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栈换名字的时候你还是和凳子一般高的小孩。
木匠将新牌匾挂在门楣,你被阿娘用一颗糖打发到远离门的地方。
你不太懂爹爹为什么要把“来福客栈”换成“江湖客栈”,被邻家卖茶男孩嘲笑客栈名字的时候你会觉得羞耻。
爷爷说这个名字太大,客栈撑不起,爹爹却眯了细长的眼睛,说这样来钱快。
街上吵闹,日头当红,你看到白衣飘飘的少年从风中落下,站立在你家客栈的屋顶……崴了脚。
你噗嗤一声,嘴里还没化干净的糖生生咽进喉咙,刺痛难耐。
牌匾终于挂好,放响了长串的红色鞭炮,爹爹和阿娘在门口招客。
从此以后,风雨聚来。
名字这个东西,似乎是真的有用的,客栈里多了一些你以前从未见识到人物。
用灰布包着长刀的男人,戴着面纱的姑娘,手持短剑的青年以及……你见过的那名少年。
客栈原本就是边界的地方,环境不好,风沙也大,你不知道为什么会有那样的少年,脸比你更白,手比你细腻。
他似乎比你更关心客栈往来的客人,与他们搭话,看他们的刀剑,声音爽朗悦耳。
而你,开始学会做扯面。
刀客的碗要大,肉要多,小姑娘的摆盘要精致,调上浓郁的香油,青年侠客最好养活,但是要小心他们忽然的关心。
“小姑娘多大了?有对象吗?喜欢什么类型的?”
明明是身上沾过血腥的人,一个却比一个更加八卦。
十六岁,没有,不知道。
你不知回答过多少遍,从一开始的面红耳赤到最后的面无表情。
白衣少年忽然轻轻拽了你的裙边。
你端面的时候最是认真,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你回头,看他将将收回的手,他眨了眼睛,一脸无辜。
你抿了嘴巴,脸上沾染绯色,骂了他一句。
客栈又因为你这一句话而哄闹起来。
怪人来得多,事情也变得乱七八糟,桌椅板凳不够他们砸,要足够机敏才能在合适的时候偷偷跑到安全的后院。
然后,然后客人是什么时候变少的呢?
其实没有一个明确的时间。
与客人一起变少的还有镇上的居民。
街市变得安宁,日光虽然光亮但透着冷意。
爷爷与阿娘因为染了风寒而埋入黄土,爹爹比几年前更加消瘦,衣服套在他身上,空荡荡的。
“他们来了。”爹爹说。
他们是谁?
多年来你隐隐有所觉察,但并不知晓。
硝烟弥漫,乌云压日,婴孩啼哭,你看到领头的少年一袭白衣,面上是你陌生的神情。
爹爹让你快逃,只要不留在这里,哪里都行。
残垣断壁,火光照亮他的面庞,他还停留在客栈之中。
你回头,看到“江湖客栈”的牌匾落下,碎成几块,被浓烟熏成焦黑。
你忽然想起儿童时期那个燥热的夏日,吵闹的街市和口中甜腻的糖果。
爷爷在与爹爹争论客栈的名字。
“这个名字太大,客栈撑不起。”
“这里已经是江湖之中,我们又何必争一个称谓。”
那时你乌黑的眼瞳之中只有一袭白衣。
你是唯一见到他降落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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