    “所以呢,”阿准挑眉看他。

    “我可以,教你啊。”

    9】

    “我们又有个比赛,来看不。”

    “哪里?”

    “奥运会。”

    “报销门票吗?”

    “有家属票,来吗?”

    “……”

    “你还能帮中国赢个钻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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