韶白门,修仙界唯一的女修山门。

    其开山祖师惊鸿上仙,不仅是冠绝六界的绝顶美人,更是修仙界的一大传奇。《集仙录》有云,惊鸿上仙,出身皇族,气度华美高贵,却甘舍荣华求取大道,其仙骨天成,未满百年便紫气盈身,飞升天界。

    自此,韶白门便成了所有女修心中的圣地,其后更是能人辈出。妖神一役中,时任掌门的昌容真人以一己之力抗衡妖神座下三大妖将,苦战三日后身陨而死,其徒霜降真人,闻之泣落血泪,提剑入妖界,诛杀三人,证得杀道,后接任掌门之位,得神界所赐谪仙伞,七杀之战中,又手刃七杀门主,终成韶白一代威名。

    可是……

    那已经是近千年前的事了。

    ***

    韶白门主殿惊鸿宫。

    两侧的墙上挂满了收好的卷轴,微微散发着灵气。

    居中的沉水木椅上,苍白瘦弱的女子疲惫地闭上了双眼。在她身后,高悬着一副画像,画中人云髻峨峨,华容婀娜,反手持三尺青锋,回眸嫣然,艳若牡丹,却又透着一股可亲可爱,好似下一秒就要从画中走出,与你晏晏言欢。

    画上没有任何题字,但任谁都知道,这便是惊鸿上仙,四海八荒唯一的惊鸿上仙。

    时间倒回半柱香前。

    在媚儿的带领下,我们四人径直来到了惊鸿宫。门前立有两个女弟子,见我们便厉声喝道:“什么人!竟敢擅闯韶白门!”

    我无奈地晃了晃腰间的掌门宫羽:“麻烦通报一下,就说蜀山云想衣前来拜访。”

    “这……”两个弟子面面相觑,有些犹豫。媚儿见状便凑到我耳边说道:“掌门应该是在闭关,她二人不敢打扰。”

    哦!

    “原来是闭关啊……”我表示理解地笑了笑,“那就不为难二位了,我自己来。”下一秒,我伸出了右掌,在眼前拂过,七张扩音符一一闪现……

    “小雁雁雁雁雁雁雁雁………………”

    紧闭的殿门内一声闷响。

    许久,一道清柔的嗓音才传来:“开门,恭迎云掌门。”

    两个女弟子应了一声,推开了殿门。只见殿内烛火荧荧,散发一阵融融暖意。待我们迈入,一道蓝影便随之迎上,风姿纤柔,浅笑轻愁,仿若山林间随处可见的通泉草,虽不起眼,却也无法忽视。

    正是韶白掌门,雁停沙。

    见到是我,她在烛光中盈盈一笑:“云想衣。”目光浅浅一扫,落在了无垢和无染身上,她微微一怔,随即拱手一礼,“见过二位城主。”

    果然还是和以前一样文绉绉啊。我眼珠一转,挡下了她的手:“小雁,这些虚礼就先免了吧。我们这次来,是想问你一件事?”

    “哦?”雁停沙眉眼低垂,转身步回了殿中。站在沉水木椅前,她微微侧头,“想问什么?”

    “四荒经和千眼琉璃挂。”我说。

    雁停沙坐了下来,带着点倦意,闭上了眼。良久,她才勾起一抹极浅的笑意,近乎呢喃地低语道:“啊……百密一疏……”

    呼啸的狂风从殿外猛然吹入,搅乱一室烛影。忽明忽灭的光线中,雁停沙睁开了双眼,竟是泛起了一抹银光。她轻轻地抬起了手,肆虐的气流缠绕狂卷,转瞬之间便催动了两扇殿门,重重地关上。殿内的烛火也在这一刻全部熄灭,将她的身形彻底埋入了黑暗之中。

    殿内风声呜咽,雁停沙的声音也仿佛覆上了冰霜:“四荒经,确实在我手中。”

    “真的是你……”我苦笑了一声,“到底是为什么?”

    “为什么?”雁停沙的声音低了下来,“因为我必须要取回谪仙伞……”

    “一千年前,霜降祖师诛杀了七杀门主;一千年后,杀阡陌攻上了韶白门。虽然他只取走了谪仙伞,不曾伤我一人,但韶白上下都明白,这是比死还难堪的羞辱。”

    “十五年前,师父郁郁而终。临死之前,她将韶白托付于我。奈何……失却神器,师门上下人心涣散,我一人苦苦支撑,却碍于天资,无力回天。”

    “直到……我修炼了四荒经……”

    “雁掌门。”无垢寒泉般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四荒经确实能让人短期内功力大增,但付出的代价……”

    “我知道……我从第一天开始就知道。”雁停沙笑出了声,“惊鸿祖师曾与莲城先祖无莲交往甚密,在她留下的手札中,明明白白地写下了四荒经的效用。若非如此,我怎会寻上你莲城。”

    我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小雁!你明知道代价!为什么还要练!”

    雁停沙无声地扯了扯嘴角,眸中银光大盛,殿内风声冽冽,席卷了两侧的画卷。刹那间,所有系绳一一断裂,倾泻而下的画面散发出柔和的光晕,映亮了整个大殿。

    或旧或新的画纸上,绘着无数的绝色红颜。有人持剑睥睨天下,有人拈花笑意生悯,有人闭目静坐沉思,有人落子机锋入眸。或吴带当风,或曹衣出水,一笔一划,尽是人世难言的风华。

    雁停沙站起身来,苍白的脸上露出了一个说不清道不明的表情:

    “这些,便是韶白历代祖师的画像。”

    “终有一日,我也会成为其中之一。”

    “我不惧死,奈何以死惧之。”

    “小雁……”我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又被她眼神所慑。

    画卷上的灵光不知何时早已脱纸而出,盘旋在她的周身。幽暗的殿中,雁停沙拾阶步下,仿若行走无间无极。

    她仰起头,目光平静,任由灵光落在她的眉间眼角,恍若落雪。

    我无奈地闭上了眼。

    心中明白。

    她,不是云想衣的知交,雁停沙。

    而是韶白掌门——雁停沙。

    身后的四个人也失了言语,半晌,才听到无垢一声叹息:“那便如雁掌门所愿……”

    我苦笑着,睁开了眼。

    雁停沙有些怔忪,随即会过意来,走到了无垢面前行了一礼:“……多谢城主。”

    无垢声音趋冷:“不必言谢。今日我不追究,乃是置你于死地,你若谢我,我当如何自处。”

    雁停沙无言,又行了三个大礼,无垢却是移开了步伐,不肯再受了。

    满殿风刃渐渐减弱,趋于平静,灵光也回到了画中。雁停沙走回了殿中,扬声喊道:“开门,恭送云掌门、莲城城主。”

    沉重的殿门慢慢被推开。

    此时已近黄昏,曛暖的光线顺着缝隙丝丝缕缕地洒入,落满了雁停沙一身。

    我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干涩地开口道:“走吧。”

    五人逐一转身而去。

    待我跨出了殿门,便又听到身后传来了一声“云想衣”。我回过头去,只见她远远望来,露出了一个清丽如朝露的笑容:

    “你可还愿,与一疯子为友?”

    我眼眶微热,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你不是疯子。

    我愿意。

    雁停沙笑了笑,末了眼中便落下了泪。

    “他日青冢黄昏,荒烟蔓草,有故人祭我,亦是幸事。”

    殿门又再次闭合。

    将最后一丝光亮都吞噬殆尽。

    我强迫自己收回目光,忍住了喉中的哽咽,转身对他们说道:“走吧!令城百姓还等着我们!”

    ***

    前往令城的路上,一行人坐在大白棉花上,面色各异,微带思量。

    最后,到底是小一辈的花千骨沉不住气,欲言又止地拉了拉我的衣袖。

    我看着她,问道:“你是不是想问,我为什么不阻止小雁?”

    花千骨点点头。

    我忍不住又苦笑出声:“不是我不阻止,而是我无能为力。”

    一边的媚儿声线喑哑:“早年杀阡陌曾败于云掌门之手,只要前辈您愿意,随时都可以为韶白夺回谪仙伞。”

    云牙安慰地拍了拍媚儿的肩膀,美目微亮:“是呀,这样媚儿的师父就不用修炼四荒经了。”

    我低下头,看了一眼腰间的掌门宫羽,一声叹息:“谪仙伞被夺,修仙界却无人知晓,你们还不明白么?”

    三个小辈皆是一脸茫然。

    本在一边闭目养神的无染轻轻一笑:“因为韶白门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假他人之手夺回谪仙伞。”

    无垢也冷冷地开了口:“韶白一门,始于惊鸿,立于昌容,威于霜降。其后更有太绫、玄瑶、浮罗等辈,千年盛名,百世传颂。她雁停沙,自然也有属于韶白的铮铮傲骨,你媚儿身为韶白弟子,难道不懂?”

    “生,本天地灵长之欲,奈何所欲有甚于生,这样的雁停沙,莫说云想衣阻止不了,便是诸天神魔,也撼动不了她半分。”

    此话一出,三个人便沉默了。

    我微微诧异地看了一眼无垢,心想看不出来啊情商还挺高的,嘴里却接过了话茬:“所以我不会帮她,也不会阻止她和杀阡陌一战。但是你们放心,我也绝不会放弃小雁!这世间续命之法不少,便是走遍四海八荒,九天六界,我也要为她找到。”

    三人呆了呆,反应过来后都不敢相信地瞪大了眼。花千骨更是一个飞扑,笑颜如花地在我肩头蹭了蹭:“我就知道师父最厉害了。”

    =口=!

    特喵的这只迷妹型女主是怎么回事啊!

    花小骨你能注意一下风气么!

    我伸出食指抵住了她的额头,恨铁不成钢地推了推:“你都多大了还跟小孩一样!”

    花千骨顺势笑眯眯地退开了:“谁让我是师父的徒弟呢。”

    我无奈地对天翻了个死鱼眼。

    #想和白子画谈人生#

    #同徒不同命#

    #蝴蝶效应总是糊我一脸#

    一个惆怅的深呼吸后,我果断低头扒拉了一下储物袋,拿出了一面古旧的十二莲纹镜。将灵力注入后,层层莲纹便好似有生命力一般舒展开来,居中的镜面也如同微风轻拂过的水面,漾起了圈圈涟漪。

    无染摩挲着下巴瞟了一眼,笃定道:“洞玄镜。”

    我点点头:“城主好眼力。”

    无染伸出手碰了碰莲纹:“这可是始祖无莲费尽心思都没寻到的宝物,蜀山果然了得。”

    我笑着摇摇头:“洞玄镜并非蜀山先得,而是长留的虞子卿前辈赠予清影祖师的。”

    遥想当年,四海八荒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蜀山的清影掌门是个闲不下来的超级暴力分子,修仙简历里更是一个大写的“妖魔鬼三界计划生育办头号打手”,弄得她的道侣虞子卿是天天抓狂,日日内伤,时时破功,分分黑化。

    而洞玄镜,取洞明玄机之意,是上品仙器中唯一的通讯系法宝,为和光仙君所有,神魔大战后仙君陨落,洞玄镜便不知所踪,此后万千年来,虽然寻宝者无数,却始终没有一人可以如愿。

    后来,也不知道虞子卿是花了多少心思、从哪个犄角旮旯里把它翻了出来,居然还能面不改色地哄云疏影这就是个不值钱的小玩意,以致两人携手归隐后,洞玄镜就成了蜀山武库中真正意义上的“压箱底”物件……若不是它一个悲愤修成了器灵,这样不见天日的日子大概会持续很久、很久、很久……

    #洞玄镜:我可是自带GPS定位系统的高级苹果手机你们居然敢这样对我啊摔!(╯‵□′)╯︵┻━┻#

    #由此可见天才并不可怕,一个妻奴属性的天才才是真可怕!#

    再回到这边。

    我左手掌心微动,轻轻一抛,右手二指并拢口中诵诀,洞玄镜便稳稳地祭在了半空之中,随着灵力地不断注入,缓缓打旋。

    没一会,镜中就浮出了一个青衣小童。小童发色微白,扎成了两个圆髻,束有长长的藕色发带,瞳孔大而漆黑,不笑的时候,白玉似的小脸上还有两个浅浅的酒窝。然而跟稚嫩外表不太相符的是,小童手中还抱着个大烟斗,化镜而出后,还一脸老成地吐出了一口烟圈,半是颓废半是生无可恋地说道:

    “哟,云傻妈。”

    天惹………………

    我痛苦地捂住了脸:“洞玄……说了多少次了!不要跟那把扶桑太刀学坏!!!”

    洞玄盘腿坐了下来,托着下巴哼哼唧唧道:“红莲才没教坏我呢!”

    我用指甲盖拎起了他的烟斗,苦口婆心道:“那你不许学那个中年大叔抽烟,也不要乱喊我傻妈。”

    洞玄哦了一声,跳起来抓回了烟斗,砸进了镜面:“那好吧,烟不抽了,反正苦巴巴的也不好吃。但是红莲说了,在扶桑,喊别人傻妈是基本礼貌啊。”

    我心痛地拍了拍他的头:“他是不是老让你喊他傻妈?”

    洞玄一脸懵懂:“是啊。”

    我呵呵一笑,捏了捏指节:“你等着,过段时间我就把这死变态扔回扶桑去!”

    洞玄一听急了眼,立马从镜台上跳了下来,揪着我的衣袖在半空中晃了晃:“掌门掌门,看在我帮你传话的份上,不要赶红莲走!”

    我斜睨了他一眼:“哦!你还跟我谈条件?”

    洞玄蔫了:“怎么说大家都是莲花嘛……同种族之间当然要互相帮助了……”

    我:…………

    #神特么太刀和镜子同种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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