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23章

小说:黑莲花美人 作者:以五易十
    甄妘在凤仪宫待了有半月,莲茵公主受学的地方在西侧的凝香堂中,宋淮时常会将呈文带入堂中撰写。

    她虽识得了些字,可却认不齐全,也只是暗暗瞥几眼。

    无意中撞见宋淮的眼神后,忙匆匆将秀眸转向了自己的宣纸上。

    堂外阴雨连天,莲茵早已爬在矮几上打起了盹儿。

    宋淮走下阶来,蓦地从身后握住了甄妘手中的笔,“这个字,此处是日,而非口。”说着他抓着甄妘的手按着字的笔序徐徐绘了下去。

    “前几日给你的书,你可读完了?”他松开手后,淡淡的问道。仿佛,他真的只是一个良师。

    甄妘被他问得怔住了神,迟疑着回道:“略看了两页……”她正要说还有些许瞧不懂的地方,蓦地想起,她怎么就被他的话引着去了。

    “若是有瞧不懂的,便拿来凝香堂罢。”宋淮说罢,便收好了案上的奏章呈文,出了堂。

    甄妘手执着狼毫,眸子凝在了他方才落笔的字上。

    “走了?”莲茵倏然坐起了身子,向外瞧了一眼而后笑盈盈的对甄妘道:“可苦了妘姐姐了,见我睡了,他便教导起你了。”

    甄妘扯了扯嘴角,缓缓的合上了书,转头道:“殿下,你可认识地契的模样?”

    莲茵摇摇首,忽而眸光一闪,“我虽不识得,嬷嬷们却识得,她们呀,有好些呢。”

    她一面笑着,一面将甄妘拉起了。

    *

    翌日

    莲茵公主拿了一摞地契正走进来,见凝香堂外的宫人纷纷赶上往外走。

    “你们要往哪儿去啊?”莲茵手插着细腰,尾音微微上扬,稚嫩的语气中带着威胁的味道。

    几个侍女瞧着小殿下发了怒,忙躬着身子行礼后推搡着退下了。

    甄妘笑着将莲茵扶了进来:“谁惹着殿下了?”

    莲茵的小脸即刻皱了起来,努着嘴,好半晌才道:“听说靖安侯夫人病了,宋家哥哥在父皇的勤政殿外跪着求医呢,她们还巴巴得赶过去要瞧热闹。”

    甄妘脸上的笑意渐渐散去了,人怔在了原处,连莲茵唤了几声都未曾听见。

    “还不坐下。”

    直至宋淮进了堂,走至她身前敲了敲她的书案,方回过了神。

    一堂课上,她都心不在焉着。

    “砰——”得一声,一个书本子撂到了甄妘眼前,接下来,便听见宋淮冷冷的声音道:“去外头跪着。”

    虽说甄妘乃公主近身女官,一个从三品的廷尉是不能罚的。但因着他是公主之师,便有这个权利。

    莲茵虽想护着甄妘,无奈很少见宋大人这样发脾气,便也不敢开口。

    屋檐上的雨珠子一滴滴直往下坠着,丝毫没有要停的意思。甄妘跪在檐下,缓缓的伸了一只手出去,一片湿冷。

    她将手微微攥起了,若淋上这么一日……

    宋淮每日下了值,会在凝香堂待上一个时辰来教习莲茵,这日因廷狱司的人来报有急事,宋淮便提前离去了。

    临走时,淡漠的望了一眼甄妘:“下次再犯,可不止罚跪这么简单。”

    “不去勤政殿一趟?”甄妘艰难的起了身子,身后却传来清亮的女声。

    南城长公主淡淡笑着,朝这厢走来。

    甄妘唇深抿着,只福身行了礼。

    南城短短的叹了一口气:“当真是辜负了本宫的心思,还从廷狱司寻了人来。”

    宋景溪年幼在宫中作太子伴读时,正与她在一处,虽说是姑姑,她只长了他们不到十岁。

    前些日子亦从靖安侯夫人那里听得了些他们的事,她平生最见不得有情人分离了。

    侧眸瞥了一眼甄妘,见她仍强作无事的模样,只冷笑了一声,便走进了凝香堂。

    “莲茵,让姑姑瞧瞧你的功课。”

    “……”莲茵忙捂住书本子,连连摇首。

    *

    凤仪宫是个两进的宫殿,除了皇贵妃的主殿,还有东西两偏殿。莲茵受学的凝香堂便在西殿中。

    甄妘与莲茵公主同住在东殿中,她虽为莲茵公主的侍读女官,位同宫内掌事姑姑。但并不需伺候公主起居,连住所亦是单有的。

    屋内的烛火随着从窗户吹进的风不住的摇曳着,她着一身亵衣,坐在桌前。

    已至夜半,她仍难眠。

    即便阖着窗,外头那淅淅沥沥的雨声,仍是要钻进她耳中一般。

    这雨,大约是一整夜都不会停了。

    勤政殿的雨,似乎下的更大,更无情些。

    宋景溪穿着从未穿过的紫色朝服,头顶银冠,身子直挺的跪在雨中。雨水自那银冠上,划过他的剑眉滴落在他长长的眼睫上。

    甄妘远远的站在勤政殿后方的廊下,手中拿着一柄油纸伞,她的视线凝在那挺立的背影上,眸光晦暗不明。

    晚间,她才从宫中侍女的口中得知,靖安侯在观中炼制丹药时,不慎丹炉炸毁死伤了几人。惹得皇帝大怒,靖安侯程夫人亦着了慌犯了心悸。

    程氏的病,因着皇帝对靖安侯的看重,一直是传着宫中太医去瞧的。这回,皇帝发了雷霆,虽未下明旨不许探视,可宫中人皆是见风使舵的,如今也没人前去靖安侯府了。

    “见过姑姑。”经过的一侍女瞧见甄妘的行头打扮,福身问安道。

    甄妘忙敛回眸子,对她颔首。

    “姑姑也是来瞧那小世子的罢,真叫人心疼。”那小宫女一下午已来来回回数次了,只是想多瞧他几眼,宫内甚好见这般好看的男子。当朝开国不久,侯爵之位统共只有两家。这样的样貌加上这样的身份,怎能不叫人心动。

    甄妘手中握着的伞,不由得紧了紧,待横了心要回凤仪宫时,却瞥见他的身形渐渐不稳了。

    纵是铁打的身子,这一日一夜的雨淋下来,也终是遭不住了。

    见那小宫女要近前去了,她缓缓覆上她的胳膊,举了举手中的伞道:“你去给他遮一遮,他日后定会记得你的好的。”

    “多谢姑姑。”小宫女一听,竟得姑姑如此教导,甚是感激,忙接过跑着去了。

    甄妘秀眸微闪,强迫着自己转了身。

    *

    隔了一日,宋淮照旧来凝香堂授完了学,甄妘便主动请旨要将他送出宫去。

    如今,她唯有越多的接近宋淮,才愈有机会寻出些他的马脚。

    她款款跟随在他身后,眸子紧盯着他腰间的铜牌,那是可入长春馆的令牌。

    京中除了皇帝持有外,便只有刑部尚书与廷狱司的廷尉宋淮手中各有一块。

    长春馆中放着各处的卷宗,廷狱司虽有权征用平民的土地,却也要入档的。既然他们是害了阿娘拿夺的地契,那势必需要伪造卷宗。

    甄妘暗暗下了决心,她需要加快速度。赶在他们起事前,揭了宋淮的罪行。

    她虽未念过什么书,也知造反是个什么罪名。届时,宋景溪定也会跟着折了进去……

    相较起来,伤民敛财的罪,到底是要小些。

    甄妘一面走着,一面想的出了神。下石阶时,一个不当心脚下便踩空了。

    她轻呼了一声,宋淮警觉的转过了身,见她要向下摔去,忙拦腰托住了她,声音沉闷道:“怎么?这是将对宋景溪的招数,用到本官身上来了?”

    身子陡然失重,她顾不上宋淮言语中的讥讽,下意识的便去攀住眼前能抓住的东西。此时,她双手正抓着他的腰封,那铜牌摆动的时候正好划过她的手。

    心中难免有所动,她便怔愣的犹豫着。

    “奴婢见过宋大人。”一声低低的女音打破了这氛围,但她瞧清宋淮臂弯中的人时,忙补充道:“见过姑姑。”

    甄妘蓦地起了身,抬眼望去时,正是前日晚间遇上的那小宫女。

    她微微朝着小宫女颔首,再抬眸时,便撞进了一双墨色如漆的眸子中。他正立在她身后,手中拿着一柄油纸伞。

    那小宫女面色莹润,双颊上微微染着绯红。

    宋景溪良久才低低的唤了一声:“二叔。”

    “怎么样?在东宫,可还待的惯?”宋淮云瞧着他已是换上一身玄色外袍内着软甲,便问了一句。

    宋景溪眸子却仍是不经意的瞥了一眼站在他身后的甄妘,缓缓道:“甚好,谢二叔挂怀。”

    任谁瞧,他如今的处境也难与一个“好”字联系起来。从前虽只为五品小职,可却是白拿着一份俸禄。

    现下,皇帝面上顾念旧臣功劳,让他将功折罪,擢升他为东宫从四品指挥使。可指挥使从不是个清闲的差事,定时定点上值不说,若是东宫储君出了什么差错,第一个受处置的便是指挥使了。

    明为升迁,实则是一种告诫,警示那些高爵显位之人,莫忘了皇家恩典时刻慎行。

    只经了短短几日,甄妘便瞧出他昔日眉宇间的锋芒已不再了。多了一丝沉稳与熟稔。

    见甄妘在朝他行礼,宋景溪单手覆在挂在腰间的剑柄上,移开了目光,向宋淮道:“现下我还要往凤仪宫一趟,就不送二叔了。”

    宋淮微微颔首,回身朝甄妘说了句:“你也不必送了。”

    他一走,余下三个人的气氛便不由微妙起来。

    那小宫女先开口道:“小将军不是要往凤仪宫去吗?这位正是凤仪宫的姑姑,”她说着朝甄妘拜了拜,低声道:“能否劳烦姑姑将小将军引去凤仪宫?”

    她说完回眸笑着望了一眼宋景溪。

    他的墨眸却又凝在了甄妘的身上,只是那小宫女却瞧不出有什么异样,只当他是被这位姑姑的容貌怔住了。

    瞧着方才的样子,这位姑姑该是宋大人的红颜。尚且上回曾帮过她,对她来说,甄妘并不是什么威胁。

    立在对面的二人,皆瞧着她,甄妘只得福身道:“请将军随我来。”

    幽长的走廊上,宋景溪一步一步跟在甄妘身后。

    虽有宫装遮着,可从勾勒出的轮廓仍能看出,她瘦了。宋景溪从不是性子沉稳的人,即便他已说服过自己无数次,但见到人时,心底里那股子劲儿却从未消散过。

    他很想将她抵在墙上,厉声质问她:“嫁与我,就是如此难以让你忍受的事?宁愿逃到这宫里来。”

    还是……她已寻着了新的靠山,可替她娘报仇的靠山。

    他即便是再混账,也不该将亲二叔拉扯上,方才那一幕根本说明不了什么。可他此刻就是这般混账,他在意,在意她同任何男人在一处。

    眼瞧着已至凤仪宫门前,他忽然握住了她的腕子:“甄妘,跟我出宫,你娘的仇,我来报。”

    他眼眸猩红,语气坚定,手下的力度亦是重的,生怕松一些,便抓不住她了。

    甄妘恐拗不过他,忙扯下了袖子遮住了他握着她的腕子。他掌心传来的温度,是滚烫的,与情.欲无关。淋了那些时辰的雨,怎能好好的?他说出的话亦无半分理智,怕是发着的烧将他整个人的烧糊涂了。

    她这才注意到,站在面前的人,银冠下的面容泛着异样的潮.红,唇却惨白,墨色的眸子中氤氲中水汽。

    “将军发着热,还是快去办了差,回东宫歇着罢。”甄妘终是将心中的话咽了回去,只换作了一句叮咛。

    她的话似是往他心头戳了一下,他沉吟良久,才回道:“我不热……”

    甄妘指尖颤了颤,他的话语中分明带着一丝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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