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蓝之浪,打击之潮。
兵刃短暂交接之间,双方在迸溅的星零火花里抽刀抬手,双双后撤。
架势重摆,刃光反转。他耳侧黑发微动,拂过刀身雕纹,目光仿佛从冰里淬出一般,比他随刀势逆卷的涛光更净粹,寒凉了月色。
“――恶鬼。”
似乎是为了召应所握之刃上纹刻的,‘恶鬼灭杀’的意志那样,他冷冷低喝,与雪发花颜的女性目光交错。
听闻这个称呼后,雪发鹤羽的女人情绪微恍,生生怔在原地。
浅金如池水般净澈的眼底,漾着刀光凌厉,而她一无所觉般安静的,看着刀刃的降临。
就像是在等待死亡。
“水之呼吸――二之型·水车。”略沉的嗓音落错。刀光缭乱潮水,圆弧飞旋而下。
‘――锵!!!’
出乎意料的一幕发生了。
小早川弥弥,拦截住了他的攻击。
“……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富冈义勇陡然睁大眼睛,目光落在眼前少女的身上,“你没有看到这里发生的事?”
面对质问,少女似是回想起那场太阳雨里被冲刷的斑驳血污。
她眼神微暗,仍然坚定持刀,与眼前之人对峙。
“……执迷不悟!”男人堪称严厉的呵斥着。
几轮剑影刀光的极速飞掠后,少女在月色苍白里,蓦然开口:“她是我认识的人。”
“这一代的村子,不论是近的还是更远一些的,都已经一个人也没有了。”富冈义勇紧皱眉心,“人类变成鬼后,会吃掉昔日的同类。近亲的血肉因为营养很高,所以有更大的吸引力。”
他落在不远处站定,背后林涛声动,身前刃光林立。
光影落错交叠之时,他开口道:“分清楚,她已经不是你以前认识的人了。”
“不一样。”弥弥摇头否认,“她还记得自己的孩子,并打算向凶手复仇,并且没有攻击过我们。”
“而且――”少女抬指,示意富冈转身,“你看,这才是真正的原因。”
随视线偏转,富冈一愣,“怎么可能……”
原来,早在他和少女短暂交手的时候,真正的‘鬼’消身匿迹,潜行在他身后的林影晃动之中。
寻觅着,渴望着,贪婪着……将他杀死的那一刻。
那才是富冈义勇真正熟悉的,鬼的目光。
投向活人的那一刻,仿佛看到肉畜一般的,贪婪无度,状若疯魔的饥饿,渴饮血肉的癫狂。
与用长刀接住对他而来的,血鬼术的袭杀的女性全然不同。
起先,富冈义勇攻击了她。
而现在,她却选择了保护。
净粹,和疯狂。
这两者身上,对比极端鲜明。
“……血鬼术?”他若有所思的问道。
“跟隐身有关。”弥弥肯定了富冈的猜测。
纯净的素白与污浊的灰黑。鎏金和石青。
冷淡与癫狂,爪牙和刀剑,粗布麻衣及珍珠色般雪白的打褂。
他们,明明是那么不一样的存在。
“真是个好女人啊……”恶鬼发出一声怅然若失的叹息。
他看着她,目光里有一种近乎纯粹的茫然,还有那些隐藏至深的,连自己也一无所知的情绪。
与此同时――
三振刀剑,近乎同一时刻劈斩而来。
流水,乱刃,长刀轮舞。
枪口火/药轰鸣的声音。
恶鬼深深的看了一眼白发皑皑的她,再次发动了血鬼术。
但这一次,他没有再出现。
“……逃走了吗。”时间过了很久,直至晨光微曦。
富冈义勇挽刀入鞘,他拂去肩上夜露,神色隐有放松。
第一缕太阳的鬓毛刺过丛林,投下万丈光芒。
白发金眸,疑似‘鬼’的女性,却并未随阳光而消失。
瞳孔地震.jpg
“你怎么啦?”弥弥拿树枝戳了戳富冈的肩膀。
“是鬼,不是鬼,是鬼……不是鬼……”男人念叨着,陷入无限循环。
“唔姆。”少女发出炼狱先生吃饭时的声音,“原来如此,坏掉了吗。”
“没有坏掉。”富冈义勇停下循环,而目光还停留在对方身上。
见状,弥弥摇摇头,“不用太担心啦,义勇!”
“她给人的感觉很干净,没有吃过人。”刀刃归鞘,少女向那身披鹤羽的女性展臂,敞开胸怀而去,笑得豪情,“我说得对么?为了自己的孩子而来到这里的……你。”
那人发色雪白,眸光浅淡。
拥有理智,可以沟通。
比起沦堕的食人鬼而言,她更像是月亮的神女。
她向着那迎面而来的少女,浅浅颔首致意,面若霜雪,情绪单薄,“我正是为此,才重返这浊恶的世间。”
那声音熟悉而柔哑,一如那日午后。
她推开和纸的木门前来,又将明亮光线关在门外。
向莲座上的神佛,缓缓而拜――
‘信女,阳叶。’
‘许久不见,童磨大人。’
‘希望这孩子能成为童磨大人一样的人。温柔、慈悲,怜爱世人。’
信女,阳叶。
――田中阳叶。
“阳叶啊……”弥弥叹息着,凝视那张分外熟悉的脸。
那张霜雪般冷彻,面无表情的惨白着的脸,曾经充盈着温柔而真实的笑意。
她们此行,本应拜访的人。
这些年过得还好吗?生活里是否有不如意的地方?需要帮助吗?
难过的话,要不要回万世极乐来?
来……和大家一起,居住于神的座下。
想到这里,早夏的眼眸中流溢出泪水。她哭了。
阳错阴差,人间绝歌。
再次相见,生死两隔。
“我是,姑获鸟。”阳叶,如此说道。
姑获鸟。
昼飞夜藏,盖鬼神类。是为死去产妇的怨念所化,也称天帝少女,夜行游女。
究竟要多深的痛恨和深爱,才足以令一个人,死后以怨气和执念化作鬼物。
一路沉默里,阳叶引领他们来到村内的一所荒屋中。
屋内看着比较干净,破口的花瓶里有微蔫的野雏菊,地面有明显打扫整理过的痕迹。她招呼三人坐下,拎着茶壶给他们倒茶。
“关于那家伙。”阳叶在茶水淅沥里开口:“这些日子的交手,我摸清了他活动的规律。不用太担心,他会在下个黄昏后,太阳光完全收敛时的一瞬间出现,那时候……我一定要……”
她眉宇间充斥着郁气,和惊人的憎恨。她的经历无人得知,在坐之人都很体贴的对此避而不问。
弥弥道过谢后,捧起粗瓷的茶杯。
茶水尚温,杯壁冰凉。
“――这是个不怎么有趣的故事。”
阳叶放下茶壶,主动提及。
“但是在这之前……我很抱歉。”雪发鹤羽,容颜端方的女性,低落的垂下眼睫,“如果死后的我,能更早一点成为姑获鸟……就好了。”
“我来晚了。”
她红飞的艳丽眼尾,浅金的眼眸。
其内有蝉翼般轻薄的悲伤。振翅高飞,聒噪夏日。
近乎悲愿般的自责,苦痛的悔意,深刻的温柔。
她哑声开口――
“我很抱歉,没能保护任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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