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姬手里拿着一把红伞,轻轻撑开举到头顶,怀里揣着两封书信,一封写给酒吞童子,一封,写给奴良滑瓢。
“冥界就要乱了,月姬,你替我送去给酒吞童子和奴良,让他们回来帮忙。”阎魔便把这两封信递给她,让她小心保管。
事态已经发生到这么严重的地步了吗?
月姬从业火中苏醒,出来就看到冥界不复以往,随处可见的断壁残垣,但大多已经修缮可用,只是不在拥有曾经的整洁辉煌。
她不知道冥界具体发生了什么,从阎魔讳莫如深的神色来看,冥界怕是要发生大事了。好在十八层地狱受结界保护,幸免于难,否则光里面千万罪孽深重的鬼魂逃出来,冥界将又一次进入战乱时代。
所以这一趟信使的任务十分严峻。
她从冥界的大门出来,牛头马面下跪行礼:“恭送大人。”
那扇高如山峰的石门在身后合上,一层灰震颤飞扬,铁索自主爬上石门,互相交错禁锢。
红伞、书信一个拿来保命,一个任务物品,除此之外,阎魔还给了她份地图。
她知道自己死前曾是人类,残留的记忆却不足以支撑她在人界安然存活,庆幸的是,她现在是鬼,不需要食物,可以无视所有有形物体。
需要在意的几点,远离阴阳师等敌对阵营,一定要握紧红伞,否则无法在白日正常出行,最后,偶尔补个眠休息休息。
人界阴气不足,无法支撑月姬获得实体。
目前她就是一个随处飘荡的鬼魂,没有红伞的帮助,她是透明无形,人类目之所及什么都没有,若有红伞遮阳,她的身体就会在伞下出现,倘若你伸手去碰,依然是没有实体的。
月姬出来的地方,穿过一条隧道,便是火之国的地界,四周荒无人烟,寸草不生,一片光秃地裂,像极了死火山地貌。
她躲在阴影里,试探着伸出一根手指,认真严肃的盯着指尖,在触及烈日发射的爱的光线前一毫米,迅速缩回来。反复数次,月姬依旧紧张的。最后深吸一口气,双眼一闭,一副豁出去了的表情,手指快速伸出去。
“嗷!!!好烫好烫好烫。”
这太阳是业火做的吗?怎么烫的一个模式?
手指被她又吹又甩,好一会儿疼痛才消下去。
见鬼的测试,她是信了猫又的邪,才来一探究竟。
重新把红伞举过头顶,阎魔姐姐是不会害她的,她一鼓作气跳进阳光下,什么事都没发生,倒是大腿以下被阳光照耀的地方暖洋洋的,看来她不用担心日头东升西斜的问题。
摊开地图,火之国处在平安京以西。
她沿着这个方向反向而行,在炎炎烈日下,绯红的身影渐渐渺小。
为了方便尽快送达,月姬直线前进。
穿山越岭,下河走沙。
让她看到许多惊奇的东西,比如她发现了一个银矿,可惜一个都带不走。再比如,十里桃林满山粉红,一个为好友发愁的漂亮桃花妖。
月姬十分不解,谈恋爱这么可怕吗?
可她看阎魔跟判官很有趣的样子呢。
最后,她走到深山老林,远远的能听到几声钟声。
山里似乎有座寺庙。
她收了伞,在绿荫下舒展身体,没了日照,她可以肆无忌惮的活动,不用在缩着身体小心翼翼的躲在伞下。
日落黄昏,余光洒向树林,从枝桠缝隙投下,照映在月姬白皙的脸上。
晚风吹过山野,荡起一片飒飒声。
夜色笼罩,再不见一丝光亮,今夜积云繁密,不见星光,那明亮的圆月一早藏身于云层之后,不露一点叫人窥见。
月姬的身影穿过树木枝叶,面对一切无所畏惧。
她连着走了三天了,换算成冥界的时间差不多一天半,此刻她瞧见一个土洞,位于半坡,左右树枝遮挡,里面一团漆黑。
心想事成这个词一直与她无缘,但是今天,它为她而存在。
月姬走过去仔细瞧了眼,土洞不大,却足够月姬站直,伸长平躺。地上铺了一层干草,应该是什么动物的窝。
不管了,她现在需要休息,先睡一觉再说。
她把伞枕在头下,眼睛一闭,几秒钟就睡着了。
山林的夜晚寂静无声,唯有虫鸣不断。
洞口突然一阵枝叶摩擦的声音,飒飒飒——
月姬睡眠一向好,业火的锤炼,让她一旦睡下便无所顾忌,此时一抹白色在树枝间穿梭,一颗脑袋窜出来,红色的狐狸眼紧紧盯着月姬的睡颜,好一会儿它才做出下一个动作,抬起自己的爪子,轻手轻脚踏到月姬身旁,用它小巧的鼻子嗅了嗅。
几缕轻烟自脚下升起,迅速缠绕包裹着它。
晃眼便是一个小少年站在小狐狸的位置上,他一头白发,头顶一双兽耳,屁股后一条蓬松的毛茸茸大尾巴在欢快摇晃。
“月姬,你回来了?”
被人盯着睡觉是什么感受?
坐卧不安,如芒刺背!
月姬仿如做了个恶梦,梦里一双双不可名状的眼铺天盖地的睁开,一眨不眨的注视着她,先不说密集恐惧症,便是这堪比神经病似得注目,就让人窒息。
她是生生被吓醒的。
密密麻麻的汗水顺着脸颊流下来,全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还带着黏湿感。
月姬擦了擦汗,一只手帕递到她眼前,干净洁白,整齐的叠放在对方手中。
转头便是一张笑颜如花的小脸,少年精致可爱,双眼单纯的染满笑意,看到她毫不掩饰的喜悦之情似乎蔓延开来,连她也不由透着几分愉快。
“你是谁?”
对方顷刻之间□□脸,一双如红珊瑚的漂亮眼睛泫然欲泣,好像月姬欺负了他一样。
她只是正常交流问候而已,真不是坏人。
……你见过这么美的坏人吗?
“月姬。”
这下反而是月姬反应不及,她的名号已经从冥界传到了人界?该不会又是她胡作非为的事迹吧?
“你不记得我了?”
“……”
月姬一脸懵逼:“我们认识吗?”
少年哇的一声就哭出来了,扑进月姬怀里,紧紧抱着她不放:“你说过来找我的,我等你来,一直等,等了几百年,没有踏出梦山一步,就怕你来找我找不着。”
那条红棕相间的尾巴控诉似得拍打着地面,带起几根干草翩然起舞。
“……”
不,这负心汉一样的即视感别硬往她头上套,她不是这种人。
“你八成是认错人了。”
少年抬起头瞪她:“绝对没有,你就是月姬,我熟悉你身上的气味,几百年前你还是平安京的贵女。”说着,他的表情又难过起来:“你是人类,现在是鬼魂,是在那之后死了忘记我了吗?难怪你不来找我了。”
既然你脑补了整个过程,那可以先放开她了吗?虽然胸部枕起来又软又舒适,但以目前的关系来说,给你枕似乎不太合适。
少年的脸红扑扑,在夜色中尤为惹人怜爱。
“我确实死了许多年,很多事都不记得了。”月姬认证了他的话,对方脸上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
“以前,我们真的认识吗?”
少年当即又瞪过来,双目赤红,不知道是本来就这么红,还是气的:“你不信我。”
“我也想相信。”可世道如此,哪哪儿都有骗子,就算你长的可爱,也不能表明你没有骗人。
少年迅速说起曾经两人的初见,也是在这梦山,月姬随友人来山里上香,无意中在寺庙旁看到他,便就此认识。
“你最喜欢把我抱在怀里给我梳毛,揉我的脑袋,每次过来还给我带吃的。”
说了这么多,少年想起月姬一个都不记得了,一阵难过,泪珠又挂上眼眶。
梳毛?揉脑袋?虽然一早就注意到他那条尾巴,应该是个毛茸茸的妖怪,但是:“你是什么类型的妖怪?”
“狐狸。”
月姬顿时星星眼,想RUA。
“能让我看看吗?”
“不要,我这几年才化型出来,你得多看看我人类的模样,不能老把我当动物摸。”形态不对等,以后见了他满脑子都是狐狸,还怎么有…脸红…感觉,他会很苦恼的。
“那我重新介绍一遍我的名字,这次你可别忘了。”
……失忆这种事真不是她能控制的。
少年坐直了身,清了清嗓子,郑重其事的告诉她:“白藏主。”
他略显遗憾的笑道:“你临走前说要给我重新取一个名字,白藏主是你随口说的,还有另外两个,但你踌躇了许久也没有定下。后来你再也没有回来,我就自己选了这个名字。”
“以前你叫什么?”
“没有名字。”
月姬想,这不可能,没有名字那她怎么召唤他。
看了眼他的面容,银白色的头发,不确定的唤道:“小白?”
白藏主睁圆了眼,喜形于色的激动:“你记起我来了?”
“……没有。”
她只是猜猜看,这种取名废的成果,确实挺像她的风格。
白藏主满脸失落:“可你叫我小白了。”
“这名字很好猜啊。”
“……”
白藏主恼羞成怒的说道:“那现在也把‘小白’这个名字忘掉。”
“不喜欢这个名字?”
小白也确实过于大众,放眼平安京,或者随便哪个村子,一定能找到叫小白的猫狗。
“不是,我喜欢,很喜欢。我怕你叫多了,还把我当小动物。”
月姬不由笑出声,自然的在他头上揉了一把,那银白柔软的发下,红色眼眸晶莹清澈,满含怀念。
千里之外,杀生丸站在一座孤峰之上,遥望那一轮害羞藏于云层后的明月。
夜风畅所呼啸,扬起他雪白的发,那一条白色皮毛在风中起舞,缓和了他冷硬的身姿,一柄太刀插于腰间,是他在冥界还不曾有的。
他眼中映有月光,仿佛月姬的身影映入眼帘。
脑中时时徘徊那一日场景,温柔的吻,决然的离别,以及……小腹上那一只干燥后脏兮兮的脚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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