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星光隐耀之时离开,迎着大亮的天光而归。
有人在等她回来。
想到这,弥弥神色放松的,微微笑了起来,茨木童子看了眼她勾着的唇角,没有说话。
少女踩着被阳光晒到温暖的草叶,‘吱呀’一声推开荒屋的木门,她扫了眼空荡荡的屋内,扬声喊道:“早夏,我回来了!”
里室小心的拉开一道细缝。
那双门后的眼睛,在对上少女唇边勾起的笑容之时骤然绽放出欣喜之色。
“弥弥――!!”
早夏哗的一下甩开门,既不温柔也不淑雅的几步飞奔,直接扑入弥弥展开的双臂之间。
两人紧紧拥抱。
“你还好吗?情况怎么样?有没有受伤?”早夏不住的发问着,弥弥只笑着看她,轻轻抚摸她的发顶。
她浅琥珀色的眼眸中漾开的笑意若阳,“我很好,情况不坏,没有受伤。”
“那就好……那就好。”凝视着少女的眼眸,略泛雾意。而稍微定神冷静下来后,茨木童子娇小的身形蓦然进入她的视野。
眼前童女外貌的鬼非常可爱,金发金眸稀世罕有,咀嚼着东西脸颊鼓鼓的样子令人忍不住放松警惕……但是,却只加剧了早夏的惊惧。
她面色苍白,却无法移开目光。
愈靠近,就愈炎热。
近在咫尺的鬼,周身源源不断的流转着灼热之意,似能随时点燃万物。
华光威严,似要将一切踩于足下般的肆意飞扬。
早夏强撑着一身冷汗,站在原地。
“没事吧?”弥弥看出她的反常,扶住她的手臂安慰:“不用太担心,姑且算是我们这一方的人啦。”
“……明明是鬼。”茨木小声嘀咕着纠正,却并没有反驳双方的同伴关系。
接着,她颇为配合的,向早夏点点头。
早夏看着那双绮丽的金眸发呆,好一会儿后,才开口问道:“富冈先生呢?没有和你一起吗?”
说着,她向门外看了看。
“没有一起。”弥弥解释道:“小孩没……”
‘――啪。’
早夏弹中弥弥的额头,很有气势的瞪了一眼,“不许乱说!”
“好吧好吧……总之,富冈先回镇子上跟炼狱先生会和,这边的事情已经告一段落,一切都结束了。”弥弥摇摇头,神色微微冷彻,“比起这个,接下来我要说的话早夏你一定要认真听……让我来叙述一下,你呆在这的这段时间里都发生了些什么吧。”
“弥弥你说,我会认真听的。”她的语气甚至有些急切,满含担忧和关怀。
对此,少女微微的,很平淡的笑了笑,“那个鬼……你知道我说的是谁。”
早夏点头后,弥弥喝了口桌上凉透的茶,继续道:“他就是阳叶生前的丈夫。”
[――请与我共结连理。]
阳春三月樱花下。
新娘打褂纯白,笑着出嫁。
生前惦念的彼此,死了也深爱着的人。
即使变成鬼也想见到她,变成鬼后忘了她。
活着时思念,死后向所思念之人复仇。
“呜……”寥寥数语的叙述里,早夏已然泣不成声。
她半身匍匐,手里捏着粗瓷的茶杯,里面是凉透的茶。就像弥弥之前的行为一样,她一口饮尽,满嘴苦涩。
“别哭。”弥弥陪在她的身边。像早露般雾霭朦胧的,温和的笑着。
“已经,都结束了。”
她越是这么安慰着,早夏越抑制不住痛苦的心情,她终于不在压抑,痛痛快快的,哭的像个孩子。
“太丢人了……”她边哭,边这么说着。
少女们一起坐在荒屋外的长石上。
期间两人说了很多的话,直到说尽一切,才变得安静。
她擦净泪水,还肿着眼眶,走回那间灰扑扑的屋子里。
少女看着友人在深屋中忙碌着收拾东西的背影,睫毛垂下,轻敛眼目。
是的。
说了一切。
只除了,童磨参与的那一部分。
弥弥有意的在叙述时,隐瞒了童磨的存在,也并未告知早夏,这个一众信徒心里仿若神佛一样的男人,实际身份是以人为食的恶鬼。
“喂,这样真的好吗?”
茨木童子红纹攀爬的小腿出现在少女的视线中。
她抬头看去,对方神色冷肃的坐在柿子树上,正懒散的翘着腿。
当与人类少女对视后,茨木开口继续道:“虽然不知道你隐瞒的这一部分有什么特殊的,但是什么都不告诉她,真的好吗?”
“啊啊……这也是无可奈何的吧。”弥弥冗长地叹息着,“不是没想过干脆顺其自然的说了就好,但当开口时却无法做到。”
那个时候,早夏说过――
‘童磨大人呀,是极乐的神明。’
他是降世的人神,地上的乞叉底鹐沙。
乞叉底鹐沙,号地藏王菩萨。
地狱不空,誓不成佛。
以己度人,镇罪守恶,往生极乐。
千川早夏,是这么看待童磨的。
所以……
“至少不应该是现在。”弥弥对着来回婆娑的叶影说道,而坐在柿子树上的茨木童子,不知何时悄然离开。
她听见荒屋内传来的声音。
似乎是早夏被突然出现的茨木吓了一跳,打翻了什么东西。
“啊呀呀,真麻烦。”弥弥挠了挠脑后,拍拍二尺袖上的灰尘,起身走回。
入屋,早夏正在打扫摔碎的杯子。
“所以……我们现在,下一步要怎么走呢?”弥弥抻着胳膊道:“啊,好可恶,石头硌的屁股酸痛。”
“好弱。”茨木飞快的笑了一下。
“有件事必须说一下。”弥弥没有理会茨木的嘲笑,她喝了口早夏递来的水,“万世极乐教内潜伏着恶鬼。所以,我会先送你去镇子上,早夏你留在紫藤花之家。”
“等一切结束后,我会去找你。”
“这怎么可能!教内怎么会……”早夏先是吃惊,紧接着拧眉拒绝,“我不要,你打算回去的吧?到时候弥弥要怎么办?”
面对质问,少女很耐心的摇摇头,笑得威仪而不容拒绝。
“因为我必须要回去。”弥弥堪称神色淡漠的顶着杯子内一圈圈晃动的水,“有些事情,必须有人去做才可以,有些牺牲,必须达成才能换取一些想要的东西。”
“但是……”早夏急于反驳而开口,却在干涩的吐出两个字后词穷。
在对方固执的倔强里,言语显得如此单薄――
“我想让不该死去的人不要死去,让有机会活下来的人都活下来,从今以后不必再信仰什么才能活的不那么辛苦,依靠自己也能笑起来。”
她是那么明亮的人。
仿佛生来被烈火烧灼一般,永远的敞亮豁达,像夏风燥热那般,足以将凉薄夜色点燃。
那是,仿佛殉道一般的眼神,是无法阻止的飞蛾扑火。
而千川早夏,早在五年前的那一天,就在这双眼睛的注视里一败涂地。
早夏仿佛被那炽烈的目光灼伤一般,错开双方的注视。
气氛有些胶着。
她想了想,最后妥协一般的叹了口气,拉着茨木坐了下来。
“给――”
早夏从收拾好的背囊里翻了翻,取出粗点心递给茨木,“虽然不知道会不会和你的口味……不过这边也没有什么东西了,就先吃这个吧?”
“弥弥你也是,就算去做危险的事也要先填饱肚子。”早夏絮絮叨叨的,仿佛正在面对两个将要远行的孩子。
“……人类真奇怪。”
茨木看着展开的油纸包里,因挤压而有些散碎的点心,突然怔怔的说了这么一句话。
“欸?”早夏诧异的转头看向她。
茨木没有理会对方投来的目光,头也不抬的说着,似乎是解释,又似乎只是陷入回忆之中――“有为了杀鬼向酒里下毒的卑劣行径,也会有非常轻易就接受了异类的存在……你们真奇怪。”
弥弥捻着粗点心,将勾起的笑容隐于茶杯之后。
紧接着,就一如她所料的那般,听到了来自茨木童子的声音。
“喂――你不怕我吗?”童女般的鬼突然抬头,望向黑发墨目的少女,“我是脚神,亦是火鸟,为茨木童子。”
她说出了在面对小早川弥弥时说过的,或许可以当作是自我介绍的话,满带着孤傲意味的威压盖世。
“你,不怕我吗?”
她即是问千川早夏,也是在问身侧不远处抱臂而立的小早川弥弥。
“没什么好怕的。现在的你就是你,和传闻逸话没有关系。”在早夏的不知所措里,弥弥笑着面对茨木,耀目而自信的说道――
“你是我所认识的茨木童子,只是这样而已。”
她放下粗瓷的茶杯,目光向门外,那方小小的,高远深湛的天空。
“走吧,该出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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