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恒以为是自己幻听了。
他放下碗筷，走到窗边往外一看，看见了鼻子都被冻红了的尹宓。
小姑娘也看见了他，欣喜的冲他一笑，眉眼弯弯的，笑进了人心里。
贺恒的心重重颤了一颤。
这太过突然，以至于他在原地愣了一会儿都没能回过神来。
尹宓见他只是看着自己没有一点反应，以为他是不高兴看见自己，失落的抿了抿唇后低下头，转身要走。
贺恒停顿了几秒的心像是忽然活过来一样猛烈跳动起来，他快步追出去，期间不小心踢翻了两条小板凳。
尹宓听到声响，停下脚步不解的转身。
贺恒走出来，在离她两步远的距离停下。
“你怎么过来了？”他哑声开口。
尹宓猜不准他在想什么，看了他一眼后忐忑回答：“下午我娘从你这里要了很多钱。”
贺恒恩了一声后停顿半拍问道：“尹大叔好点了吗？”
他若是像以往一样冷淡一些还好，他越这样尹宓就越自责。
她也不能把事实真相说出来，只能上前一步把荷包递到他面前，认真道：“给你。”
贺恒低眸。
荷包小小的，绣着精致的花。
视线上移，落在尹宓容色娇美的脸蛋上。
喉结上下滚动，他低声的问：“给我这个做什么？”
尹宓：“这里是我这几年攒的银子。”
说罢她见他皱起眉，以为他是觉得银子太少，又赶紧把兜里的几根络子拿了出来。
“这些先给你，以后我再慢慢还。”
她现在只有这些啦，她小心翼翼的看着他的脸色。
夜里寂静，只有冷风，贺恒心里苦涩与甜蜜交杂参半。
若是收了，以后自己和她势必还会有交集。
她年纪小不懂，她与自己这样的人相交，外人见了恐怕也会用异样的眼光瞧她。
但若是不收，她会哭吗？
他垂着的手无意识的紧了紧，不知是心里那点隐藏在最心底的痴心妄想在作祟，还是不忍心看见她难过的表情。
他伸出手拿过络子，“络子我收下了，银子就不必了。”
尹宓还想说话，被他打断了。
“你还不回家？晚了你爹娘该找你了。”
她知道，这是主人家委婉赶客的意思。
她哦了一声乖乖点头，把被嫌弃的荷包小心放回兜里，冲他挥挥手后转身回家了。
贺恒不肯收钱，那以后他要是有困难，自己多帮衬一下好了。
天色已经暗了不少，他打开院子门跟在她身后，看见她到家后再慢慢往回走。
他步履缓慢，边走边摩挲着手里柔柔握着的络子，嘴角翘起一点，心里头从未有过的温暖。
给吕荷的银子也都是他攒下的银子，是准备以后准备分家时给贺武生的钱。
贺武生从不攒钱，向来都是有就花了，要么买酒喝，要么给镇上花楼里的姑娘。
家里没有女人，从来不烧地龙。木板床冷硬，阴冷的寒气穿过薄薄的垫被侵袭全身。
贺恒坐在床上，小心翼翼的把络子放进衣裳内里的口袋里，抚了抚后闭上眼睡觉。
希望今夜做个好梦。
吕荷得了银子心情很好，见尹宓回来晚了也没有责怪她。只是让她吃完后快些将碗筷洗了。
尹珠嫌外头冷，一向都是要吕荷把饭菜端进屋子里吃的。她吃得又慢，尹宓还得等她吃完后才能洗。
尹宓吃完后双手托腮看着浓重的夜色发愣，日子过得真快，再有不到一月的时间就过年了。
过完年自己就及笄了，她知晓许大哥的心思，但是她只把他当大哥。自己对他，于许婉对他都是一样的感情。
但若是任由娘亲安排，她觉得自己后半辈子日子堪忧。
尹平在家老老实实的躺了两天，后来实在是躺不下去了，就是脚疼也要去院子里坐着。
马上就要过年了，吕荷今日一大早就带着尹珠去了镇上。
尹宓在屋子里打络子，忽然听见尹平兴奋的喊了她几声。
她不解的推门出去：“怎么了爹爹？”
尹平的手背在身后，冲她神秘的笑了笑。
尹宓的好奇心被勾了起来，弯起嘴角歪了歪头，嗓音软又甜的配合她爹，“爹爹是准备了什么惊喜嘛？”
尹平唰的伸手，一只憨态可掬的小黄鸡站在他手心。
尹宓双眼一亮，不可置信的张大嘴，看看尹平又看看小黄鸡。
她快步走过去，小心翼翼的张开手心，小黄鸡迈开脚扑腾跳到她的手心，尹宓开心得脸都红了。
过会儿后她仰起头，迟疑的问：“爹爹，你什么时候买的？”
尹平揉揉她脑袋，轻笑着哄：“不用钱，是你王大叔家的母鸡孵了小鸡仔，想着太多顾不过来，干脆就送给了爹爹。”
尹宓很久没有这么开心过了。
嘴角止不住的往上翘，她脸颊粉粉，笑吟吟的逗弄了一会儿小黄鸡后道：“爹爹，我要拿去给婉婉也看看。”
尹平本就是想让她多出门走走，听她这样说了自然满意点头。
雏鸡难养，许婉之前也央求着许安养过一只，不过不知是吃到了什么噎死了。
伤心之下她就再也没提过要养什么，这会儿看见尹宓捧着小鸡过来，她的兴致也被重新勾了起来。
两个小姑娘围在院子里小声嘀咕。
“宓儿，现在这么冷，雏鸡很容易被冻死的。”
尹宓严肃点头。
“宓儿，你那后娘和继妹不会抢走它吧？”
严密眨眨眼，啊了一声。
许婉恨铁不成钢的轻点她额头，“你妹妹那么坏，瞧你喜欢肯定是要抢的。”
尹宓抿了抿唇，迟疑道：“可是这是爹爹送我的。”
许婉轻哼一声，“那又如何，你爹爹不是照样拿那女人没办法？”
眸光暗淡几分，尹宓抱着双膝低下了头。
婉婉说的不错，爹爹答应自己的事，被尹珠一缠就会全忘了。
她心里难过，不想这么早回去，就低着头闷闷不乐的去湖边蹲下，用树枝戳冰解闷。
落水村有落水湖，每次冬季湖面上都会结上一层厚厚的冰，早晨还会起雾。
尹宓不高兴时喜欢一个人呆着，小孩被家里大人提着耳朵命令不许来冰面玩，这里通常是最安静的一个地方了。
她戳了会儿冰觉得心情好些了站起来想走，忽然觉得有哪里不对，又转过身往对面看去。
一个黑色身影站在冰面上，她揉揉双眼，认出了那人是贺恒。
他这是在干嘛呢？
她拍拍衣裳上沾上的雪花走过去，这才发现他在凿冰。
尹宓茫然了片刻，小心翼翼的提起裙摆走过去，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方停下，“贺恒？”
贺恒手一颤，铁锤重重落到冰面上砸了一个凹坑。
尹宓也被吓了一跳，自己是不是吓到他了？
在他转身之际，她心虚的冲他弯起嘴角，露出了一个讨好乖巧的笑。
贺恒定定看她两秒，在心里无奈的叹了口气，语气也是他自己未觉察到的温和，“你来这边做什么？”
也不知是贺恒平时话太少让人很有安全感还是别的什么，他这一问，尹宓心里的委屈就藏不下了。
她委屈的将事情说了一遍，然后还解下布袋子放在手心，额间一点黑的小黄鸡冒了个头。
“唧唧？”
贺恒：……
他与那豆豆眼面面相觑一秒，片刻后揉了揉眉脚，有无奈又有点想笑。
小姑娘的烦恼。
尹宓见他嘴角似乎弯了弯，也没恼，而是像见了什么稀罕玩意似的惊奇的睁大眼睛，“贺恒，你刚刚是笑了嘛？”
她脸颊瓷白，眼里盛满了皎月的光。
贺恒避开她的视线，生硬的转移了话题，“你若是不放心，可以先将这鸡放在我家养。”
“我爹最近都不在家。”
尹宓：“可以嘛？会不会太麻烦你了？”
贺恒捡起锤子，低声道：“不会。”
尹宓弯起嘴角，软声道：“谢谢你呀贺恒，那我先回家问过我爹爹再来找你。”
自己一开始想的就不错，贺恒虽然不爱讲话，也经常冷着脸，但的确是个好人哦。
她到家时吕荷和尹珠已经回来了，尹珠正缠着尹平撒娇，吕荷在一旁笑着收拾东西。
尹宓脚步微顿，下意识的把布袋子往后再藏了藏。
“姐姐你回来啦，我和爹爹正说到你呢，是吧爹爹？”
尹平干笑了两声。
尹宓没说话，黑白分明的杏眼静静的看向尹平。
尹珠抱着尹平的手臂直晃：“爹爹，你方才都答应我了，你可不许反悔。”
“你别晃了，爹被你晃得头晕，你和你娘先出去，爹你和姐姐再谈谈。”
尹珠撅起嘴不高兴的哼了一声，抱住手臂走出去了。
吕荷面上看不出丝毫情绪，出去时还把门给带上了。
尹平：“宓儿明年就及笄了，很快就是大姑娘了。”
尹宓唇抿成了一条线，手将衣裳攥得紧紧的。
尹平轻咳一声，“许家那小子……。”
尹宓攥着衣裳的手一松，不解的抬起眸。
尹平叹了口气，“你也知道你妹妹身子骨弱一些，她平时有什么要求爹爹能应就都应了，不过你放心，这婚姻大事爹爹绝不会由着她胡来。”
尹宓有些没听懂，白皙的小脸蛋上满是茫然。
尹平：“爹爹知道你与许家那小子情投意合，他也跟爹爹提起过你们的亲事，就算你妹妹闹着要嫁他……”
尹宓懵了。
这都什么跟什么呀。
她怎么可能喜欢许大哥？
要是嫁给他还不如嫁给贺恒呢。
因为贺恒话少，他若不讲话，自己不想尴尬也不用讲话就行了。
“贺恒？”尹平提高了音量。
尹宓被他吓了一跳，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不小心把心里话给说出来了。
脸颊腾的一下就烧了起来，她捂住脸颊正想解释时，尹平已经铁青着脸拄着拐杖满屋子找凶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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