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快步走到街口,四处望了望没找到贺恒,轻哼一声去找哥哥了。
许安是镇上大酒楼的掌柜学徒,平日里采买都得经由他手,贺恒猎来的野兔野鸡也都会卖给他的酒楼。
许安正忙着,忽然听见一声哥哥,下意识的猛抬起头,过后又失望的低下了头。
许婉鼓起脸颊,“哥哥,你这是什么反应?宓儿没来你就不理我了吗?”
许安头也不抬,淡声敷衍道:“你多想了,只是我现在忙得很。”
许婉懒得听他的假话,上前几步直接道:“哥哥,以后那贺恒再来这儿卖野味,你可别收。”
妹妹一向蛮不讲理,许安正看账目看得有些眼花,便揉了揉眉脚合上了账本。
“为何不收?贺恒小兄弟可从不跟我讲价,况且比别人卖得都便宜。”
许安没来这里几年就能当上掌柜学徒也不是他的才能有多出类拔萃,而是只有一个女儿的掌柜看上了他,想让他入赘。
许安模样清隽周正,自尊心又极强,眼光又高,自然不会答应。
但他没有直说,而是不动声色的撮合了掌柜女儿和另一家的公子。
女儿悔婚和男人私奔,最后反倒掌柜成了那个没理的人。
掌柜一气之下,不仅没赶他走,反而还把账目都给他管了。
许婉跺脚,“我不管,反正你不能收,不然我以后就再也不帮在宓儿跟前说你好话啦。”
许安皱眉,“胡闹。”
许婉扁嘴,“反正我瞧宓儿对贺恒印象挺好的,宓儿那娘又一心要把她嫁给泼皮穷苦人家,我看贺恒就很适合。”
许安被她逗乐了。
那贺恒阴沉沉的,还有个一喝酒就打人的爹,长年身上带伤,口袋没子。
这种人跟宓儿八竿子也扯不到一块,就是宓儿瞧他可怜想帮帮他,他也没那个脸接受吧。
许婉不高兴了,“哥哥你笑什么?我可没与你说假话,今日我与婉儿走散了,可还是那贺恒领着她过来的呢。”
许安的注意力全在前半句话,方才懒散的样子全然消失。
他下意识挺直了腰背,清俊面上满是惊喜之意,“宓儿来镇上了?”
许婉不说话,就鼓着脸颊瞪他。
许安顿时投降,“行了行了,不收就是了,多大点事。”
她这才露出笑意,满意道:“知府小姐想要一副络子,宓儿今日来就是去见她的。她这大冷天的也得打络子,手都冻肿了。”
许安拧眉心想以后等两人成亲后自然不会让她做这些活,只是现在宓儿还小,尹叔可能没那么容易松口。
王大娘在镇上有住处,交代尹宓对这活一定要格外上心后笑眯眯的离开了。
尹宓没在门口瞧见许婉,猜到她定是去找她哥哥了,便去许安的酒楼找人。
但没想到兄妹俩一个都不在,酒楼里的小哥认识她,就让她进来等。
尹宓笑着冲他说了声谢谢,小哥愣了好几秒,红了脸挠挠头,快速回了一句不客气后跑开了。
街市上很热闹,尹宓心里挂念着知府小姐定下的络子,就有些等不住了,想先回家。
然而她一个人怕是会走丢,就犹豫的又等了一会儿。
漂亮娇憨的姑娘坐在酒楼里,杏眼樱唇,肌肤细白。
酒楼里的男人目光有意无意全都往她脸上落,酒楼里的生意竟也好了很多,但却没人往尹宓那桌走。
美人在想事情,贸贸然走过去怕惊扰了她。
尹宓后来也发现自己占了位置,不好意思的站起来跟小哥说了一声后走出酒楼。
知府府门口。
许婉锤了锤站得酸疼的腿,“宓儿怎么还没出来?”
许安皱眉:“我去问一下。”
许婉忙拉住他,“别去,别人还以为我们不耐心在催呢。”
许安一听觉得有道理,毕竟是期待大过急迫,他笑了笑安定的继续等了起来。
*
尹宓在回去的路上买了两个馒头,准备到时候路上饿了再吃。
去的时候是因为去太晚路上没什么人,回来的时候是因为回来太早路上仍旧是没什么人。
哦不,也不是没什么人,至少她又碰见贺恒了。
他沉默的在前头走着,因为腿受伤了所以走得比较慢。
尹宓想起方才许婉说的难听话,咬了咬唇还是加快脚步跟上了他。
贺恒知道身后跟了人,她跑上来时,只有凛冽寒意的冬日也飘来了淡淡的香味。
他低眸,黑眸静静的看向她。
尹宓一愣,下意识弯起嘴角露出一个忐忑的笑。
贺恒好像心情很不好,是因为婉婉的话吗?
贺恒没想过她会对自己笑,怔了怔后瞧见她的头发上沾了落叶,鬼使神差的伸出手。
尹宓睁大眼睛,下意识的后退一步。
他的手僵在半空,片刻后放下,气氛一时间有些尴尬。
尹宓咬唇,想开口缓和一下气氛,就见他头也不回的走了。
好像,看起来更不高兴了。
她攥紧手里的纸包,又一路小跑追了上去。
“贺恒,你别生气,婉婉她不是有意的。”
她声音轻,又透着几分软。
贺恒面上没什么表情,漠声开口,语气平淡毫不在意:“她说的不错。”
他现在的确是个跛子。
不是因为婉婉,那是因为自己吗?
尹宓有些纠结,她方才躲得是不是太快了。
“贺恒,我方才……”
“我走这条路。”贺恒站定,出声打断了她。
既然毫无可能,那便一开始就不要沾上丝毫关系。
她和自己不一样。
自己的人生无望得一眼望得到边,而她善良乖巧,以后的日子还很长。
尹宓怔怔的看着他指向的方向,再傻也知道人家这是不想跟自己讲话,抿了抿唇后乖乖的哦了一声。
她有些懊恼,她不是话多的人,好友也不多。
但也不知是因为好奇还是同情,她在贺恒面前总是会变得话多起来。
话多总是惹人嫌的吧,她没再说话,冲他挥了挥手后低着头继续往前走。
另一条小道上,贺恒沉默的注视着她渐渐远去的背影,想起她不记路,还是抬起了脚,选择远远的跟在她身后。
等看见她走进村子,他停下脚步静静的看着她的背影,等再也看不见时垂眸看向自己的掌心。
他的手生得并不好看,指节粗糙,手心布满了枝条鞭笞的痕迹,有新伤,有旧伤。
她一定是看见了。
薄唇紧抿,他用力将手握成拳头。
算了。
尹宓回来得早,绿荷和尹珠都没有回来。
她松口气扫了一下院子后回屋子整理打络子要用到的丝线。
知府小姐要的样式并不复杂,只是要用到的丝线极多,她手里这些恐怕还不够。
她正想着哪天得再去一回镇上买丝线时,院子时传来了嘈杂声。
她不解的站起身,打开门悄悄往外看了一眼,就看见了两个人搀扶着尹平走进院子。
爹爹脸色惨白,裤腿上沾满了血迹。
眸子瞪大,她扶着门的手一颤,脸上的血色尽数褪去。
“我说你们轻点,别让我女儿听见了。”尹平有气无力的说。
他话音刚落,就见到门口明显被吓到了的尹宓,莫名有些心虚。
他第一反应就是哄:“宓儿别怕,爹没事,这伤就是看着严重。”
鼻子酸涩,她咬紧下唇没让眼泪掉下来,推开门快步走了出来。
“谢谢叔叔们送我爹爹回来。”她声音有些颤抖。
“没事,多大点事……”
两人扶着尹平在床上躺下,尹宓端了水过来,眼圈红红,抿着唇一声不吭的在床边坐下,低下头小心翼翼的顺着破洞剪开裤子。
许爹和另外一人在屋里坐下,各喝了一杯水后气不过开始骂人。
许爹重重把被子一放,“他娘的谁这么缺德,放那么多陷阱。”
“哼,还能有谁,还不是那搬来不久的铁匠。”
尹宓手上动作一顿。
许爹:“这龟孙,整日喝了酒就打儿子,老子看他不爽很久了。”
尹平一头黑线,重重咳了几声,两人这才想起尹宓还在屋里。
许爹挠挠头,“那我们先回去了,柴还没搬下来呢。”
尹平糟心的摆手,“快走快走。”
两人一走,屋子里就变得格外安静。
尹平试探的开口,“宓儿?”
尹宓把布放进盆里沾上水,抬起头认真道:“爹爹,你以后别出去干活了。”
尹平一愣,乐了,腿上传来的剧痛都被这话冲散了一些。
他心里软得要命,揉揉她脑袋:“说什么傻话,爹爹不干活家里哪来的钱?”
尹宓有些着急,“我是说真的,我可以养活爹爹,我……”
“爹,”尹珠惊慌失措的声音突然响起,下一秒房门就被推开了。
尹宓反应不及,就被她挤开了。
尹珠抱着尹平的手臂一阵大哭,吕荷冷眼瞪了一眼尹宓,“喊大夫来看过没有?”
尹平皱眉,“小伤而已。”
吕荷顿时提高音量,嗓音尖细,“小伤?你要是想以后变成一个跛子,你就尽管叫这是小伤。”
尹平脸色不太好看,但没反驳。
吕荷看向尹宓,冷声命令:“去喊老大夫过来。”
尹平立即瞪向她,“宓儿哪知道老大夫住哪,你去。”
吕荷讥讽的笑,“这么大了连路都认不全,不知道不会问吗?我也是为了你女儿好,就算脑子不清楚也是要练的,不然只会越来越没用!”
尹平气得胸口一阵疼。
尹宓飞快抬起手抹掉眼角的泪水,抬起头勉强笑道:“爹爹没事的,我很快就回来。”
说罢不等别人开口,她就低着头跑了出去。
下午天色又暗沉下来,还起了风,尹宓心里难过,跑出去就忍不住哭了。
她一边抹眼泪一边抽噎,路上没人,又不知道老大夫住在哪。
她心里茫然又无措,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
“尹宓。”少年沙哑的声音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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