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幼安心脏剧烈地跳动着, 巴掌大的小脸面色一变,瞳孔微缩,感觉到他握着自己右手的手掌使力。
她头皮发麻, 全身都僵硬了。
大庭广众之下,他、他这是要做什么
幼安脑中一片空白, 只剩下一个念头,他疯了
幼安美目瞪圆,惊恐地看着他, 完全猜不透他下一刻会做出什么。
周津延眼神并不躲闪, 与她对视,凤目闪过笑意, 像是完全不在乎幼安的惊惧, 更像是充满了挑衅。
幼安一愣,不知怎么忽然想起昨日珠珠说的话,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珠珠说的可能是真的, 他才不是得了失心疯,他清醒着呢
他做出这样的举动, 就是想要报复她。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若是他们发生什么,后果自然不言而喻,她不过是个无权无势的小小太妃, 而他不同,他权倾朝野, 深得皇帝太后信任,届时完蛋的一定是她。
幼安惊恐的目光, 慢慢变成愤怒, 瞪着周津延。
瞧她像是要炸毛的样子, 周津延眼中笑意更浓,面上却是一贯的冷漠,声音徐淡“太妃娘娘当心”
他眼神意有所指地往她身后一瞥。
幼安已经被他吓傻了,僵着脖子向后转,低头瞧见她的裙摆被一只绣鞋踩在脚下,呆住了。
幼安今儿穿的是素白色长袄,外套淡黄色葫芦景镶兔毛比甲,腰间系着黛色马面裙,年前裁制的新衣原是合身的,但她生了一场病,消瘦了许多,穿着便有些空荡了。
行走间,宽松的衣裳飘动,越发显露她的身姿,肩颈腰背纤细柔弱,曲线却是优美圆润凹凸有致,那把摇动的盈盈一握的细腰更是勾人,这副身子落到旁人眼里便是尤物,但对幼安来说却是苦恼。
腰带系了两圈仍旧有些松,从出门到现在又未有机会整理,腰口便不受控制的下滑卡在胯骨处,裙摆自然微微拖地,一不小心就会踩到。
幼安一直光顾着躲避周津延,却忘记走路时注意脚下裙摆了。
若没有周津延过来,她肯定要摔个大跟头,再瞧那光滑的地面和高高的门槛,她磕掉两颗牙也是有可能的。
幼安黛眉紧蹙,心中一阵儿后怕,更重要的是
或许周津延只是好心来提醒她,并不是要报复她。
幼安脑瓜仁子嗡嗡的响,觑着周津延的脸色,她是不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是不是又误会他了
幼安不确定地想,她刚刚的眼神,似乎也没有很凶吧
幼安傻愣的时候,绣鞋的主人,跟在她身后的安太嫔也反应过来,脸色煞白,看着周津延深幽疏冷的眼眸,慌张地收回了自己的脚,朝幼安道歉。
周津延眼神从她脸上略过,重新看向幼安,五指微松,手腕微转,反手用手背托起幼安的小手,提醒她“太妃娘娘”
幼安连忙回头,空着的手提着裙摆小心翼翼地跨出门槛。
站稳了,松了一口气,攥攥手下温热的触感,好像有什么不对,幼安低头一瞧,这才反应过来,她竟然是扶着周津延的手出来的
阖宫上下怕是只有皇帝才有资格扶这位的手吧但依着皇帝对他的看重,说不定都不会让他做这样伺候人的活。
幼安颤着小手,想要挪开,但周津延动作比她还快。
周津延像是提前预料到了一样,算准时间收回了手,低眸看着幼安,慢悠悠地说了一句“太妃走路记得看脚下”
这句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四周的人听着,不像是关心,反而好像带着一丝阴阳怪气的感觉。
说完他便侧身离开,回到原来的地方。
他动作利落干净,面无表情的俊容显得格外凉薄无情,落到旁人眼中,只会以为他是为大局场面着想才来提醒幼安,并且从他抿紧的薄唇中看出一丝不悦。
宫里头的人都知道周津延最讨厌人惹事,给他添麻烦,今儿是迎春的大日子,在佛殿摔跤,一不小心就能惹怒菩萨和祖宗们。
也难怪周津延要来扶这位容太妃了,这下众人看幼安的眼神都带上同情了,她怕是要在周津延心里记上一笔了。
周津延看着大殿内的宫妃,淡淡地说“各位娘娘也是一样。”话里话外都透着不耐烦。
位分低的几位宫妃,连忙提起裙摆,盯着地屏,生怕摔倒碍了周津延的眼。
没有人觉得周津延这副倨傲的姿态有什么不对劲,毕竟众所周知这世上宦官只有两类,一个是周津延,另一个是其他人。
周津延与西厂紧密相连,他的名字等于权利。
幼安僵着身体呆呆地站了好一会儿,冷风一吹,才像是醒过来一般,飞快的把手缩回宽袖中,潮红顺着她的面庞一直延续到她小巧白皙的耳朵。
贤太妃转身小声宽慰道“你别害怕,不过一点儿小意外。”
幼安埋着红彤彤的脑袋胡乱地点了点,支支吾吾地应了一声。
贤太妃瞧她这样子怪可怜的,心中倒是能理解,毕竟年纪轻,胆子小,便若换做是她,她恐怕也会害怕,叹息一声,没再多话,只说“百戏开场了,妹妹若是身子无碍,可早些去玩玩。”说罢便被过来找她的侍女接走了。
珠珠这时也捧着幼安的斗篷过来,贴心地搭在她肩头,担心地喊了她一声“娘娘。”
身上一暖,幼安打了个颤,松开濡湿的手心,只有她知道,周津延收手的那一瞬间,温热的手指刮过她冰凉的手掌心,像是羽毛挠痒痒似得,勾了两下。
暧昧撩人,又带着一丝不可言说的禁忌。
那股残留在手心里的酥酥麻麻的感觉一直蔓延至幼安的心尖,说不上来的感觉,但幼安知道一定不是害怕。
幼安看着自己的掌心,十分确定,他是故意的
他怎么敢
太后刚走,四周都是人,他太放肆了
珠珠帮她系着系带,幼安抬头找寻周津延的身影,眼睛里冒着两簇火花
他被一众宦官簇拥着,长身鹤立,优越出众,只给幼安留了个冷峻的侧脸,不苟言笑,一幅不好接近的模样。
这样一个人,谁能想到他私下里竟然做出这样的事情
幼安胸膛鼓着气,气愤极了,刚心里还念着因他提醒而免于摔跤的好,误会了他而产生的愧疚,一下子全都消失得一干二净。
他太坏了。
幼安手心烫烫的,面颊热乎乎的,漂亮的狐狸眼带着水光,亮到吓人。
她火热的目光直刺周津延的脸,想让人忽视都难,周津延嘴角微微上扬,越发从容起来,但就是不看她。
幼安捏着小拳头,浑身上下都散发的阴沉沉的气息,珠珠都被她吓住了“娘娘怎么了”
幼安松开被她死死咬住的饱满的唇瓣,抬起被周津延碰过的手。
珠珠连忙握住,低头仔细的查看,不过除了虚汗多了一些,没有什么问题啊
这时安太嫔走过来,轻轻地叫幼安“太妃娘娘。”
幼安吸吸鼻子,深呼一口气,转头看她。
“刚刚真是对不起。”安太嫔小声说。
幼安弯弯僵硬的唇角“没关系,你已经道过歉了,不过一个脚印罢了。”
“都是妾的错,要是妾小心一些,就不会踩到您的裙摆,更不会惹督公不快。”安太嫔仿佛没听到幼安的话一般,担心忧愁地看着幼安。
他不快有什么值得他不快,生气的地方吗
该不高兴的是她好么幼安委屈的又瞅了周津延一眼,不知孟春说了什么,惹得他眉梢微扬,神色轻松,而拂过她掌心的手,扶着他身旁的木栏,敲了两下,好像有些欢快
那阵酥麻的感觉仿佛又在掌心复起,幼安幽幽地说了一声“他才没有不快,他好像心情很好呢”
安太嫔脸色一僵,似乎没有想到她会是这样的回答。
“你别多想。”幼安轻飘飘地跟安太嫔说。
安太嫔干笑了一声。
幼安朝她点头,带着珠珠往外走。
幼安心里又臊又气,脚步迈得飞快,两只手使劲儿地搓着,想要掩盖住那种奇奇怪怪的感觉。
“娘娘去瞧百戏吗”珠珠看她往吉云楼走,忙问道。
幼安停下脚步,扁扁嘴,她都被气糊涂了“要去看的”
珠珠帮她戴好兜帽,扶着她的手臂“那咱们要往东边走。”
宫中请来演百戏的都是最好的师傅,比幼安在宫外瞧的,要精彩多了,幼安沉迷其中,渐渐地把英华殿的事情抛掷脑后。
从扭腰蹴球一直看到耍剑杂旋,几乎是最后一批离开百戏台的人。
回吉云楼的路上还兴奋地和珠珠叽叽喳喳地说着话,空荡的长道上,只听到她快乐的声音,她手里还握着百戏师傅送她的五彩风车。
夜晚歇了风,她便自己鼓起嘴巴吹动风车,看着风车上的彩燕随着风车飞转,弯起眼睛,露出天真傻气的笑容。
珠珠跟着她笑,不过夜深灯火暗淡,她目光更多的是放在了宫道上,忽然脸色微变,扯扯幼安的手臂。
幼安小手理了理风车的卷起的锐角,疑惑地看她“怎么了”
珠珠指指前方。
幼安看过去,那颀长的身影正是周津延。
幼安笑容渐渐消失,记忆涌上脑海,转身拉着珠珠,准备换条路走,才不想看见他。
不过刚迈出步子,又像是想到了什么,抿抿唇,收回小脚“珠珠你去前面等我。”
珠珠没有多问,只“诶”了一声,低声说“那我一刻钟后来找娘娘。”
幼安牵牵她的手,赞她聪明“好珠珠。”
看着珠珠走远,转身,周津延也走到她面前了。
幼安抿紧嘴巴,软乎乎的面颊不自觉地微微鼓着,努力瞪他,想让他看清自己眼睛里的怒火。
周津延身姿笔挺,深邃的眉眼坦坦荡荡的,一点儿都不心虚,也不接她的茬,而是低头打量着她,似乎是无奈地摇头,抬手解开自己的斗篷“怎么不穿我送的那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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