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凌晨四点，天还黑漆漆的，夜空在白茫茫大地的衬托下，像被墨水涂抹过一样浓黑。
颜凡夏拎着沉重的竹篮跟马兰花并排走着，后面跟着朱艳红和她的丈夫刘老实还有她儿子刘柱子。
路上谁也不敢出声，生怕被村民发现他们偷偷去买粮。
马兰花手里拿着一个手电筒，等出了村子后才敢打开，就着微弱的橘黄色光芒，五人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城里赶着。
一路上，道两旁的树木萧然默立，荫影浓重，看上去一重重的，更让人感到冬夜的孤独和凄凉。
赶到了城里时，五人都因为连续走了太远的路，累的浑身冒汗，不过有马兰花之前的嘱咐，他们都将自己裹的严严实实的，只露出一双眼睛来，除非是特别熟悉的人站在对面，不然保准谁也认不出来。
朱艳红看着空荡荡的大街，按耐住心底的害怕，颤声询问打头带路的马兰花：“兰花婶子，咱们都到这里了，黑市在哪呢？”
他们已经在城里七转八绕的走了不少路了，也没看到个人影。
“你可闭嘴吧！”她身旁的刘老实呵斥道：“到了这里咱们就全听婶子的，你也别连名带姓的喊人了，省的被人认出来。”
朱艳红被骂了才反应过来，连忙拍打几下自己的嘴，“对对对，看我这张破嘴，婶子你千万别介意啊。”
马兰花没往心里去，不过她还是嘱咐了几句：“你男人说的对，进了黑市别喊人，连婶子都不能叫。”
她直起腰，在黑暗中确认一下道路，然后指着一条小巷说：“走这边，再穿过去就是黑市了，你们可记好了，进去后别乱说话，如果运气不好碰到检查的，到时别管认不认得路，只管跑就是了，大不了等天亮后再打听路回家。”
四人见她说的严重，全部认真的点头应下来。
“走吧。”
马兰花拿着手电筒率先进了小巷，剩下的四人急忙跟上她的脚步。
这是一条逼仄又绵长的小巷，因为天还没亮的缘故，四周幽静得近乎死寂，只闻五人的脚步声。
颜凡夏越往前走脸色越苍白，这恐怖吓人的环境，今后她怎么敢一个人来黑市卖粮，哪怕是身边有奶奶陪着，也不能驱赶走她心底的恐惧。
在她胡思乱想时，几人走出了小巷，视野也变得宽阔起来，周围还依稀可以听到一些行人走动的声音。
听到动静后，几人意识到他们已经到达黑市了，颜凡夏和朱艳红等人说不准心里是激动还是害怕，或许两者都有。
他们全部望向领头的马兰花，等着她下达下一步指令。
“前面就是黑市了。”马兰花在几人的目光下幽幽地说道：“进去后，咱们就分开吧，我和小夏去把这几个萝卜卖了，你们去买粮，等办清各自的事情后，咱们再来这边碰头。”
“都听婶子的。”刘老实说道。
“嗯。”马兰花点下头，将手上的手电筒关闭，周围一瞬间暗了下来。
黑暗中，颜凡夏感觉到奶奶将手伸过来，拉住了她，“乖妮儿，跟紧我。”
“好。”
两人说着摸黑往前走去。
隔了一会儿功夫后，估摸着颜凡夏和马兰花已经到地方了，刘老实才带着朱艳红和儿子也往前走。
他这么做就是为了不让别人猜出来他们是一起来的，这一路上他们慎之又慎，生怕被人发现。
只因在这个年代，公开买卖粮食是一种违法犯罪的事情，要是被人发现抓到，可是不得了的事。
城里面没有粮食买卖市场，只靠每月的供应粮，也只是做到饿不死而已，离吃饱饭还差段距离。
乡下的农民更是不敢进城卖粮食，他们可以凭借工分分粮，多干多得，但日子并不比城里人好过，有些孩子多，或者懒惰的人家，只能日日喝稀粥。
而且农村没钱，没票据，为了换一点零用钱和票据，大家省吃俭用的从牙缝里挤出那么一点粮食，提心吊胆，偷偷的来到城里的黑市买卖粮食。
黑市的存在是大家心照不宣的，即便是危险，也还存在着大量交易。
就连上面的官员家属，也偶尔会来黑市买东西。
但该有的检查也不会少，有时上面严查时，为了防备被抓，黑市的地址还会隔段时间换一个地方。
整个黑市的交易都是黑暗中进行的，有些人怕被骗，也会像马兰花一样，手里拿个手电筒，看到自己中意的物品后，就照过去详细的观察一下。
黑市上人不多，没有集市上那么摩肩接踵，卖家只在路两旁稀稀疏疏的站着，面前摆放着要出售的物品，如果是卖票据一类的，会在面前摆个白色牌子，上面什么都不用写，自然就有懂的人上去问价。
来买东西的人也不敢多逛，买了东西就立马离开，真正做到了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就连讨价还价都是压低声音来的，整个黑市都透着一股压抑感和紧张感。
颜凡夏被马兰花拉着找了个空闲的路边站好，两人将带来的萝卜和白菜一字排开摆好，也不吆喝，只安静的等着买家主动上门。
或许是因为白色的萝卜在黑暗中比较显眼，很快颜凡夏的小摊位就迎来了第一个顾客。
这位顾客和她们做一样的打扮，整个人都包裹的严严实实的，只能从声音里可以判断是位女性。
“这萝卜怎么卖的？”顾客问道。
颜凡夏见生意上门，热情的说道：“萝卜不论大小都是三分钱一个，白菜是五分钱一颗，我们还有一把小葱，卖一毛钱。”
这个价格是颜凡夏根据上次的供销社给出的价格为基础，再往上稍微提高一些。
这样下来，她家的蔬菜价格比起城里农贸市场那边的蔬菜价格，也是高出不少的。
但颜凡夏她觉得自己给出的价格很合理，先不说农贸市场里没有这么新鲜的蔬菜卖，就是有，那也不是有钱就能随便买到的。
而且黑市上的价格普遍都比其他地方贵。
这位顾客也正是明白这一点，所以她只犹豫了一瞬，就说道：“我要一颗白菜和一个萝卜。”
“好嘞，您自己挑，看中哪棵就拿哪棵，保管您吃不了亏，上不了当。”颜凡夏就像是个熟练的生意人，即便是压低了声音说话，都透着股圆滑劲。
站一旁做摆设的马兰花见孙女做起生意来一套一套的，那漂亮话更是不要钱似的往外冒。
她袖着手站到一旁，决定把这一切都交给颜凡夏，反正总共就那么点东西，就当是锻炼孩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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