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不渝威胁了韩悯一番,感觉心情甚好,出门之后还哼起了小调,边哼边想韩悯最后那一副茫然无措的样子。
两颗大眼珠子黑亮亮的,傻不拉几地睁得可圆了。
贺不渝禁不住低头笑出了声,原来老韩还有这个样子……呵,怪可爱的。
“将军。”迎面凑过来一个小校尉。
贺不渝被打断了兴致,多少有些不大高兴,他平日里就是一副生人勿近的冷漠样子。
这会儿正待发作脾气,抬眼一看,原来是那个跟秦杼勾勾搭搭的小子。
方悟猛一见贺不渝神色不虞,心惊肉跳地腆着笑,“将军,卑职有事需向您禀报。”
“什么事?”贺不渝一大早刚见过这小子,不觉得有什么要紧的事。
方悟神秘兮兮地看过左右,稍稍压低了些声音,“将军,你今晨让我看着齐世子……”
“什么叫看着?”贺不渝不悦地纠正,“我是让你随身支应着,免得让他回头去找齐帅告状,说咱们先锋军怠慢了他。”
“是是是,卑职失言了。”方悟忙不迭认错。
贺不渝冷哼一声,没作他言。
方悟继续道:“将军,卑职跟了齐世子一上午,倒是发现了一件事,不知道将军可曾知晓?”
他既然提出来,自然是贺不渝不知道的,不过话不能说满了,万一齐治就跟贺不渝提了一嘴呢。
贺不渝冷眼看他,“有什么话就说,别跟我绕弯子!”
“是。”方悟连连点头,“卑职瞧见齐世子找了两个校尉,一并去审问了一个人……”
“审人?”贺不渝皱眉,“在我的地盘审人?审的谁?”
方悟听这语气就了然了,果然太子殿下是不知道的,怪不得当时齐世子要支走他。
“那人似乎是南疆来的,听说是番人探子,卑职没看清楚,便让世子打发走了。”
“好啊,齐治厉害了!”贺不渝咬着牙,恶狠狠道。
不管是审谁,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在诏南关,在他的军队里,他这个主将竟然一无所知,那他还怎么带兵打仗,怎么号令三军?怎么让一干将领服从?
贺不渝光想想都觉得肺要气炸了,难怪那人一大早就进了诏南关,难怪越过他下令全军出操,他竟然没有想到这一点,是准备抓探子么?
既然是抓探子,为何不同他商量一下,哪怕是打声招呼呢?
结果,跟他面前倒是嘻嘻哈哈的,就那臭不要脸的欠揍样儿,贺不渝这会儿想起来都觉得拳头发痒。
可转念一想,说不定那小子手头还捏着齐帅的密令,要不然瞒着他作甚?要不然只身一人来诏南关作甚?
既然京中有变,暂时没法班师回朝,他这边又夺回了诏南关,受了番人小皇帝的降书,齐帅自然也是要过来整顿的,到时齐治随行便可,不至于多此一举先行一步。
要知道齐治那小身板,打小就是文人的身子骨,眼睛又不大好使,这回跟着平南军出征,还不是为了混两个军功,增长些见识,回头父皇也好提拔他在朝中做事。
天晓得就齐治那弱不禁风又成天事逼儿的狗样子,父皇为什么还格外看重他,平日见得比自己这个当儿子得还勤,三不五时就要入宫一趟,一待就待大半天。
贺不渝铁青着脸,神色变幻莫测。
方悟偷眼瞅着,大气都不敢出,只低眉顺眼地候着。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一瞬,也许小半刻功夫,贺不渝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径直甩袖离开,连半个字都没给方悟留下。
方悟愣愣地望着离去的背影许久,回过神来才发觉后背惊了一层冷汗。
这位年纪轻轻的太子殿下,明明比自己还小上许多岁,看着脸嫩,可不怒自威的气场,像是与生俱来的一样,实在是太过震慑人了些。
看来昨天晚上那位没成事的诏南府美人,还是别再往殿下跟前送了,一个不慎就是几十军棍皮开肉绽的事儿啊。
方悟自从知道献美未成之后,立马就去找了人问缘由,得知是太子卫韩大人的手笔,他也不敢多说什么,只可怜那美人还以为自己招惹了不得了的祸端,惶惶不可终日了一整夜,黑眼圈冒出来也顾不得。
贺不渝急匆匆去寻齐治,找了一圈好歹在伙房一角寻到了人。
那风度翩翩的白衣少年,这会儿挽了衣袍系在腰间,正蹲在小马扎上捧着大盆狂吃海喝。
“齐治!”贺不渝冲进去一吼,齐治惊得筷子落了一根,“干什么你?”
他不满地盯着贺不渝,“我给你留了一份儿,又没抢你吃的。”
军营的饭菜也就那样,偏生齐治事逼儿,摆了一副贵公子的矜贵样儿,不肯在外头跟人大锅里舀饭,就窝在灶台旁捧了个海碗,其实吃的都一样。
待没人的时候,他也完全没了世家公子的仪态,吊儿郎当的像个市井小子,亏得那一身绫罗绸缎。
这般模样被贺不渝瞧了个正着,他装模作样地站起身,扯了扯衣袍,抹了两下嘴角,好似刚才那一幕从未发生过一样。
贺不渝懒得搭理他,打小就知道这小子好面子,人前翩翩佳公子,人后放荡不羁连亲娘赵郡主都不敢认。
“我问你,你一大早从我手底下揪了个什么人,说清楚罢。”贺不渝开门见山。
齐治愣了一下,“这事儿,你怎么知道的?”
他没大吃饱,瞥了一眼碗里,终究抵不过食物的诱惑,拿了一双新筷子,再次蹲在小马扎上,猛刨了一口饭。
“我乃先锋军主将,难道还不该知道?”贺不渝气性大了,“齐世子,齐大公子,你是不是应该给我个交代?马不停蹄地赶过来,是领了什么密令?”
齐治没作声,又往嘴里扒拉了一口,贺不渝急了,直接往齐治脑门上一按,差点儿将人按得后仰倒下去。
“阿渝,我也是奉命行事,不过是小事一桩,有什么好说的?”齐治停了筷子,仰着头看贺不渝,语气淡淡的,“难道我还要向你报备不成?你是先锋军主将,我好歹也有个一官半职,在军中发号施令还是行的吧?”
“少扯这些有的没得,那小兔崽子,是不是个番人?”
齐治低眸,沉默。
“我前几天才领了大军在他们都城城门下逛了一遭,敢情还贼心不死啊?”贺不渝嗤道,“早知道就破门而入,踏平他们南疆各部,让他们亡国算了。”
齐治听到这,忍不住笑了,“贺小渝,你倒是嚣张!那南疆各部地势复杂,岂是你说踏平便踏平的?至于西夏都城……”
“呵,谁不知道你南唐太子殿下兵临城下的时候,他们一个个都跑光了,只剩下一个才十几岁的傀儡小皇帝?一个分崩离析几百年的疆域,一个才立国号不足一月的王权,亡不亡国有什么区别?”
“不是还要再打么?”贺不渝被驳斥得不大高兴,“齐帅到底给了你什么命令?难不成你们上阵父子兵,便拿我当外人了?瞒我一个,有意思么?”
齐治叹了一口气,“也不是瞒你……”
“那是为何?”贺不渝盯着齐治的眼神,“跟北齐有关?”
齐治神色微微一变,尽管很快掩饰下来,但还是让贺不渝瞧出来了。
贺不渝趁机追问:“玄衣司查到了什么?”
齐治抿紧唇线。
贺不渝:“是殿下让你来查的?”
齐治:“……”
半晌,他若无其事地看向灶台上的另外一个海碗,那里面塞了满满当当的吃食,这会儿还冒着热气。
“你不饿么?听说早饭都没吃,你不是饿了就发脾气,困了就要打人?老韩平日伺候你,跟个老妈子似的……”
“少打岔!”贺不渝斥道,“说还是不说?不说我自己去查!到时候别怪我割袍断义!”
“唉……”齐治为难地长叹一口气,“何必呢?”
这是要松口的迹象。
贺不渝冷哼一声,趁热打铁,“反正人在我军中,我顺藤摸瓜也能逮个干净,要是到时候不知轻重扰了旁的什么计划,替你们打草惊蛇了……”
他觑了一眼齐治,“反正殿下不会怪我,不知者无罪,再说那是我爹……”
“屁,什么爹,影卫大人允许你这么叫了么?”齐治没好气地怼了一句,随后狠狠刨了一口饭,塞得双颊鼓起,口中含糊不清地说道,“南疆叛乱这事,就是北齐那帮子人在暗中搞的鬼……”
“但没想到番人的兵都是孬种,他们内部有矛盾,被你三天就打趴下了,这次又联系了南疆八部首领……”
贺不渝点了点头,很快又有了新的疑问:“就算要反扑,也不至于瞒着我吧?还有什么事,你一并说了吧。”
齐治看着他,犹豫片刻,“行!”
一声感慨,大有破罐子破摔的意思,“玄衣司查到,这次他们要针对的是你,我审的那个人,就是安插进来的探子……”
“那你上午审出什么了?”
“那人就是个低级别的小喽啰,知道的还没我多,就当拔了根钉子,没什么用。”
贺不渝若有所思地点头,语调拐着弯似的探究,“知道得没有你多?嗯?那齐世子,你又知道些什么?啊?”
齐治连忙低头扒拉饭。
贺不渝打量着他,“看不出来啊,齐世子什么时候得殿下这般重视了?替玄衣司当差,我竟然不知道?”
那语气,完全掩不住的满满的醋味。
齐治轻咳一声,用眼神指了指灶台上的海碗,“那什么,你还不吃饭么?再问,就凉了。”
“不吃,这份我给老韩送去。”贺不渝心下知道,就齐治这副鸵鸟状,再问也问不出什么花儿来了,看来他还得亲自去审一审那人。
于是,干脆端了海碗就往外走,紧赶着给韩悯送饭去。
耽搁了一晌午,他肚子是饿急了,老韩只怕更甚,没得跟这么个混子小马屁精扯淡。
“你还给老韩送饭啊?”齐治奇了怪了,“平时不都是他给你送饭么?”
贺不渝没好气,“要你管!”
齐治琢磨着,贺不渝这小子不大对劲啊,可惜上下打量了,怎么也瞧不出来哪里不对。
贺不渝受不住齐治的审视,忙不迭夺门而出,齐治在后面喊:“哎,那你吃什么?这我给你留的……”
贺不渝:“我等下去外面跟大锅吃!”
齐治好心提醒道:“那你抓把紧,跟那帮兵蛋子一个锅里吃饭,慢动筷子都只剩汤渣了!”
贺不渝没应声,早就走远了,也不知道听没听见。
齐治蹲在小马扎上,继续低着头专注吃饭,扒拉了没两口,突然,他脑子里灵光一闪,再看贺不渝远去的背影,心里一咯噔。
不对啊,老韩向来不在卧室用饭,怎么今天要阿渝这小子送了?
有猫腻!
齐治立时停了筷子,咬着筷子尖咂巴咂巴,再细想了一下,没错,绝对有猫腻!
他得跟去抓个现形。
臭小子,让你得瑟吧,让你审我吧,让你割袍断义吧,迟早有把柄在我手里,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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