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李欣怡的话语里, 林槐得知了一个两男一女的爱情故事。
如果换在别的频道,这个故事可能会被冠以花季雨季欢喜冤家校园情缘等等标签, 不过它在无限流频道, 因此只能被称作法治在线。
故事很简单, 钱一鸣暗恋班花,班花偏偏和内向羞怯的颜息走得近,钱一鸣讨厌颜息,在颜息被全班孤立后可着劲地对他落井下石,无所不用其极。
李欣怡说“他在颜息去图书馆还书时,曾经故意推倒书架去砸他,还好颜息跑得快, 不然非死即残。这件事当时闹得还有点大, 不过被余行健压下来了。”
她已经不再称呼余行健为老师。
原来如此,砸人者恒被砸之, 有被射杀觉悟的人才有资格开\\枪林槐摸着下巴,因为是感情纠葛, 所以被称作色\\欲这样所有的拼图都被拼起来了。
“老师, 你还有什么想问的吗”李欣怡星星眼道。
“没什么想问的了,你回去吧,好好读书。”林槐挥挥手。
李欣怡回到了c班, 林槐则带着若有所思的神情路过b班,上楼, 直到返回f班。
再过一天就是第二周周考。林槐在布置完学习任务后, 将许迟叫了出来。他说“我们上天台去聊聊吧。”
许迟低着头“嗯”了一声, 跟着他走到了天台铁门口。
许迟“天台锁住了。”
林槐伸手掰掉了铜锁“没有。”
许迟“刚刚是真的锁住了。”
林槐说“没有。”
两个人上了天台。正是傍晚时分,整个天空都被残阳染成了漂亮的橙红色。大朵大朵的火烧云盛开在晴空之上。林槐一边趴在栏杆上,一边语气轻快地说“看到这样的云朵,明天一定又是个好天气吧。”
许迟在他身边,轻声道“嗯。”
“这是个很美的世界,不对么其实这个世界上最美的生命应该是少年和少女啊。十多岁的年轻人,还有着很多梦想,还有着很多未来和很多可能,不是么”他没有回头,只是像自言自语一样地发表着感慨,“许迟同学,你觉得理性的秩序和无序的情感,哪个更重要”
他突然发出这样的疑问。许迟沉默了一会儿,道“我不知道。”
“不知道也好,年轻人还有很多时间去找寻答案啊。”林槐拉着栏杆向后靠,“说起来这边的栏杆怎么缺了一块”
“老师说得好像自己很老一样”
“许迟。”林槐突然说,“你之前说的那个朋友,是颜息吗”
“为什么突然问起这个”
“因为我想知道啊。”林槐拉着栏杆道,仰着脖子看他,“身为老师想要了解自己的学生,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一件事了吗。”
许迟沉默了很久。
他看着远处的夕阳,很久不曾说话。直到最后他才说“我和颜息成为朋友也是在这样一个傍晚。那时,我父母刚刚离婚,没有一个人要我。我本来想要自杀。”
“那天是中秋节放假前一天,所有人都走光了。我一个人来到天台,趴着栏杆,想着跳下去的话人会变成什么样子。后来又想,我从小到大都没有离开过扬水市出去看看,在这里死去是不是太可惜了呢然后他出现了。”
“他是个很奇怪的人,在我的背后问我说我是写小说的,你喜欢看小说吗你要不要来看看我的小说”
“他说他想要成为未来的东野圭吾。其实我更喜欢乙一。他真的是个很奇怪的人。他写了一本侦探小说,叫校园七大不可思议,里面设置的犯案手法真是烂透了,没有一条是可以成立的。”
“后来我去了b班,他留在c班,其实我已经少做了一道大题他说他要早点追上我的步伐到b班来找我。后来c班换了老师。我沉浸在b班的学习里,很久没有管过他。”
“我生日,邀请他过来,他没有来。我那时不知道他被人关在家里我很生气,远离了他。”
“再后来他死前最后一个电话是打给我的,我没有接听,挂了。第二天来学校他已经死了。他会恨我,想要杀了我,是理所应当的事。”
许迟低低说着。他的声音越到后来,越是低弱,渐渐随着夕风,消失在天台上。
他们沉默了很久,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是这样的啊那真是,令人羡慕的一段友情啊。”林槐说。
“我不知道现在的我还算不算他的朋友,可能不算吧。我和他认识也只有几个月,他和唐峰却认识了十多年。唐峰是他最好的朋友,我和他,只是几个月而已。”
“可能是吧。不过朋友这种事,可不是能够用时间衡量感情深厚的啊。”林槐深深看了他一眼,“我已经知道你的答案了。”
“什么”
“青春少年,比较缺爱,会把同性之间的友♂情看得很重也是很正常的事,而我已经分不清,你是友情,还是错过的爱情”
“是朋友啊,我和他以前是朋友啊。”
许迟有些生气地说道,林槐对他说“过来,弯下腿。”
他敲了敲许迟的头顶说“以后有机会的话,去扬水市之外的地方看看吧。这个世界很大,有很多你没看过的风景,只呆在这个地方,太可惜了。”
说完,他走下了天台,将许迟一个人留在了暮色之中。
四天后,清晨。
余行健刚醒来,就听到了一个让他绝望的消息。
又有三年c班的学生死了,昨晚,在食堂。
死去的人是冯子路,他亲点的班长,也是他最信任的同学。
在治理班级氛围这一点上,冯子路功不可没。他带领着诸多同学,引领班级进步,帮助改正颜息的所作所为。他也曾多次打翻颜息的餐盘,让他只能到厕所里吃饭。
余行健已经不想去听冯子路的死因,他只知道,再继续这样下去,死的人,就会是自己。
真他娘的闹鬼了
他已经下定决心,要驱车离开这座学校,离开明华,离开扬水,去其他地方去一个没办法被追上的地方。
颜息,颜息这个名字几乎成了他的噩梦。在满怀失落与雄心壮志踏进明华中学的那一刻,在命令颜息用袖子擦掉地上的色彩的那一刻,他从没想过如今的自己,只是听到这个名字,就会通体生寒
上午校长不在,他于是备着辞呈,只能到下午提交。他已经不想要这个月的工资又或是赔偿金,他只想赶快离开这里
可是到了下午,他刚踏出校长办公室,另一个噩梦般的人,却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黑西装,黑发,黑眼,俊秀中又带着几分邪气
林槐
林槐盯着他,嘴角扬起一个笑容“哦余行健老师这么快就要辞职了”
如果说他教育生涯失败的滥觞于颜息,那么林槐无疑是给了他最后一击的人。颜息证明了他育人的失败,林槐则是从教书上狠狠打击了他。他从未见过一个人,能够在短短两周之内全面提高被公认最差的班级的成绩,并同时,获得整个班级的学生的爱戴。
林槐简直是他的梦魇。自从林槐来后,他引以为豪的成绩被打击了,曾经奉他如神明的学生也开始反抗了。以至于他如今一看到林槐,就头皮一紧,很是戒备地看着他“你来做什么”
林槐轻轻一笑,轻启双唇。
“当然是来邀请余老师一起上厕所的。”
说完,他拉住余行健的手,以高中女生邀请同伴的一起上厕所的姿势,拖着对方跟着自己移动。余行健在成年人中,也是很懂得健身、锻炼自己的人了,可他被那双铁钳似的手拉着,一时竟然挣脱不开。
他被林槐拖着,从校长室一路到第四教学楼四楼的厕所。途径许多学生,他们在他背后窃窃私语
“说起来林老师怎么和余老师关系那么好啊”
“他们这是在干什么”
“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有点gaygay的”
冷汗顺着余行健的额头往下流,不知道为什么,他根本无法开口,喉咙也无法发出声音。等到抵达第四教学楼四楼厕所后,林槐将他像甩垃圾似的往男厕所里一扔“进去吧。”
第四教学楼又被叫做实验楼,平时人迹罕至,鲜有人光顾。如今里面也是空空落落。余行健被他摔进厕所,在光滑的瓷砖上滚了滚。他还没来得及站起来,又听到对方如同恶魔一样的声音“不好意思,扔错了。”
说着,他又被那个人提起来,一百八十斤的男人,竟然像个塑料袋一样被轻轻巧巧提着。下一刻,他被摔到另一侧的瓷砖上,眼冒金星,再抬头缓过劲来时。林槐已经站在他面前,如同看着一坨死物一样,面无表情地盯着他。
“好好看看吧。”他说,“你造的孽。”
说着,他拉开了位于最里间的、被称作闹鬼的厕所门。三年c班学生,杨凡手脚被困,脖子上有着勒痕,被困在此处,瞪着眼睛。
他显然已经死去多时。
“在这里有这两个孔洞,确实是往届的学生,为了偷窥而留下的。他曾经将一个人捆住双脚放了进去,那个人因此被污蔑成偷窥的变态。后来,他尝到甜头,又在一个下雨的夜晚把那个人关到了锁住的教学楼里,第二天,那个人摔下楼死了。”林槐一字一句地说,“如今一个复仇而来的恶鬼,将他绑在了此处。没有人救他,就像过去也没有人救过另一个人,一样。”
余行健艰难地在地上攀爬,几次试图站起来。不知是因为地砖太滑,又或是因为他心中的慌乱,他竟然几次都没能爬起来,只能徒劳地在地面打滑,像是一只垂死的蜘蛛。
“你把他们关在网里,现在他们来找你了。”
余行健发出不似人声的哀嚎。他终于有了足够的能力爬起来,跌跌撞撞,从四楼的厕所里冲了出去。
逃逃走离开这里
他逃到一楼时,林槐只是随着他下楼。他并没有跟上余行健的意思,只是用黑沉沉的双眼看着天空。
晴天。
又是晴天。
后面没有人跟上,余行健终于抖着手打开了汽车。他挥舞着方向盘,穿过车流与诸多的建筑,穿越四通八达的交通网,向着一个方向走,又向着很多方向走。
逃出去离开扬水
他驱车向外,一路向北,只想离明华越远越好。所有的景物在他车窗外变形,在看见收费站的那一刻,他露出了狂喜的眼神。
他开出了收费站
然后,停住了。
不可抑止的恐惧漫上了他的心间。他看着车窗外的世界,目瞪口呆,并陷入了极大而不可名状的恐惧之中。
出现在他眼前的,不是高速公路,不是远方。
而是一条巨大的黑色的鸿沟
宛如深渊一般的鸿沟,外,是绝对的黑暗。整个扬水市以收费站为界限,被整个世界分割开了
他所存在的是一座孤岛
扬水市,明华中学。
林槐再次来到了第三教学楼的四楼。学生们还在教室里上课,他一个人来到自己最初到达的地方,看着眼前每月一更新的分班表。
九月,十月,十一月,十二月。
一月,二月,三月,四月。
五月,六月,七月,八月。
九月,十月,十一月,十二月。
深秋的风从窗外吹来。它从收费站而起,穿越整个扬水市,到达林槐的耳边,吹起他一缕额发。
他闭了眼,叹了口气。
没有人死亡,没有人活着。
是秋天,又是秋天。
“从这个副本的最开始,一切发生在过去的事情都是不可被挽救的。”
他轻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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