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八章

    顾宴生等了一会儿,敖渊也没有过来。

    他又扭过头,看着月光下像是浑身被渡了一层光的人,眨了眨眼,双眸澄澈,清清亮亮的喊了一声,“圆圆?”

    敖渊回过神,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他。

    他看了眼顾宴生,一手撑着墙壁给自己撑了起来,说道:“不必。”

    敖渊的话音刚落下,就听见附近传来了阵阵极强的凌乱脚步声,嘈杂纷乱,人数也众多。

    且这脚步声当中混杂着男女老少不少人的声音,全都似乎很兴奋的模样。

    “抓到了抓到了!”

    “阿爹阿爹!阿哥快来,熊瞎子抓到啦!”

    “找矛,咱们的弩呢,一起拿来……就不信射不死这熊瞎子!”

    片刻过后,顾宴生扒拉了一下掉到头上的叶子,放在胸前双手拿着,迷茫的抬起头,对上了坑顶一圈举着火把和凶器的男女老少。

    “呀,是两个大活人,阿爹!抓错啦,不是那熊瞎子!”

    “快救人,这后生受伤了!”

    “快快快……赶紧给人捞上来……”

    一阵兵荒马乱过后,顾宴生和敖渊顺利从坑底爬了出来。

    一群人团团的围着他们,七嘴八舌的打量他们身上的穿着——他们两个怕被人发现,早就已经把沉重的军装脱下包了起来,身上只穿着里面的破棉絮。

    “你们这是……”其中一个穿着粗布麻衣的人走了过来,模样像是这里的村长。

    顾宴生灰头土脸的爬起来,瘸着腿上前两步,“我们是上京城寻亲的,夜里路过这,本来想起村里投宿一宿,却没想到掉进这坑里了……”

    村长尴尬的摸了摸脸,嘿嘿一笑,完全揭过了刚才那个坑的事,说道:“那便一起去歇歇吧,瞧你们赶路赶得也着急,在咱们村子歇息两天再走。”

    顾宴生和敖渊便随着乌泱泱数十个村民就要往村里走。

    然而抬脚的瞬间,顾宴生整个人脸就皱成了一个小包子,有些踉跄的抓住了敖渊一只手,蹦蹦跳跳的要努力跟上大部队。

    敖渊十分敏锐的说:“怎么了?”

    顾宴生小声说道:“我脚刚才不小心崴到了。”

    他声音小,可夜晚本来就静谧,树林里面更是连个虫鸣鸟叫都没有。别说敖渊听得一清二楚,就连附近离的近的村民都听得清清楚楚的。

    “脚崴着了?”村长过去看了眼,就要找人背着顾宴生回村。

    一个看着挺壮实的汉子听见了就要出列,被敖渊半路拦下了,“我来。”

    顾宴生一愣,下意识的就开始挣扎,“圆圆你身上还……嗷唔!”

    又点他穴!

    顾宴生瞬间气鼓鼓的抱住胳膊!

    敖渊伸手在顾宴生颈侧轻轻一抚,直接无视了顾宴生瞪得圆滚滚的眼睛,穿过顾宴生的腋下将人直接抱了起来,平静的对村长说,“带路吧。”

    顾宴生不气了。

    他总觉得敖渊好像是有点生气了。

    虽然敖渊什么都没有表示,但是他就是觉得敖渊好像也有点生气了。

    村长借着火光和夜色看了看,只觉得这人肩背笔挺,身上的气度浑然天成又威武不凡,不像是那小公子的侍卫,指不定也是哪家的权贵。

    当下他也不再迟疑,将人带到了自己家中。

    *

    屋内很温暖。

    扑面而来的家庭的味道让顾宴生精神都振作了几分。

    村长媳妇特别热心的给他们准备了热水洗漱,顾宴生前些天都只能龇牙咧嘴的用冷水擦一擦露在外面的皮肤,这一下有温水,当下就不太忍得住了,不愿意脏兮兮的上床睡觉。

    敖渊闷不做声的半跪在顾宴生面前,将他的鞋子脱掉。

    顾宴生缩了缩脚,抱着胳膊,鼓起勇气瞪他。

    反正敖渊没有恢复记忆,生气了他也不怕!

    敖渊头也不抬的继续脱,完全无视掉了顾宴生毫无威胁的愤怒的小表情。

    顾宴生白生生的脚露在屋内的煤油灯下,侧边几乎已经蔓延了整只脚的淤青显得尤为刺眼。敖渊皱了皱眉,一手温度逐渐升高,在顾宴生龇牙咧嘴的表情下缓缓的按了上去。

    “圆圆疼……”顾宴生疼的呜呜咽咽的要缩脚,顾不上生气了,“我不想揉了,太疼了,你先看看你的伤……”

    敖渊沉着脸不说话,只眉毛皱的更紧了。

    他一只手钳着顾宴生纤细的脚踝,顾宴生根本就挣扎不开,甚至总隐隐约约觉得,敖渊一只手似乎就能给他脚踝捏断掉。

    力气这么大,以后肯定娶不到媳妇。

    顾宴生双眼泪汪汪的,用手背蹭了蹭眼睛,也不嫌弃脏不脏了,就顺手又在衣服上抹了一下。

    好半会儿,淤血被推开,顾宴生的脚终于可以重新活动,而不会再有钻心般的疼痛了。

    他赶紧踩到了自己鞋子上,不由分说的将敖渊按到了椅子上就要给他脱衣服,连声说道:“你快点让我看看你的伤。”

    敖渊这次任由他动作。

    顾宴生给他上身扒.光了,蹲在他双腿中间,一只胳膊借着敖渊的腿使力,看着那个重新果然崩裂的伤口,小心翼翼擦了擦,说:“你疼不疼啊?”

    敖渊沉默的摇了摇头,看着他,表情很严肃的说:“以后若受伤了,不许强撑着。”

    还要拖着受伤的脚,让他踩着上去。

    敖渊表情又沉了些。

    顾宴生瘪了瘪嘴,不情不愿的哼哼,“知道啦。”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门外来送吃食村长媳妇儿看着屋里这景象一愣,当下‘哎呀’一声,捂着眼睛躲开了。

    顾宴生好奇的要抬头。

    却不防敖渊正巧一只手落在了他的头上,顺势还摸了摸。

    顾宴生晃晃脑袋恐吓他,“我好几天没洗头了哦。”

    敖渊唇角浅浅淡淡一勾,应了一声,“嗯。”

    村长媳妇少说也算是年过四十了,初时一愣,见他们坦坦荡荡,也不像是在做那档子事儿,之后便又重新端着盘子走了过来,还有些羞愧,觉得自己想多了。

    顾宴生顿时就闻到了饭香气,捂着肚子吞了吞口水。

    “饿了吧?”村长媳妇弯着眼睛,仔仔细细的打量了一下顾宴生,才惊觉这个小公子长得就像是玉雕出来的似的,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精致和灵动。

    虽然浑身脏兮兮的,可那眉眼和神情,一看就是大户人家养出来小公子,从没见过人间险恶的模样。

    看着就让人喜欢的不得了。

    倒是那坐着的那位……

    她也不敢多看,将托盘放下之后就说:“外头热水还有一大锅,都在灶上煮着,要不够直接去取就行,不用跟着咱们见外。”

    顾宴生感激的点点头,“您真是个好人。”

    掉个坑、崴个脚就能有这么好的待遇,也是值了!

    可惜害的敖渊的伤口也裂开了。

    顾宴生皱着脸,忍不住抚了一下胸口。

    他从前也有一次做完手术之后伤口不小心裂开,疼痛感比第一次还要强烈很多,而且一直持续很多天。

    晚上还经常疼到睡不着觉,总捂着伤口流眼泪,又没有什么特别好的办法。

    两人早早的吃完了饭,顾宴生抓着布巾,勤勤恳恳的蹲在水盆前面,拧干了之后慢慢的擦。

    外间的水烧的还是不太够多,顾宴生一个人就几乎用完了所有的水,才终于将身上彻彻底底擦了个干净,还把头发洗了一遍。

    敖渊身上有伤,顾宴生没让他自己动手,又一走一顿的去外面烧水,再回去给敖渊擦洗。

    “圆圆舒服吗?”顾宴生看着躺在床上的敖渊。

    他身上也都已经擦完了,只剩下头发还没洗。

    顾宴生曾经看过人家美发店里面就是这么给人洗头的,但是一直没有人能让他试一试,这下也总算是找到对象了。

    敖渊躺在床上,闻言睁开眼睛看了一眼顾宴生,眼神温和,神情在那一瞬间彻底融化了脸上所有的冰霜,甚至露出了一抹可以称得上是安详的表情,“嗯。”

    顾宴生弯着眼睛,备受鼓舞的继续给他洗头,“我还会别的,以后还能让你更舒服的!”

    一番折腾,时间也差不多到了深夜了。

    顾宴生累的够呛,刚沾到床没一会儿就沉沉的睡了过去。

    一直等顾宴生睡着,敖渊才睁开了眼睛,眼中精光一闪而过,丝毫睡意都没有。

    他在顾宴生耳下的穴位轻轻点了一下。

    顾宴生于睡梦中皱了皱眉,嘟囔了两句什么,就侧过身,抱着敖渊的腰,整个人下意识的往敖渊胸口蹭了蹭。

    敖渊静静地看了一会儿窝在他怀里的顾宴生,小心翼翼的在他发间嗅了嗅。

    有一种很熟悉,又令他很心安的味道从顾宴生身上传出,睡着的时候更加的明显。

    他说不出那种味道是什么,可他很喜欢,甚至有些沉迷。

    敖渊又等了一会儿,才利落的起身,于夜色之中推开了门,几个冲刺跳跃之后,便消失在村子。

    天色将明的时候,门被风吹开了一条缝。

    顾宴生睡的迷迷糊糊的,冷风扑面二来的时候,将被子下意识往上拉了拉,就要给身边的敖渊也一起掖被子,便往身边摸了摸。

    空的,还凉飕飕的,完全没有敖渊热滚滚的温度。

    他瞬间整个人都清醒了起来,瞪大眼睛在屋里看了一圈。

    没有,哪都没有敖渊!

    顾宴生慌慌张张的起床找鞋子,然而屋里一片漆黑,他又有点看不太清夜路,一脚没踩稳,整个人就要往地下扑过去。

    几乎是同一时间,门口就传来了一阵破风的声音,门被从外大力推开,顾宴生即将亲吻大地的脸也撞到了一个熟悉,却带着清晨凛冽寒意的怀抱里面。

    顾宴生一愣,下意识抬起头,眯着眼睛摸索了一下,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圆圆?”

    “是我。”敖渊将顾宴生重新抱到床上,借着外面微薄的天光看了看他的脚踝,皱了皱眉,给顾宴生整个人团进了被子里面。

    顾宴生被卷成了一个蚕宝宝,看着敖渊说:“你去哪了?怎么感觉你身上怎么有股腥味……?”

    顾宴生皱了皱鼻子,下意识的说:“还很像军营里面那股臭气……”

    敖渊的动作顿了顿。

    顾宴生摸索着点燃了不远处的油灯,看着敖渊身上遮不住的血迹愣了愣。

    敖渊这才指了指放置在床脚的死物,看着顾宴生,平静的说道:“跟着早起的猎户进山了一趟,抓到了几只猎物,应是猎物身上传来的腥气。”

    顾宴生后知后觉的‘哦’了一声,一点也没怀疑。

    然后他爬到了床脚,好奇的打量了一会儿那堆东西说:“你们好厉害啊,冬天也能在山上打到猎物——对了,你们进山的时候,有看到那个什么熊瞎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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