喧闹的晚宴直到午夜十一点才停歇, 作为梦境主人的路仁嘉,却对林槐的侵入浑然未觉。
他换上睡衣, 回到自己的卧房之中。第三层梦境中的他极尽奢欲, 本来打算命令管家找来几个美女。然而,在一双白色的舞鞋出现在余光里时,他停住了。
这里怎么会有舞鞋
一双舞鞋,突兀地躺在卧房外的地毯之上。它看上去旧而潮湿, 鞋头沾着一点泥,像是在树林或沼泽里, 走了很久。
路仁嘉的思维, 一时停滞。
“不用了。顺便,把地上这该死的花给丢了。”
他不耐烦地说着,回到卧房中。在走廊的灯尽数按下后,一个血红的身影,从花瓶后走了出来。
那是他的“糖罐”。
在一起灵异事件中,多次在受害者眼前出现的同一个物品, 可以起到极强的心理暗示作用。正如摇曳的烛火、如影随形的镜子、无处不在的笑声, 都能给受害者带来一种“魔鬼无处不在, 而我孤立无援”的错觉。而这双被林槐注入了心理暗示的舞鞋,就是他的“糖罐”。
进入卧室后, 路仁嘉却没有立即安歇。他看着镜子中的自己,皱着眉头, 不知道在想什么。
“到底是谁把那双鞋放在了我的门前”他想着。
那双鞋鞋底潮湿, 带着许多漆黑的、喷溅状的泥点。按理说, 穿着这样一双肮脏的鞋走过走廊,必然会在路上留下许多脚印。
路仁嘉的确看见了很多脚印,然而这串脚印却在鞋停留的位置,停止了。
“无聊。”
路仁嘉迅速地将其判断为一个无聊的恶作剧。当他闭眼,并准备在十二点之前躺到床上时,房门响了。
房门像是被人敲响的,不疾不徐,然而让人有些奇怪的是,门板被敲击的位置,似乎是底端。路仁嘉只得下床开门“我都说了,不要来找”
推开门的那一刻,他愣住了。
门外走廊空无一人,唯有一盏昏暗的油灯,仍闪烁着光,照得整天走廊黑影幢幢。
“管家”
路仁嘉唤了一声,却无人应答。一个小时前还烈火烹油的庄园,如今却像是只剩了他一人。
不知从何而来的寒意,涌上了他的心头。与此同时,他也看见了昏黄火光下的,位于深绿地毯上的东西。
那双鞋。
那双舞鞋静静躺在走廊中央。除此之外,走廊上再无他人。
“谁在恶作剧”
他对着走廊大喊,能听见的却只有自己的回音。
他想把那双鞋扔掉,然而黑洞洞的走廊,却始终让他无法下定决心。在犹豫片刻后,他关上门,回了房间。
路仁嘉还未闭上眼,敲门声,却再度响起。
这一次,门板被敲击的位置,似乎上移了些许。
“到底是谁”
他怒气冲冲地下了床。
再度推开门时,门外又是空无一人。路仁嘉借着昏暗的廊灯向着走廊尽头看去。
走廊尽头寂静无声,唯有一片漆黑。然而当他看久了之后,那片漆黑之中,竟然隐隐地,有什么东西在蠕动。
“吱呀”
奇异的声响如老者滚在喉咙间、因肌肉痉挛着发出的嘶哑咳嗽声。路仁嘉手一抖,才意识到这阵声音,来自于被自己扶着的木门。
“呵”
他暗笑自己的胆小,却在低头的那一刻,再次看见了那双白色的舞鞋
它怎么会在这里
舞鞋鞋头对着房门,路仁嘉大骇。他分明记得那双鞋分明是在走廊中央
而如今,它却更加靠近了房门
不,一开始,那双鞋并不在走廊中央,而是在走廊的边缘,比上一次开门时,还要离房门更远的地方
难道
那双鞋是自己,走到了这里
路仁嘉摇了摇头,试图把这荒谬的想法赶出大脑。
“有人吗”他喊着,“有人吗”
无人应答。
更加深沉的冷意涌上了他的心头。路仁嘉死死盯着那双舞鞋,咬住牙关,摔上了门。
然而他并没有回到床上,而是守在门边,他倒要看看,究竟是谁在搞这个恶作剧
不多时,门外便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软底的布鞋,正摩擦着地板。
路仁嘉屏息凝神,接着,敲门的声音,响起了。
和上次不同,这一次,门板被敲击的位置又上移了些许,终于到达了普通人敲门时的高度。路仁嘉当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拉开了房门。
“你”
声音卡在喉咙口,黑洞洞的门外,空无一人。
与此同时,他的脚尖,提到了一个东西。
一双舞鞋。
那双鞋停在门边,脚尖向内。舞鞋鞋尖的位置被深黑的泥水染透,像是黑夜里一张豁开的、嘲笑他的大嘴。
那双鞋立在他的面前,像是无声的嘲笑。
如蛆虫般的冷汗终于密密麻麻地爬满了他的背脊。从敲门声响起,到他推开门的时间,期间根本不存在让门外恶作剧的人逃离的机会
这到底是
这一刻他终于有了机会去看向门板。他不敢跨出房门。那双舞鞋与他对峙着,近乎在跳交际舞。它像是生者和死者之间的楚河汉界,将他和外界充满生灵的花花世界隔绝开来。
门板上有四条指印,指印深黑泛红,像是敲门时被“它”粘上的凝固了的血。他心惊肉跳地从上往下看。
四个指印分别位于他的肩膀处,他的胸口处,他的腰处,和地上。位于他肩膀处的指印,非常新鲜,尚未凝固的血迹一般的指痕仍然残留着一点流动感。
从下往上
蓦地,他的大脑中出现了一个极为荒谬的场景。一开始那双鞋的“主人”距离房门尚远,因此需要伏在地上,拉长了手臂与上半身,才能用指节触碰到门。接着,随着“它”的靠近,需要“它”伸长的距离,便依次变短
而现在,它已经到了门口了
路仁嘉再度转头,看到地面上的白舞鞋。
那一刻,他瞪大了眼。
白舞鞋上哪是什么漆黑的泥水那分明是发了黑的血迹
而在它遗留在地板上的,也是血红色的脚印
“啊”
“窸窣、窸窣”
在路仁嘉的视野里,原本静止的白舞鞋,突然动了起来。
柔软的鞋底摩擦着地面,它先是提起了脚跟,然后,是脚尖。
就像,它正要向着卧室里进去一样
在白舞鞋再次颤动之前,路仁嘉向后狂退,砸上了门。在他砸上门的瞬间,熟悉的敲击声,再度从门板上传来。
“叩叩、叩叩。”
“叩叩、叩叩。”
“叩叩、叩叩叩、叩叩叩叩叩、叩叩叩叩叩叩叩。”
“叩叩叩叩叩叩叩叩叩叩叩叩叩叩叩叩”
似乎是因为他许久不曾开门,原本不疾不徐的敲门声渐渐如狂风暴雨。它狂暴地打在木门上,从最初的询问,变成了用力的撞击。老旧的木门吱呀吱呀地响着,像是很快便会承受不住这份重量。
路仁嘉死死抵住门,捂住嘴,浑身颤抖,一言不发。
门外的怪物还在撞门,一下、两下
终于,像是知道房间里没有人一般,门外终于再次响起了软底摩擦地毯的声音。
“窸窣,窸窣窸窣”
脚步声渐渐远去,路仁嘉从门板上滑落在地。然而,他并不敢就此离开房屋。
谁知道门外的怪物到底是什么时候回来
他搬起椅子,抵住房门,自己则躲在床上,祈祷着白天的来临。被子里的闷热让他不由得地感觉到了窒息。
室外的一切好像都变得平静了下来。只有月光,冷冷地透过窗户,流泻到他的身上。
一阵微风吹过,拂起窗帘。路仁嘉从被窝里探出头来。
清凉的空气灌入他的鼻腔,在肺泡逃出生天的同时,这股来路不明的气流,让他想到了另一件事
他没有关上阳台的窗户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在他试探着探出头时,同走廊里相同的“窸窣窸窣”的声音,已经到达了阳台之上。
他走投无路,进退维谷,满怀恐惧,将自己紧紧地裹在被子里。
我不在这里、我不在这里
敲击玻璃的声音,十分清脆,响彻卧室。路仁嘉躲在被子里,在闷热的气息中,他听见了自己的呼吸声。
呼哈。
呼哈。
舞鞋摩擦着地面的声音在房间中打转。“它”先是拉开了衣柜门,接着,拨开了窗帘。
室内终于漆黑一片。舞鞋的主人在室内转了几圈后,终于来到了床边。
路仁嘉躲在被子里,一动也不敢动。他觉得自己好像是一张饼,又像是理应和被子融为一体的什么生物。
接着,有什么东西,落在了他身上的被子之上。
“扑通。”
走廊里似乎传来了什么响声,那只冰凉的手就此一停。接着,鞋底摩擦地板的声音变得急促了起来。
他听见门被关闭的声音,也因此长舒了一口气。然而,在接下来的十分钟之内,他一动也不敢动,生怕那个东西的归来。
可那个东西似乎是真的消失无踪了。路仁嘉却仍然不敢探出头。
或许是空气被消耗光了,他感觉被窝里越发地拥挤、几近窒息。然而,他呼出的空气却不再如之前一般潮湿温热,反而带着一股凉凉的寒意。
凉凉的寒意。
他低下头,并在自己的被窝里,对上了一张惨白的脸
十分钟后。
“醒醒,喂,醒一醒。”林槐蹲在床边,拍打着路仁嘉的脸。
他没有想到路仁嘉居然这样不禁吓,按照他的计划,接下来,路仁嘉应当从房间里逃跑,而他将会挥舞着自己夹在指缝间的八把餐刀追上,将穿着睡衣的路仁嘉其逼迫进锅炉房,和他来一场你追我赶的小游戏,并自称“富莱迪克鲁格”。然而,路仁嘉的反应实在是让他有些寒心。
美丽的古堡、白色的舞鞋、血红的厉鬼、纯黑的噩梦这本该是一场多么富有艺术性的追逐战,然而在这一刻,却都被这个胆小如鼠的人给毁了
路仁嘉像是一时半会儿醒不来,林槐作为一个场面人,看着自己的心血被付诸东流,被气得砸了一整个房间的东西。他思虑再三,最终放弃再跟随他,进入更深一层的梦境。
在第三层梦境中,他引以为豪的自制力已经被削弱到会被疼哭的程度,等到了第四层林槐简直无法想象自己可能会有怎样的、让他无法接受的反应。
“没办法。”林槐对他说,“你是第一个辜负了我,却没有被我报复的人。等下一次吓人时,我会记得不再搞这么长的前摇的。”
说完,他默念了一句“此处禁止套娃”,离开了对方的梦境。
从路仁嘉的泡泡中退出后,林槐再度置身于气泡的海洋之中。
原本浅黄色的泡泡在他的摧残下,已经呈现出一派深黑。他好奇地打量着这个全新的泡泡,伸出手指戳了戳。
“砰”
在指尖触及的瞬间,泡泡原地炸裂。与此同时,一个惊恐的少年,也从自己的床上做了起来。
“啊”
他的惨叫惊醒了他的父母。少年的母亲蹬蹬地打开了对方的卧室灯“嘉嘉,你怎么了”
“有鬼有红衣的女鬼”路仁嘉跳了起来,“她她在我的被窝里”
“啊”
“她从被窝里钻了出来她”
路仁嘉一时无语伦次。他的母亲站在一旁,用力地拧起了眉头“路仁嘉”
“妈妈妈”
“你是不是又看乱七八糟的书了我早就说了,你才十五岁少看点脖子以下的书籍”
“妈我没”
林槐对于自己挑起了一场家庭矛盾的事浑然不知。他忙着吓人,于是当即马不停蹄地进入了下一个人的梦境。
一整个晚上,林槐都在诸多梦境中尽职尽责地吓人。在初战失败后,他很快便寻找到了一个相当优秀的吓人方式对于做梦的男性,他会以女装形态将对方勾引至宾馆,并当着他们的面脱下自己的皮,追杀其三千米,以达到让对方在梦里c位出殡的效果。
对于女性,林槐略微有些头大。毕竟,他虽然疯狂,但也没有在女性面前脱皮的打算。最终,他省去了脱皮的这一幕,作为补偿,他抄着小刀,尽职尽责地追杀了她们五千米。
一时间,林槐竟然不知道,究竟是女鬼的出现带给她们的恐惧更大,还是在梦中需要跑五千米,所带来的恐惧更大。
梦内与梦外的时间流速差为20:1,每多进入一层梦境,时间流速的转换比例会再乘上一个20。尽管需要完成任务,但林槐并不打算像琴酒这个反派一样尽职尽责。在完成了一百余人的恐吓任务后,他终于睁开了眼。
并感觉到了奇怪的触感。
“奇怪”他想着,“我的头皮怎么有点紧”
这样想着,他抬头,正与给他编了三个小时小辫的楚天舒对视。,,大家记得收藏网址或牢记网址,网址 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和书友聊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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