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盛焕坐在床上, 被单是灰色, 他身穿的睡衣也是灰色, 这套睡衣是情侣款,男的灰,女的粉。两人刚从家里出来在公寓里同居时,富家女欢天喜地从商场里给他买来。
盛焕,富家女的声音还在耳边, 我买了情侣睡衣,你穿这件灰的,我穿这件粉的。
她兴高采烈的声音似乎还在耳边, 李盛焕想到这里时, 怔了片刻。
香烟烧到尽头,烟灰烫至手指。李盛焕从梦境般的回忆里走了出来。
“怎么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他仰头看了一眼天花板,很不耐烦地发出一声感叹。
自那场在七楼发生的争吵后, 李盛焕再也没能过上太平日子。
白玥毫不留情的言语深深地刺痛了他的自尊心。然而他还未来得及对被刺痛的部位进行找补,富家女的“无理取闹”又让他本来就苦闷的心情雪上加霜。
那场争吵似乎彻底点燃了两人之间原本便存在的矛盾。从那天起,他们开始无休止地争吵、争吵、再争吵。
你根本就不爱我争吵的最后, 是富家女流着眼泪吼他,你只是想利用我家的权势我看透你了
想到这里, 他烦躁地把烟头扔进了垃圾桶。
都怪那个女人李盛焕咬牙切齿地想着另一个人的身影,都怪她的出现,她要是没有出现, 一切都是好好的
白玥嘲讽的眼神再次浮现在他的脑海里。曾经让他浮想联翩的娇艳面容如今成了他的最厌憎。
他不否认自己在与她重逢时的确是起了一些不该有的心思, 并下意识地认为这个女人还爱着自己。几次在楼道中偶遇, 她避开他的行为,都被他认作是还爱着他却不敢言说的压抑。然而这明明是每个男人都会有的天性嘛女人的本性是守候,男人的本性是掠夺他会出现这种想法,再正常不过了
都是白玥的错,她难道不该明白男人是最要面子的种群了吗就算她看出来了她凭什么在大庭广众之下这样拆穿他一点女人该有的样子都没有
比起承认自己的错误,推卸责任才是每个人自娘胎里便会学来的本能。李盛焕不反思自己自作多情的行为,不反思自己虚荣浮华的态度,反而将对自己无能的失望自卑完全转化为了对白玥的愤懑。
然而,他自己真的一点错都没有吗
这个想法让李盛焕心中一痛,他将自己的脑袋埋进了被子里,然而他却不知道
自己身后的影子,在不知不觉间,已经变成了一个身材曼妙的女人
“你说,”7楼楼道里,兰湘对着702扬扬下巴,狡黠地眨了眨右眼,“我们偷偷吃掉一个,林槐他会不会发现”
她坐在楼梯扶手上,长发漫卷、一直落到身边高挑冷峻的女子身上。身着墨绿劲装的女子向旁边侧了侧,冷声道“不怕死的话,你自己去试,不要带上我。”
随后,她又补了一句“让你湿哒哒的头发离我远点。”
“噗。”兰湘笑了,她笑容甜美,声音却阴森森的,“咱们好歹是老乡,何必互相嫌弃呢说到嫌弃我还没嫌弃你那双小脚恐怖呢。我听说,你生前因为跑不快,在石头上爬了一路”
两鬼对视一眼,眼神交汇如剑拔弩张。这套四美图中,梅影柔和,周盈素来不管事,她们两个却是从一开始就不对盘。一个瞧不起另一个假清高,另一个瞧不起一个真恶毒。
她们在暗影处看见电梯的数字变成了“7”,一身疲惫的富家女从电梯里走了出来。她低着头,眼圈红红的不知道在想什么。
富家女停在7楼走廊许久,却转身走向了701的门。
“她去701做什么她不是住在702吗”
血竹有些意外,兰湘却很快想到什么般地,嗤地笑了一声。
“肯定是去找她情敌的事儿的呗。”她用手指卷着自己的头发,满怀嘲讽地道,“临走了也不会想要便宜了情敌,得让她和自己一样不痛快才行,反正都要走了”
701的门在被敲击后打开。
白玥从门里探出头来,在看见来人是富家女时,下意识地便摆出了戒备的姿态“你干什么”
富家女低着头,许久没有说话。血竹看着她的背影,皱了皱眉头“你觉不觉得她有点奇怪”
“奇怪什么在酝酿如何骂人呗。”
兰湘的回复一如既往地没心没肺。血竹凝神看富家女。
“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关门了。”白玥见富家女迟迟没有开口,冷淡道。
“其实。”在她快要完全失去耐心时,富家女终于发话,“我有”
她的手,伸向背包里
“啊”兰湘像是想起了什么般的,从扶手上跳了下来,“我忘了那个女的有硫酸要是出事了那人要揍死我”
她刚踏出一步要向两人冲去,头上却传来了阻力。
一个精美的盒子出现在富家女的手里。
“给你的。原本是我买给自己当项链的对,是你带的那条项链的升级版,宝石成色比你那个好一倍不止,本来想戴来打你的脸的。”富家女把它递出来,“送你了。”
兰湘“诶诶诶诶”
她愣住了。
白玥有些疑惑,却依旧保持着警惕之心“送我这个干什么。”
“给你的赔礼。”富家女依旧低着头,似乎有些尴尬,“这几天我想了很久,现在总算是想通了,我明天就会从这里搬走,再留下来,也没有意义。”
白玥打量着她,没有说话。
富家女在她的眼神下越发窘迫了“之前我一直对你呃。你那条项链看起来也磨损了不少,就把这个当成赔礼给你吧。不好意思。”
她正说着,701的门便打开了。
“进来聊吧。”白玥叹了口气。
两个女人都进入了701。只留下来了在楼道里瞪眼的兰湘“原来不是硫酸啊”
血竹冷冷瞥她“不是每个人都像你想得那样恶毒。”
“嘁。”知道自己想错了,兰湘也吐了吐舌头,眼睛一转,转移话题,“你不是讨厌我的头发吗怎么还抓着不放”
血竹“嘁。”
约莫二十多分钟后,富家女再次走出了701。白玥在关门前对她说“你明天早上是九点出发,对吧”
富家女点点头。白玥道“我八点五十来你家,帮你搬行李下去。”
“这”
“你不会还觉得他会帮你搬行李吧”
富家女噎了一下,最后点了点低着的头。
两女各回各房间。房门被关上,血竹和兰湘也从藏身的拐角里走了出来。兰湘甩了甩自己的头发,道“她们之间的关系还真奇妙。”
血竹“同理心而已。”
兰湘用眼角瞥她“那我们的命运都同样悲惨,怎么不见你对我这个可怜的小姑娘有点同理心”
血竹“我化为厉鬼只为痛快复仇,你却故意拿他人心中最恐惧之事做成幻象、折磨哄骗他人。”
兰湘“嘁,我也没有对人人都是这样的呀。比如林槐,我就看不到他最害怕的东西到底是什么。还有楚天”
在无意间说出那个人的名字时,兰湘的脸色已经是一白。
“楚天舒那条狗”血竹看着她惨白的脸色,不明所以,“一条狗害怕什么”
“我看不懂。”兰湘脸色极白,她急速而小声地说着,“我看见一道门,林槐走了进去,他变成了齿轮,浑身是血,站在某个地方,然后”
“我看到那个场景里,楚天舒拿着一把漆黑的长矛他刺穿了刺穿了”
“林槐的胸膛”
“他在笑,但是林槐在哭又像是他在哭林槐在笑”
卧室外传来开门的声音,接着,李盛焕听见高跟鞋被换成了拖鞋。这让他知道富家女又回来了。
一见面就是无休止的争吵,李盛焕呆在房间里,根本不想出来见她。
他在房间里磨蹭到傍晚才出去,在去往楼下吃了个饭,又回来后。他看见满客厅的东西和被搬空的卧室。
富家女面无表情地把她的各种衣服往几个帆布袋里收。
她的身边还躺着一个没有被使用过的箱子,白色,似乎是她从2楼那个女人的手里借来的。
“我要走了。”见他回来了,富家女抬头道。
“哦。”
李盛焕看见她难得没有表情、也没有生气的脸,有些发愣。
他站在旁边许久,富家女也在安静地收拾着东西。他们难得地没有争吵。
李盛焕站了很久,他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最终只能回到了卧室里,把自己埋进被子。
他在晚饭时喝了点小酒,脑子本就晕头转向。近日里的烦闷更是早就让他心力交瘁。
睡着之前,他又想起了三个月前,富家女挽着他的手走进春雨公寓时的笑脸,突然心中一痛。
富家女是真的很喜欢、很喜欢过他吧
在酒醉的边沿他终于听见了自己痛骂自己无耻的心声。酒精像是卸下了他灵魂上的铠甲,让他在困意缱绻的同时,也终于听见了良心里细微的懊悔声。
很快,他就沉入了梦乡。
仅一扇房门相隔的客厅里,富家女依旧在收拾着东西。
李盛焕是在半夜时迷迷糊糊地醒来的。
“嗯”
客厅里似乎有什么声音,困得不行的他随耳一听。
“砰、砰、吱呀”
像是有什么人在用力地把行李往行李箱里压。
需要被塞进行李箱里的行李似乎有着很大的体积,因此,想把它压入箱内的人似乎很费了一点力气。除此之外,似乎还有什么窸窸窣窣的声音,李盛焕没有听清。
大概是富家女在把她那一堆看着就体积吓人的衣服塞进行李箱里。李盛焕想。
“砰、砰、吱呀”
他依稀记得自己似乎是被吵醒的梦的边缘好像还传来了什么拍门的声音,和什么东西被拖行的声音可他记不清了。
是她在收拾行李吧。李盛焕迷迷糊糊地想着,算了,别管她了,每天晚上都要闹这么一次
明天早上,明天早上再和她谈谈吧
极重的困意涌上心头,客厅里“压行李”的在他的意识里越来越微弱、越来越微弱
他终于睡着了。
“唔唔唔”
梦境之外、客厅之内,极细微的呜咽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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