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谑在达西的眼底划过。安妮在原地站了一小会儿,等又麻又刺的感觉从脚底一流失,安妮就向达西行了一个屈膝礼打算带着乔治安娜一起回去。既然热闹已经看过了,不如顺势回房间——安妮早就觉得蹲在雪地里是个愚蠢的主意了,恐怕乔治安娜第二天就会不舒服。
可达西没有向她回礼,只说道:“我送你们回去。”
安妮正想拒绝,却转眼看到达西的话让乔治安娜的嘴嘟得更高了,小手绞着裙摆,满脸不高兴,便猜到了她的小心思——她原本打算阳奉阴违。
达西转头朝大门走去,安妮便不再多说什么,立刻跟了上去。一行人穿过了花园,走进了大门,踏上了向二楼的台阶。一路上欢快的乐曲和笑闹声通过木质地板和幽长的走廊一直传来,回荡在耳边。
忽然舞厅的大门打开了,音乐汹涌而出,紧接着,音乐又被关在了门后。走廊里传来了轻巧的脚步声。安妮转过头望去,在明亮的烛光下,公爵小姐一个人在踱步。安妮的视线和她对上了,冲她微微点头,就算打了个招呼。
公爵小姐却只是抬高了下巴,看向了安妮身旁的达西。
空气一时有些凝滞,安妮敏感地察觉到,达西刚刚放松下来的身体又紧绷了起来。而低头看去,乔治安娜别过了脸,连招呼也没有打,“咚咚咚”地朝楼上跑去。
“我送你们回房间。”达西再一次说道,他这次却将手放在了安妮的肩膀上,用力带了过去。安妮的脚步有些趔趄,只好顺着他的力道继续上楼,很快公爵小姐的身影就消失在了楼梯的背后。
二人到了房间门口时,乔治安娜已经靠在墙上等待着。
楼道里还盘旋着跳动着的舞曲。
“多热闹的舞会啊。”安妮感叹道,“就到这儿吧,谢谢你,达西。不过,我想我应该要把你还给这场舞会了,否则妈妈明天一定不会放过我。”
她推开了门,乔治安娜没有和她的哥哥道一声晚安,闷头闷脑地冲了进去,将自己摔在了床上。安妮“咦”了一声,睁大了眼睛,看了看乔治安娜的背影,又看了看达西的脸色——嚯!可真黑。
达西点了点头,他似乎还想说什么,却还是什么都没说。他既没有说晚安、也没有告别,转身返回了来路。
这兄妹俩莫名其妙的别扭让安妮摸不着头脑。
她眨了眨眼睛,回到了房间。
杜丽早就铺好了松软的天鹅绒被子,将壁炉的火留得小小的。安妮挑动一下炭火、增加几根干透的松木柴,火光很快旺了起来,大大的房间里瞬间变得暖洋洋的。安妮又打开了窗户的一条缝,却一时没想到,楼下的音乐声从窗缝里争先恐后地挤了进来。
这动静让趴在床上的乔治安娜愤怒地捶了捶枕头。
安妮在心底叹了口气,应付完这坏脾气的表哥,又要来当知心大姐姐了。这对兄妹不愧是兄妹,连脾气都一样,即便有再多的火气要发,都只闷在心里,就连反抗和不满都不会弄出大动静。
安妮坐在了床边,问道:“怎么了?我以为你刚才在楼下拉着我一起偷看他们跳舞时很开心——啊,除了那位公爵小姐。是的,别这样委屈地看着我,亲爱的,我知道你不喜欢她。可是即便如此,你也没有理由对达西生气呀?”
“……哥哥……跳舞……”乔治安娜含含糊糊,安妮听不清她说了什么。
“你在担心哥哥会被抢走吗?”安妮忽然说道。
安妮伸手抚摸乔治安娜的肩膀,只觉得她的身体一僵,不一会儿就抽动了起来。爱看热闹是一回事,可这热闹意味着达西的另一个世界。作为他的妹妹,作为依附着他长大、生存的唯一的血亲,乔治安娜或许为因此感到害怕和恐惧。
乔治安娜把脸闷在了被子里,静悄悄地哭着。安妮没有打扰她的发泄,果然,过了一会儿,乔治安娜自己调整好了心情,像蚕宝宝一样打了一个滚,把被子卷在了身上。
安妮看着她红彤彤的眼睛,不禁笑道:“这下你真的成兔子了,你的眼睛恐怕比你的邦妮还要红呢!”
乔治安娜的脸一下子浮上了红晕。
“我才不是兔子!……安妮,你觉得那个公爵小姐会喜欢哥哥吗?她刚刚出来一定是在找他!如果,我是说如果,她和哥哥订婚了,我是不是就要听她的话了……那可太糟糕了,这女人太傲慢了!还有那些人,一个个都盯着哥哥的钱,盯着达西家族的财产。该死的,你看见她们的眼神了吗?……”乔治安娜嘀嘀咕咕着,脸上露出了复杂的、不属于她年纪的情绪——忧愁、厌恶、担心、踌躇、害怕。
“就连你都能想到这些,达西会想不到吗?”安妮挑了挑眉,“达西可够傲慢了,再娶一个傲慢小姐回来,彭伯里庄园可要改名为傲慢庄园了。”安妮眨了眨眼睛。
“安妮!”乔治安娜怒目而视,很快又在安妮戏谑的眼神中卸下气来,“……好吧,我承认你说的有道理。”
安妮不打算把自己的想法一股脑告诉乔治安娜,她也该学着自己判断,不是吗?
在安妮看来,仅凭达西对乔治安娜的关爱,他都不会早早地娶一位眼高于顶、态度倨傲的贵族小姐,将乔治安娜的命运交给一位手腕强硬的贵族小姐。固然她或许会给彭伯里带来更耀眼的光芒——毕竟达西没有爵位——但是,达西并非看重爵位的人,与之相比,他更看中乔治安娜的幸福。
安妮摸了摸乔治安娜的脑袋,说道:“我让杜丽和玛丽过来帮你洗漱,该是你睡觉的时间了。明天我带你一起去训练芬里尔,丹尼尔告诉我,芬里尔已经能听懂命令,到了该练习配合主人号令的阶段了。”
这话让乔治安娜瞬间忘记了那些忧愁,不由飘飘然地畅想带着芬里尔跑上跑下的威风。
安妮放下心来,打了铃,没过多久玛丽就来到了房间,照顾乔治安娜洗漱。而杜丽则和安妮来到了阳台上,向她报告刚才的收获。
“我已经让凯布里悄悄跟着宝丽,没想到她居然溜进了斯特林爵士的房间。现在凯布里正悄悄守在门口。”杜丽压低了声音,递给她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没有人发现她吧?”
“凯布里吗?没有。”
“不,我是说宝丽。没有其他人看见她进去?她没有受到阻拦?”斯特林爵士府也带来了仆人,眼下这个时间,客人带来的仆人们理当还留在房间里整理行李。
“……没有!”杜丽疑惑地瞪大了眼睛,“这真是奇怪,怎么会没有人阻拦她呢?”
“看来我们的宝丽要么有高人指点,要么被人摆了一道。”安妮摸了摸下巴,轻轻地咬着自己的指关节,“我猜,是斯特林夫人棋高一着。宝丽自以为运气好,受了上天的眷顾,顺顺利利地躲在了斯特林爵士的房间里,可那位年轻貌美的斯特林夫人可不是吃素的……”
倘若她没有无意中发现斯特林夫人与小伍德先生的偷.情,也许明天就会出现“罗辛斯庄园管教仆人不利,可怜的斯特林夫人受了欺负敢怒不敢言,只好容忍丈夫将美艳的女仆带回伺候年迈的爵士”这样的小道消息。
安妮冷笑一声,伺候一个风烛残年的爵士固然能给斯特林夫人带来金钱和地位,但她年轻貌美,正是火气旺的年纪。若能以受害者的姿态,将一个一心向上爬的女仆牢牢把控在手里,替她履行义务,到不失为一个“好计谋”。
安妮无所谓她如何为自己谋划,但是前提是不能损害罗辛斯庄园的声誉。
看来,失去了男主人的罗辛斯庄园在那些人眼中,真的是好欺负的了。
杜丽慌张道:“要我通知姜金生太太把宝丽提出来吗?”
“不,不用。”安妮的视线在一个定点停了下来,花园里,她看到一脸苦闷的小伍德先生,他正抽着一支烟斗,颓然地倒在长椅上,“想办法让他知道,斯特林夫人今晚不会留在自己的房间。”
杜丽恍然地点头,立刻匆匆告辞。
“别留下证人和把柄。”安妮轻声提醒道。
安妮从阳台回到了房间,乔治安娜已经钻进了被窝,半睡半醒。安妮坐在了壁炉前,仍然在思考刚才的事情。她从不觉得自己的“心机”是不好的,但是,明早起来,一定会有人在这件事中受伤。
她一边清楚地明白,她的做法无可指责。她存在于这个世界,作为罗辛斯的主人,必须维护庄园的利益和名声,这是她的指责。而在另一边,出于一个“人”的良心,又不免为自己预知会造成的“悲剧”感到……愧疚。
愧疚不多,只有一点点。
安妮听着火柴的哔啵爆裂的声音,出了神。她在等待舞会的结束,等待着事情的发生。安妮坐在房间里,被火烤的暖洋洋的,心里却在算计着,同一个时间的某个房间,会发生怎么样的风流韵事。
“咚咚咚。”几不可闻的敲门声唤醒了她。
安妮立刻惊醒,匆匆来到了门口后,脚步放缓停了下来。
“是我。”达西的声音从门缝里传来,安妮心下一松,拉开了门。
站在她面前的是一脸疲惫的达西。
“乔治安娜还好吗?”
“已经睡着了。”
“喔——好的,那么,晚安。”达西的神色柔和了下来。
“晚安。”安妮说着,见达西弯下了腰,便轻轻拥抱了一下,“做个好梦,表哥。”
达西转身离去了,安妮却看着他的背影皱了皱眉,达西身上混杂纷乱的香水味和酒精味可称不上好闻。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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