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宰治的搞事计划没成功。
拜高烧的硬件所赐,他在神下迦叶开门进来之前昏了过去,后脑勺一磕撞到浴缸边缘,然后无力下滑。
温热的水没过他的下颚直至鼻下,像是一场热烈粘稠的拥吻,包裹住太宰治的心脏。
他依稀听见外界的声音。
敲门声、呼喊声、开门时木板的摩擦声、另一个人靠近的脚步声,还有自己的名字。
“太宰君?”
因为没有得到他的回应所以来看看情况吗。
“这小鬼晕过去了…中也…用…搬一下。”
唔、有点奇怪的感觉。
“……果然不可以吗,那我来吧。”
不可以、什么不可以,这个【迦叶】用了什么,他判断出了什么不行?
思维像是断断续续的电流,太宰治试图运作昏沉的大脑,但最终还是被高温制止了。
他太疲惫,连日的逃窜与藏匿终是击垮了这年幼的躯壳。
耳中是连绵的轰鸣声,眼皮沉重的睁不开,只有触觉能依稀告诉他外界发生了什么。
他的腰和腿被托住,然后向上发力将他抱出浴缸。太宰治的胳膊无力下垂,指尖划过水面泛出大片涟漪。
宽大的浴巾仔细又轻柔地裹住赤条条的身体,湿漉漉的脑袋靠在对方的肩膀上。说抱也不太恰当,太宰治的双脚还是拖在了地上,在运输过程中偶尔地碰地。
随便啦,带到哪里去都无所谓。
他太困了,稍微睡一会儿也没事吧。
等太宰治再有意识的时候,他第一时间注意到的是耳边吹风机的轰声,以及那只在自己头顶梳理头发的手。
吹风机的轰鸣声很大,也不知是身体过于虚弱导致了精神恍惚,还是这种居家无害感和之前自己假设要面临的反差实在太大。
总之,太宰治有些懵,他感觉自己像是深陷于一团柔软又温暖的棉花糖。
他坐在床上,背靠软枕,鼻尖氤氲着浴室香波和药水的混合气息,太宰治一点一点感知分析他现在的状况。
肩背上那几处原本隐隐作痛的淤伤微凉,应该是喷了伤药。腰上感觉被缠了绷带,胳膊上刚被自己故意撕扯开的伤口也被上药包扎。
他好像被、好好的对待了?
对方给他吹头发的动作简直是熟练到不行,明摆着告诉了太宰治是谁在自己头上作乱。
那个男人口中特别会养孩子的【迦叶】,果然在照顾人方面很熟练呢。
明明自己也是个小孩子,处理伤口的手法却诡异的熟练。
可疑过头了。
太宰治没有立刻睁眼,而是控制着身体不要紧绷,维持住昏迷人士的松懈无力。
他需要更多的信息来判断目前的处境,就像之前为了得到更多有关异能力的情报,而被那帮三流黑手党抓住假装俘虏一样。
太宰治的异能力【人间失格】,可是给他添了不少麻烦。
若不是为了搞清楚这个所谓的异能力,他也不至于搞得这么狼狈,急需找个地方修养一下。
说到底还是年纪太小,做什么事都不方便。
原本梳理头发的手一顿,然后便是清脆的开关声。神下迦叶关闭了吹风机后退几步,在一阵沉默中,两人都没有动作。
一个装死,一个看对方装死。
真是敌不动我不动的典型案例。
最终神下迦叶还是没忍心让一个伤痕累累的幼崽绷着神经在自己面前演戏,伸出手捏了捏小脸。
还顺便理了一下凌乱的刘海。
“别装了。”
太宰治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自己半干而耷拉的褐发,挡住了大半视野。
然后就是被厚重睡衣束缚的身体、盖在自己身上的棉被,以及床头柜上的水杯和放在纸巾上的两颗白色药片。
他被安置在了卧室,居家气息扑面而来。
腰后被放置了柔软的枕头,灯光柔和昏黄,依布置和使用度来看这里应该是他们自己居住的房间。
对一个上门碰瓷的陌生人,居然这么放心吗。
他偏过头去看那个迦叶,银色长发束了一个马尾,白衬衫上还有一片水渍,应该是之前抱他的时候被头发弄湿的。
太宰治忍耐着高热和虚弱,他一点一点地剖析着眼前举着吹风机后退的少年,从头到脚地解读这道难题。
他看向少年的脸,眉眼偏深邃清隽,不是亚洲略扁平些的样貌。
少年的肤色冷白,银色的发好像也带着冷意,他站在那面无表情不说话的时候,整个人就像是冰雪塑造出的杰作。
可他的唇却是艳色,浓墨重彩地给原本清冷的脸晕上春意阑珊,生生添了几分人气。
那近乎浓郁的绿色眼眸审视着床上的褐发孩子,太宰治回看过去,心里突然有些理解那个三流黑手党boss收集宝石的癖好了。
若是这样美丽的颜色,花点工夫拿下把玩也是可以的。
如森林深处的湖泊般。
中原中也从来不曾被神下迦叶以这样的眼神看过,他一向被神下迦叶放在心尖上疼爱,看他时眼里总是澄澈而甜蜜的,是正儿八经慈爱的目光。
而现在的太宰治享受了一把中原中也没体验过的待遇,他感觉自己好像被仔细辨别了一遍,因为迦叶板着的脸逐渐扭曲,最后居然有些郁闷了。
是那种、像做错了1+1一样的幼稚郁闷,然后太宰治就感觉不到什么冷漠了。
冰雕似的少年活了过来,当他开口后,之前所有的印象就都做不得数。
=
太宰治的皮囊具有相当的欺骗性,起码现在这幅蔫蔫的模样看起来真是可怜可爱又柔弱,偏黑的褐发在微黄的卧室灯下仿佛镀了层柔光。
许是刚才在屋外天色朦胧干扰了判断,现在看来太宰治和纲吉一点都不像。
真的是一点、都不像。
我盯了会儿眼前因高烧发热而微红的脸,心里锤了锤自己的脑袋,顺便拨开小鬼的刘海,给他贴上退烧贴。
这玩意一开始还是我为中也准备的,没想到最后给这个太宰小鬼用上了。
拨开头发后,太宰治的五官更鲜明的暴露出来,我微微后仰,更加仔细地观察了一下。
真是张漂亮的小脸。
我绝对是脑子被驴踢了,才会有他像那个纲吉的错觉。虽然我现在对那个梦的印象几乎只剩下大面积的色块,但会觉得太宰治像纲吉,绝对是把狐狸当做兔子的荒谬程度。
若是纲吉的话,绝对不会是这样。
若是他的话,会是怎么样?
大脑一下子茫然到空白,明明对这个问题有着无数的话语想脱口而出,最后却什么答案都无法得出。
纲吉的话绝对、绝对会,不不不我到底想表达什么啊啊算了不想了,这小子还装昏迷呢。
我理了下太宰治凌乱的头发,一个手贱没忍住捏了下他的脸,这手感比不上中也。
中也可是被我好好养大的,是我的心肝宝贝,我可是辛辛苦苦把中也养的盘条溜顺哒。
“别装了。”
我点了点小鬼的额头,关掉了吹风机。为了不让他有压迫感,我还退后了好几步。
我盯了一会儿太宰治,在心里打着腹稿并审视着对方,完全没想到被自己嫌弃的冷冰冰外表导致审视效果强了几倍。
如果说别人是白净的少年,那我这身躯就是白白白净的少年,乍一看跟得了什么病似的,和中也一起出门都没办法称是兄弟。
强行解释同父异母也说不过去。
在第一次照镜子的时候,我由衷的抹了一把嘴,觉得自己有扮鬼的潜质。
自带口红的唇色我也是没有办法。
我和那不再装死的小鬼对上了眼,决定速战速决直接摊牌。
“好了让我们略过互相试探的步骤,直接开诚布公吧。”
“这座房子里有我和我的弟弟,以及一个可有可无的监护人。”
我放弃了心里打的那些腹稿,在这样的孩子面前扯那些虚话总觉得会没完没了。
偶尔直球一点效果反而更好。
“太宰君的伤口可不是小打小闹就能搞出来的,绝对是有麻烦吧。”
太宰治觉得有些新奇了,在面对一个外来者时正常的小孩子会是这样的反应吗?他抬眼去注视那抹绿意,去观察这个迦叶说话时的一切表情和微动作。
“这个地方作为避风港,勉强是合格的。”
是极其坦诚的实话呢。
“我没有什么博爱的善意啦,直接告诉你也无妨,留下你是那个监护人的意思。”我顺手拿起床头柜上的狐狸面具,放弃思考浅川绯世那家伙的用意:“不过你一定见过了,是个虽然不想承认但又十分闪亮的骚包男人。”
说不定这个太宰小鬼已经和绯世进行过交易了呢。
我随手一抛,可怜的狐狸面具在空中旋转后又落入手中。
盛在玻璃杯里的暖意从掌心一点点渗透进这具身体,太宰治像只猫般盯了会儿空中的狐狸面具,隐隐地闻到了蟹粥的香味。
模糊但又好像的确存在的气息,悄悄骚动着饥肠辘辘的肠胃和太宰治的思虑。
到底还是小孩子嘛。
“反正,这里是个修养的好地方是我做出的结论,具体怎么样还是要你自己去看、去想、去判断的。”
“留下来也好,养好伤一走了之也罢。”
就当收留了一只任性的流浪猫好了,四舍五入我就是有猫的人了。
“全部由你。”
哇呜真是不得了的直球,没想到是这种性格的人和外表一点都不像。
太宰治暗自感慨了一下,突然对那个男人写在纸上的注意感兴趣了。毕竟这个白色的家伙真是浑身可疑,可疑到他开始好奇起来。
有趣有趣,反正养伤期间总要找点好玩的事情嘛!
好的,就那么决定了!
“我可是来应聘的哦,通过应聘才能留下来的可怜孤儿啊。”儿童时期的声音总是清脆的,而太宰治故意拉了的长音更是显得甜蜜如砂糖:“单纯应聘者的太宰君能做什么决定呢,不是全由迦叶君做主吗?”
是在装可怜吧绝对是吧这个小鬼!眼睛都皮卡皮卡的在发光呢,在门口那副要死的样子呢你这也太熟练了吧!
我能怎么办,现在冷脸说不可以应聘失败立刻滚出去吗?别开玩笑了,就算是暗黑系颓废小鬼也是要好好对待的未成年孩子啊。
“啊啊那就恭喜太宰治小先生,您通过了,第一个工作就是好好养伤。”
我好悬没冷笑出声,原本柔软的心情被突如其来的吐槽欲击垮,总感觉自己原先不是吐槽役的啊。
“是吗是吗,那可真是同喜啊迦叶小先生。”
褐发的孩子额头上是退烧贴,手上的玻璃杯被安置在床头柜上,那张被我忽略的湿哒哒的纸正在他手中被摊开。
甜蜜的语调已经让我感到异样了,太宰治脸上突然出现的笑脸更是让我深感不妙。
那张纸上有什么吗,要不是之前被他攥在手里我差点就把它扔进垃圾桶了。
“咳咳让我来读一下吧,”太宰治清了清嗓子,刻意用那古怪甜腻的语调读出了足以让我大脑震荡的内容:“花店诚聘童养媳,欲应聘者请前往……”
啊这、的确是这里的住址,不对浅川绯世这是什么操作?!
我敢说我的表情绝对很搞笑,因为太宰治在欣赏了几秒我的大脑死机后欢快地大笑起来,笑到牵扯了身上的伤口从而流泪的那种。
“真是的、这样才有趣一点嘛。”
耍我是吧,臭小子那份蟹粥没你的份了,亏我还叫中也等它凉一点后端来给你垫肚子再吃药呢!
“幼稚鬼。”
我嘟囔了一句,决定宽容大量地原谅这只病恹恹的小鬼。
“不会吧不会吧,迦叶君不会以为这是我胡诌的吧,我可是满心诚意来的哦。”
唉?
太宰治湿漉漉的鸢色眼眸看向我,笑眯眯地将纸的正面反过来给我看。
什、什么?等等啊这是什么东西!
“我现在可是迦叶的童养媳哟,是那种我要螃蟹宴就要给我做、成年后就能去领证、工资全部要上缴、自杀成功后迦叶要给我撒骨灰的关系哟!”
不等等,这是什么发展?
“虽然不可思议,但我的确对迦叶一见钟情并决定共度一生喽。”
太宰治嘴上熟练地跑起火车,连眼神都十分敬业地温柔起来,简直是天生的演员料子。
“别闹了你这……”
“童养媳是什么?”
端着蟹粥的中也冷不丁出现在门口,此刻正歪着头进行询问。
半躺在床上的太宰治很容易看到了中原中也的相貌,在心里给迦叶口中的兄弟关系打了问号后,相当自然地拖过一旁的抱枕搂在怀里,下巴搁在抱枕上一副惬意的主人模样。
神下迦叶还处于人间迷惑中现在十分恍惚,褐发小恶魔就算身体孱弱也有着搞事的本领。
他回忆了一下离家出走前那些照顾自己的仆人之间无趣的交谈内容,直面一脸懵懂的中原中也开始了戏精的表演。
“这就是弟弟君吗?”
“我是来加入这个家的哟,以后请多多指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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