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你和废弃教室的少年

    1】

    你是在夕阳时看到少年的。

    绯色的阳光照射在模糊不清的玻璃上，无人会来的废弃教学楼安静到孤独，你用袖口擦干净玻璃上的尘土，看到教室中的少年。

    他不是人类，这是显而易见的事。

    他是超越你想象的美丽生物，精致美丽的五官，雪白的肌肤……以及淡蓝色的鱼尾在空气中缓缓游动。

    那种感觉，就好像是插画里绮丽的妖物活了过来，深海的人鱼不需要水浪，只在空气中就能自由游动。

    他也看到了你。

    你们对视，你看到他对你露出一个与淡漠的面容完全不符的温柔的笑容，而后摆动美丽的鱼尾，与你隔着灰暗的玻璃对视。

    你伸出手指，触碰玻璃。

    他歪了头，也与你做出相同的动作，被他触碰的玻璃比别处更冷一些。

    “你有名字吗？”你问。

    他没有回答。

    2】

    那时的你以为你看到了名为人鱼的生物，后来你才知道……这仅仅是一个开始。

    当你第二天带着小鱼小虾想要认识一下你的“新同学”的时候，同样的那个教室人鱼已经消失，出现在那里的是……一条喷火龙？

    还是与昨天相同的长相，这一次的少年额头生长出两个尖尖的犄角，有着黑色的翅膀和龙的尾巴。

    “那个？”你冲他摆摆手，“你还记得我吗？我昨天来过这里。”

    与人鱼的温柔不同，这一次的火龙少年冷冰冰的，金色的眼瞳面无表情地看你。

    你尝试着把自己带来的小鱼小虾送给对方。教室的一扇玻璃是破碎的，你的小盒子推进去。

    但是你的盒子很快被推出来，冷傲的火龙并不想领你的情。

    “你在做什么呢？”你问。

    教室里的少年坐在课桌上，尾巴在桌面上扫来扫去，很没有耐心的模样。

    “我在等人。”

    让你没想到的是他竟然会回答你。

    “你在等谁呢？”你问，“我说不定可以帮你。”

    “你帮不了我，”少年还是很烦躁的模样，“你快点离开，我在等人。”

    “反正你等的人没有来，我可以陪你一会儿啊。”你说，“你是火龙吧？能不能把这些鱼虾都烤熟？我原本是送给昨天的人鱼小哥的，现在没人吃就只能我自己吃啦！”

    你再一次把盒子推进去。

    背对着你坐着的火龙少年显然不太想搭理你，尾巴快扫成螺旋桨，最后才不甘心地将你的小盒子拿走，开始加热。

    加热完毕，你开始在他面前剥虾，他更烦躁了。

    你一边剥虾一边说学习压力太大，老师管太多，班里好几个小团体，实在是让人不快乐。

    少年不想理你，生生忍着，在你剥完最后一只虾，还想和他讲最近的女团选秀实在是没啥看头的时候他终于爆发。

    “烦死啦！你怎么吃完了都不走！”

    3】

    从此以后，每一天你去废弃教室，都能看到一个少年。

    他每天都是不同的身份，有的时候是鸟人，有的时候是画家，有的时候是冒险家。

    一开始你还尝试着告诉对方你的姓名，想让他记住你，后来你发现他根本不会记得之前发生了什么，重心就变成了他在做什么。

    你发现，无论他是什么身份，变成什么物种，他都在“等人”。

    有的时候他等的是爱迟到的兔子先生，有的时候他等的是一起画画的朋友，有的时候他等的是他崇拜的歌手。

    4】

    “今天你在等待谁呢？”你将手中的糖果递给穿着宇航服的少年。

    “你为什么会出现在宇宙里，而且没有防护服，你是外星人吗？”少年问你。

    从你的视角看少年，他是废弃教室中的少年。

    从少年的视角往外看，这里或许是某个植被茂密的森林，浩瀚的大海，或者寂静的宇宙。

    “是的，我是宇宙人，”你已经习惯瞎掰自己的身份，“请问你在等待谁呢？”

    “我在等待我的同事，”少年回答你的问题，“他要来和我接班了，我马上就要回地球了。”

    你也严肃地点头，“恭喜你回去地球。”

    “你叫什么呢？”他问你，“宇宙人的名字是不是很难读？”

    你有点愣住，这还是他第一次主动问你你的名字。

    你笑了一下，回答他，“我叫……不过你不用太认真，明天你就会忘记的。”

    他却很认真地点头，“我记住这个名字了。”

    你轻松的笑容收敛，又给了他一颗糖果，“那说好了，你要记得我。”

    “你不准忘了。”

    5】

    第二天已经是修仙小哥的他果然把你忘了，他给你讲他要去除妖了，让你这个凡人远离这里，会被波及。

    你敷衍地点头，“除妖啊，真厉害。”

    然后你又给了他一颗糖。

    人是一种很奇怪的生物，以前他没说过的时候，你没想着让他记住你，他说了以后，你开始想要试试。

    你每天给他同样的糖，想着有一天他也许会因为糖果的味道而记住你。

    但是那一天仿佛你的错觉，他再也没有问过你的名字。

    每一次见面都是初次相见，只有你记得所有，你开始不想见面。

    6】

    你是高三生，时间对你来说很重要，在失去了好奇心后你便不常去那里。

    反正他有那么多的身份，等了那么多人，等的从来不是你。

    有一次你大概两个月没去，你都快要忘记少年，你以为他会消失，就像是睡醒的梦。

    你去的时候他依旧在，他穿了警服，看起来干净帅气，你冲他打招呼，问他今天在等谁。

    与他寒暄完毕，你准备离开，他却突然开口，“外面雨这么大，我的伞借你吧。”

    他在关心你。

    你回头，天空一片晴朗，万里无云。

    你冲他道谢，拿走了他借给你的伞。

    果然，在你接过拿把伞的时候，它变成一股青烟消失了。

    你的手在空气中空空握了一下，你看着眼前的少年，以一种很奇异的心情与他说话，再一次告诉他你的生活。

    你说，“我要好久不能来看你了，我要高考了……差不多三个月后我再来看你。”

    你和他约好了时间，可是你知道他会忘记。

    7】

    但忘记的人是你。

    高考的忙碌让你根本无暇顾及别的事情，高考过后你和朋友去旅游了，你考得不错，爸妈又和你去日本看了樱花。

    你上的是外省的大学，一年回不了几次家。

    大学毕业，你找了离家近的工作单位，面试官说你不错。

    你还穿着女士正装，乘坐公交车回家的时候看到高中的站台。

    你下了车。

    正是吃饭的时候，看门人管理松散，你轻而易举进了学校，根据记忆去往那栋废弃的教学楼。

    教学楼和以前看起来完全没有不同。

    你去了那个玻璃碎了一片的教室。

    你做好了心理准备，所以无论是空荡荡的教室，还是说又有新的生物和你打招呼你都不会诧异的。

    所以，当你看到他穿着与你最后一次见面时的警服，你是意外的。

    他看到你，露出笑容，“你回来了。”

    他还是那样俊秀美丽的少年，你捏紧了手中的手机。

    他停留在了与你告别的时刻，不再变化其他的身份，在你不知道的地方安静地等待着你。

    等你迟迟未来的三个月。

    他望向你的方向，看到你身后的天空，“外面还下着雨呢。”

    今天真的下雨了，雨水打湿你的头发，你精致的高跟鞋落上水痕。

    你觉得自己有些狼狈。

    “我忘了还你的伞，我忘了给你带糖果。”你说。

    “没有关系。”他说。

    “今天，今天的你在等谁呢？”你开口。

    “我在等你。”

    他说。

    “我在等你，可你有点慢了。”

    8】

    你向破碎的窗口伸手。

    他握上你的手，比你的手更冷一些，指间交握。

    他给你开门，带领你看他的教室。

    你看到他变得透明，像是从老旧照片褪色的影像。

    而后他散成一团雾气，消失在空中。

    巨大的黑板上密密麻麻写着字：

    想要变成人鱼，在海里遨游。

    想要变成巨龙，嘴里可以喷火。

    想要成为宇航员，穿梭宇宙。

    想要成为……

    这些大大小小的愿望占据着黑板的每一寸，你在黑板的角落处看到折叠的报纸。

    你看到穿着与你同样校服的少年在黑白照片上露出的温柔笑容。

    那是距离你的高中时期还要早10年的时候，被孤立的少年被关在废弃的教室，直至死去。

    他的无限可能的未来终结于此。

    他许了那么多的愿望，最终都得以实现。

    你看到报纸后黑白上所写的字：想要拥有朋友。

    他等到了朋友，为你打开教室的大门。

    9】

    你拾起落了灰的粉笔，在黑板写下：

    想要再次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