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响起了敲门声,萧忱将烟熄灭,走去开门。
来的是他姑姑和姑父,萧彩英换鞋进了屋,看着萧忱:“今儿下班挺早?”
他姑父“哎”了一声:“都快九点了,还早呐?”
萧彩英瞥他一眼:“我哪一次来他不是在公司加班?”
萧忱说:“最近活不多,不是很忙。”
“可算不忙了,你们公司也该人性化一点,整得跟个剥削阶级似的。”秦云禾拎着一袋子东西走进屋,“我跟你姑今儿去喝朋友小孙子的满月酒了,顺道过来看看你,给你买的烤鸭。”
萧彩英跟在他身后,嘁了声:“什么公司不是剥削阶级?都是。”
“哟。”秦云禾看着余英顿住了脚步,“家里来客人了?”
“叔叔阿姨好。”余英礼貌地打了声招呼。
“哎,你好你好。”秦云禾应着,问萧忱:“忱忱,朋友?”
“嗯。”
萧彩英记得余英,走过去冲他微微笑了一下:“你好啊。”
“阿姨还记得我?”余英瞧她眼里有光。
“记得。”萧彩英笑道,“长得这么俊怎么会不记得。”
秦云禾拎着烤鸭走进厨房,问:“这鸭是搁着还是现在给它片了?”
“留着吧,姑父。”萧忱应道,“我刚吃过晚饭,不怎么饿。”
“成。”
萧忱要给俩老人家倒水,被萧彩英叫住了:“不用倒,我们一会就走了。”
“以后这么晚就别过来了,晚上不安全。”萧忱说,“一会我送你们回去。”
秦云禾坐在沙发上打开了电视,摆手道:“我们俩好手好脚的,要你送什么?”
萧忱还想坚持,余英小声提醒道:“哥,你刚喝酒了,不能开车。”
萧忱如梦初醒:“啊……我忘了。”
“那给你们找个代驾。”萧忱又说。
“都说了不用!”秦云禾烦道,“你这孩子年纪越大越啰嗦了,比你姑还能叨叨。”
萧忱默默闭上了嘴。
“我记得你姓余,是吗?”萧彩英问余英。
“是的,您记性真好。”
“我记得你跟忱忱是婚礼上认识的?没想到还有联系呐?”
余英往萧忱的方向看了一眼,正巧撞上他的视线,他说:“啊,我跟他有缘。”
“挺好。”萧彩英点了点头,“他这人性子独,朋友也不多。”
“一般酷哥朋友都不多。”余英笑着说,“不稀得跟看不上眼的人打交道。”
秦云禾插嘴打趣道:“哟,这么说的话,我们家萧忱对你是很看得上眼了,小余?”
“我往自己脸上贴金呢。”余英说,“叔,您别揭我脸皮。”
秦云禾朗声大笑起来。
萧忱忽然想起件事,点开微信翻了翻工作群,说:“姑,我们公司给我们组里批了个长假,搞了个亲子旅游活动,去西藏,可以带家属,你们去吗?”
“又搞旅游啊?去年被你诓去爬山,差点没把我这老骨头爬散架了。”秦云禾表示拒绝。
萧彩英斜了他一眼:“去年又不是忱忱逼你的,自个儿非去凑那热闹。”
“今年我不凑了,你带你姑去吧。”
其实萧忱也懒得去,要不是想带俩老人家出去走走看看,这种活动他连看都不会看一眼。
“我也不去了。”萧彩英说,“西藏那地儿,我怕我吃不消。”
“那就不去——”萧忱刚想在群里回复,萧彩英忽然一把抓住他的胳膊,问道:“干嘛不去啊?出去走走多好,你成天窝在公司窝在家里就弄你那些图那些模型,人都弄傻了,别浪费这么好的机会,以后想出去都没时间。”
“您跟姑父都不去,我一个人去干嘛啊。”
“你问问照秋呢?让他陪你一块去,别浪费名额啊。”秦云禾提议道。
“他忙,没时间的。”萧忱说。
萧彩英的目光落到了余英身上,余英正低头看手机,她喊了声:“小余?”
“嗯?”余英抬起头来,“怎么了阿姨?”
“你平时工作忙吗?下个月有空不?”
萧忱一怔,看向余英。
余英大概能猜到萧彩英接下来要说什么,果不其然,萧彩英问他:“你想不想跟萧忱一块去旅个游?”
萧忱八风不动,实际上呼吸渐渐变紧了。
“我啊?”余英神情自然,“不太合适吧,不是亲子旅游吗?”
“朋友也能去的嘛。”萧彩英竭力争取,“你要是有时间,去西藏走走也挺好的呀。”
余英看了眼萧忱,似乎在等他发表意见。他依旧是那一副置身之外的冷淡表情,实打实的酷哥一枚。
酷哥抿紧嘴唇沉默了片刻,终于舍得开口:“看你有没有时间。”
这句话的意思已经很直白了——有就跟我一块去,没有就算。
萧彩英看看萧忱,看看余英,视线一直在他俩之间游离。气氛沉寂了足有十秒之久,只听余英说了句:“有的。”
萧忱提在心口的那股气瞬间落了下去,虚握的手指也慢慢松开了。
连他自己都不明白,怎么会因为这种事产生紧张的情绪。
铁树开花的时候,铁树会这么躁动不安吗?
那天晚上萧忱没怎么睡好,可能是兴奋的,也可能是费解的。
不管是哪一种情况,都挺折磨人的。一把年纪了,遇到这种事情还能跟小学生出去春游那样亢奋不已,自己想想都觉得丢面。
反正萧忱是挺尴尬的,夜深人静躺在被窝里,那股后劲就泛上来了,脑子里无限回放自己问余英有没有时间的片段。
他忽然觉得余英这个人很坏,心思远没有目光那么澄澈。
在明知道他喜欢男人的情况下还答应跟他一起出去旅游,这是不是意味着他可以有自作多情的机会?
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人家压根就没存着什么念头,心思正经自然不会去考虑避嫌的问题。
萧忱从床头柜把手机摸了过来,给余英发了条微信:你真想去?
现在已经半夜两点,他没指望对方能回,谁知过了半分钟,那边竟然回复了。
余英:不想我去?
萧忱的眼皮猛地弹了一下,回道:没有。
余英:反正是免费的,就当蹭你的福利了。
萧忱不知道回什么,纠结片刻,回了个“嗯”。
余英:这么晚了,快睡吧,熬夜秃头[骷髅]
萧忱无声地笑了下,回道:晚安。
余英:好梦。
最近萧忱没事就爱去“不语”附近的一家咖啡店喝咖啡,“不语”离他们公司近,有时候请同事喝咖啡,萧忱都指定那一家咖啡店,让江晓升帮他去订。
他不会经常去“不语”,倒成了那家咖啡店的常客。
今天萧忱去工地盯项目,戴了个安全头盔检查各处进度,鉴于上次被板子砸骨折的情况,江晓升这回跟锦衣卫护驾似的,时刻依偎在他身边,紧盯周遭情况。
萧忱被他护着围着,仿佛能感觉到他身上的体表温度,心情有些烦躁,微微蹙眉道:“你站远些,靠那么近我热。”
“这都几月份了,你还热呐老大?”江晓升拿着手上的文件给他扇风。
这回的项目是一幢独栋别墅,建在空无人烟的郊外,临近一片芦苇荡,据说候鸟归巢的季节能在芦苇荡看到成群的归鸟,客户财大气粗,直接将这整片地买了,专建一栋别墅。
萧忱是被客户指定的设计师。
两人上二楼转了转,工人在赶工,地上堆放着建材,萧忱目光瞥到了一堆木材,他走过去拎起一根木头闻了闻,眉心微皱。
“这木头是干什么用的?”萧忱问工人。
“啊?”工人停下手里的活,看了眼那堆木头,“龙骨啊。”
萧忱脸色顷刻间冷了下来:“谁让你们用澳松的?都嵌进去了?”
工人不了解情况,慌张道:“啊,怎么了?”
“怎么了?”萧忱简直无话可说,转头问江晓升:“龙骨的材料是客户指定的,还是供应商搞错了?”
“不知道啊。”江晓升拿出手机,“我打个电话问问。”
萧忱皱着眉,把那根木头丢在地上,不等江晓升问出个结果,直接说:“拆了重嵌,换红松。”
工人“啊”了一声。
“我看这装修公司也该换了。”萧忱冷冷道,“澳松握钉力这么差的木头也敢拿来做龙骨,连这种基础性的常识都能不知道?”
江晓升挂掉电话,道:“是供货方那边搞错了,应该是红松板。”
萧忱的脸色稍微缓和了些,这种常识性的失误实在没办法不让人变得暴躁。
供货方搞错建材,工人只能拆掉重补,怨声载道,萧忱表示会给他们讨个公道,不会让他们白用功,但也冷着脸说了几句难听话——
做建筑的连什么木材适合做龙骨都不知道,还要等别人来提醒,不把你们直接换了就很不错了。
萧忱又领着江晓升四处转了转,转完后就想去“不语”附近遛个弯。
江晓升问他一会有什么安排,他说他想喝咖啡。
江晓升嚷嚷起来:“又喝咖啡啊!老大,你是不是被咖啡店忽悠着参加什么集赞活动了?”
“我就是想喝,你管那么多?”
“我是为您老的身体着想。”江晓升打开车门钻了进去,“咖啡喝多了也不好,你睡眠质量本来就不咋地。”
“走吧。”萧忱坐进了副驾驶座,“老地方。”
“成吧。”江晓升开着萧忱的车,边哼小曲儿边问他:“我说老大,你怎么回回都做坐副驾驶,不坐后边?”
“我坐后边不显得你像我司机么。”萧忱低头看着手机,“还是说你想降职成为我的司机?我没意见的。”
江晓升乐了:“美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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