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话是这么被顾宴生义正言辞说出了口,可该怕的,他还是很怕。
于是这几天下来,敖渊的屁股后面就总是时时刻刻的挂着两个小尾巴——大一点的那个,总喜欢拽着他的衣摆,小的那个,则是被大点的那个牵着。
两人一狼形成了一条笔直的直线,却意外显得和谐而又自然。
顾怜儿父亲的丧事办了七天。
七天过后,顾老板按照鼎城旧俗下葬,顾宴生没有去观看,但是隐隐约约却觉得,似乎是快要到时候了。
敖渊的下属会在龙抬头前后的时间找到敖渊,最后一行人会回到京城的镇北王府。
二月二十四,龙抬头。
鼎城在今日热闹非凡,寻常百姓家大多会用青色的口袋装着各种各样的粮食互相赠送,街道上一派节日的氛围,也冲淡了不少顾宴生先前低落的情绪。
“圆圆你要吃糖葫芦吗?”顾宴生抓着敖渊的手左右打量。
他已经将近七天没有和顾怜儿打过照面了,再加上浓厚的节日氛围,让他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但是还是不太敢离开敖渊太远。
两人的衣服,自从七天前回到客栈之后,就不约而同的换上了桥头村大婶给他们的那一套粗布棉服,虽然并不怎么精美,可料子却也很舒适,又很耐脏且保暖。
月白色的粗布衣裳也盖不住顾宴生的白,他手指骨节长得刚刚好,纤长细直,拽着敖渊袖子的时候,对比之下显得更有一种发色朦胧光芒的感觉。
敖渊这些天心情也十分愉悦——看来先前房梁那一探,到底还是让顾宴生彻底打消了对顾怜儿的心思。
又重新变得粘着他了。
听顾宴生这么问,敖渊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走到了卖糖葫芦的小贩身边买了一根。
顾宴生双眼亮亮的,盯着那串鲜红水润的糖葫芦,忍不住吞了吞唾沫,说:“好吃吗?”
敖渊失笑,他都没吃,哪来的好吃不好吃。
将糖葫芦交给他,低声说,“给你的。”
顾宴生摇了摇头,很坚决的把糖葫芦推了回去,认认真真的说:“我不吃这个,这个给你吃。这个你喜欢吃的。”
糖葫芦是敖渊小时候最喜欢的东西,甚至到了后来,他书房常备的点心也经常会有山楂糕。
这在书里,也是特意说过的。
敖渊的母后很早就过世了,加上他不受皇帝喜爱,甚至是厌弃,所以小时候在皇宫的日子很不好过,饱腹都很困难,更别提这些精美的吃食了。
他曾经有一次被恶仆故意饿了好些天,不给米水,又硬是被那两个恶仆压着跪在地上,按着他的头,强迫他往地上磕。
后来年纪还小,还没有变坏的小反派偷偷的留了两颗糖葫芦给他吃,哪怕已经化了,可敖渊还是吃的很香。
那以后,糖葫芦也成了他最喜欢的东西。
敖渊打量着手上的糖葫芦,表情淡淡的说,“我不喜甜食。”
说罢,他将手上的糖葫芦交到了顾宴生手上,微微侧了侧头,打量着顾宴生:“虽然我记忆有缺……但我大约记得,从前,我不喜欢吃这东西。”
顾宴生一愣。
他看了看手上的糖葫芦,有点无措。
敖渊不喜欢糖葫芦了。
因为从前对他很小的小反派……后来变坏了。
所以他以前最喜欢的东西,现在也成了最不喜欢的东西。
顾宴生眼眶有点热,努力咬着唇才没让眼泪流出来。
滚滚警觉地嗅到了什么,仰着又短又圆的小脖子,尾巴下垂,夹在后腿中间,努力抬起头看着顾宴生,张开口‘嗷’了两嗓子。
路上嘈杂,顾宴生没听到,它记得叼着顾宴生的裤脚扯了扯。
顾宴生吸吸鼻子,声音有点闷闷的把它抱了起来,“滚滚怎么了?”
滚滚舔了舔顾宴生的眼角,又用冰凉的小鼻子蹭了蹭他的脸,奶声奶气的又“嗷”了一声。
顾宴生迷茫的顺着圆圆喊的方向抬起头,发现身着一身缟素的顾怜儿自不远处慢慢走来,在距离他们不远的地方停下了脚步。
*
糖葫芦又酸又涩,吃掉了表皮的那一层糖衣后,本就酸涩的味道更是成倍增长。
顾宴生食不知味的嚼着,只觉得他从来都没有吃过这么不好吃的糖葫芦。
看着顾怜儿跪在下面嘤嘤哭泣的模样,将最后一口糖葫芦吃完,轻声说:“你要想跟着,那就跟着吧,等到京城寻到你那表亲后,我自然会给你……嗯,一些银两,让你安置。”
顾怜儿提出想要跟着他们一起去京城的要求,说是想去京城寻找她一个远方表亲。
顾宴生不好拒绝,加上本来也要带着她,闻言就同意了。
当下,顾怜儿的哭声一收,泪眼婆娑的望向顾宴生,垂首道:“多谢少爷!”
顾宴生脸色萎靡,被酸的没什么精神,闷闷不乐的应了一声。
“不用客气。”
屋内的香气愈发明显,顾宴生嘴巴里糖葫芦的酸甜气息和这股浓郁的香气撞在一起,隐隐让他有点不太舒服,胸腔很闷,甚至有点想吐。
顾宴生皱了皱鼻子,脸色有点白,下意识的说道:“你身上的……是什么味道?”
那股味道他已经不陌生了,一开始看到顾怜儿的时候就能闻到,只是那时候大多是在室外,味道并不浓郁,他还以为是身上的香囊,就没有太在意。
顾怜儿垂下头,盈盈说:“是奴婢……身上带着的香气。”
顾宴生一愣,有点想起来了。
原著里面曾经提过一句,但是没有多说。
顾怜儿身上带着奇香,所以敖渊很喜欢和顾怜儿待在一起,每一次跟她在一起的时候,就会觉得烦躁和杀意都有一种被抚平的感觉。
虽然顾宴生也没有觉得敖渊现在有烦躁和杀意,但是这股香味的出现,却让他意识到了什么东西。
顾怜儿身为原著里面的女主,其存在一定有她的特殊性。
而原著里面敖渊的结局,是发了疯,选择了自尽。
可顾怜儿身上的这股香味,又很好的能让敖渊的情绪平复下来……这之间,肯定是有什么联系。
难道真的是天定姻缘?
顾宴生思考的时候总习惯轻微皱眉,显得又严肃又有些可爱。
他想了想,让顾怜儿先回去了。
他知道太医院有一个人,精通各种草木药性,也知道要怎么通过这些草木去制作成香料,回头兴许仗着自己的身份,可以请那个大夫去看看顾怜儿,兴许能看出什么来。
再不济,也能给敖渊配置一点平心静气的香料来,聊胜于无。
敖渊的目光若有所思的盯着顾怜儿离去的背影,神色平和,也没什么波澜。
顾宴生看了他一会儿,有点犹犹豫豫的拉了拉他的袖子,小小的喊了一声,“圆圆……”
敖渊回过头,“嗯。”
顾宴生鼓起勇气,“这个香味你觉得好闻吗?”
敖渊闻言皱了皱眉,没说好,却也没说不好,只是淡淡的道:“不知。这味道……闻着似乎有些熟悉。”
觉得熟悉?
顾宴生歪了歪头,但是他记得,原著里面,敖渊也没有和顾怜儿有过太多的接触呀。
有好多的问题,都不是书里片面的文字可以全部告诉他的。意识到了这一点以后,顾宴生就总显得心事重重,甚至觉得自己仿佛如履薄冰,生怕自己一个做不好,就马上要命丧黄泉。
敖渊看出来了,唇角微微勾起,却什么都没说。
这些天,虽然顾怜儿的存在还是着实碍眼了一些——可顾宴生却实打实的开始粘着他,恨不得寸步不离,双眼清澈澄明,黝黑的瞳孔当中也只容得下他一个人。
只有他一个。
这个认知让顾渊十分的享受,且舒适。
他暂时并不打算让顾宴生做出什么别的改变——他觉得,他们在桥头村的日子才是最好的。寸步不离,同床而卧,而顾宴生知道他身上有伤,对他也更殷勤,每天都只围着他一个人打转。
“天色不早了。”敖渊勾了勾唇角,说道:“睡吧。”
顾宴生想了想,也点点头。
天色将歇,顾宴生打了个哈欠,满眼迷蒙的慢慢睡去,只是他睡着之后,下意识的想要往带有热源的地方钻。三两下便钻到了敖渊怀中。
敖渊像是早有准备一样,在顾宴生的头自发钻进他肩窝的时候,就已经张开了手臂,而后揽住了顾宴生的肩膀。
顾宴生用脸蹭了蹭,似乎是终于暖和了,睡容也变得安详恬静起来。
夜半,窗外有隐隐约约草木被风吹动的声音。
床脚的滚滚于黑夜之中警觉地睁开双眼,泛着光的银色眸子定定的朝着窗户的方向,小身体从窝里出来,站在地上,昂首挺胸,俨然一副守护者的姿态,牢牢的守在了顾宴生的床前。
几乎同一刻,敖渊也睁开了眸子。
他将怀中的顾宴生妥当安置好,又给他掖好被子,将小狼扔在了顾宴生枕边,低声祝福道:“看好他。”
滚滚低低的‘嗷’了一声,似乎听懂了敖渊问的话。
不多时,敖渊小声推开窗户,自夜色之中,缓缓抽出了腰后的长剑。
这几天就有人暗地里跟着他。
距离不远不近,让人足矣察觉,却不至于心生被冒犯的感觉——直到今夜,这些跟着他的人,才终于算是忍不住了。
敖渊确定所有人都跟着他的方向在移动后,行至郊外停下脚步,选了个空旷地带,一脚在地面轻轻一踩,沉声说:“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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