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宓回到绣坊,看见绣坊里一片愁云惨淡,人人都蹙着眉头,神色担忧。
绣坊里收留的女工全是被丈夫厌弃,膝下并无子女的可怜人。
王大娘刚领着尹宓过来的时候,她们各个目瞪口呆,惊得说不出话来。
这样好看的小姑娘,是哪个瞎了眼的男人如此没眼光?
王大娘哭笑不得解释了一番,并且不放心的叮嘱她们若是有一日吕荷找上门来,也不能让她带走尹宓。
大娘们嫉恶如仇,纷纷表示绝对会照顾好尹宓,并且把吕荷臭骂了一通。
尹宓心里暖暖的,三日下来便直接把这里当家了。
虽然前半辈子遭遇了很多,但婶子们整日脸上都挂着笑,就好像天大的事也不能打倒她们一样。
所以此刻看到她们这般严肃,尹宓心里一咯噔,立即收起笑容,也变得小心翼翼起来。
她走到自己的位置后没忍住转身轻声问了一句,“赵婶婶,发生什么事了吗?”
赵婶揉了揉眉心,沉声道:“没事,这事你不用管,东家会解决的。”
尹宓来这里三日没见过她们嘴里的东家一次。
不过每次提到东家,她们眼睛就特别的亮,见她夸成了一个天上有地上无的大善人。
也是无所不能的人。
在她们感染之下,尹宓不知不觉也特别信赖起这未曾露面的东家了,一听东家会解决,她也就放心了。
所以当赵婶神神秘秘的找到她,拉着她去了偏院说有关于东家的重大任务交给她时,她立即肃起小脸,认真道:“赵婶婶放心,我一定会保密的。”
东家好心收留自己,她也要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报答她。
她的第一个任务是送信,信封是空白的,里面也不像是有纸张的样子。
但赵婶神情严肃,她也不敢问,当即就收好信出了镇。
赵婶给的地址离镇上不远,就是一间普普通通的茅草屋,但尹宓看着觉得这里像话本里大侠居住的地方。
她没敢进去,怕里头有机关。
在离茅草屋几米远的地方停下,她清了清嗓子小心翼翼的问:“有人在嘛?”
没有人。
她不敢进去,在原地等了好一会儿。
顾明岳整日无所事事,逗鸡遛狗,偶尔晃出镇外钓个鱼,或是看着美景吟诗作画。
不过今日他有些郁闷,画好的画一转眼就不知被什么给叼走了,他还准备拿去卖钱的。
但是回来路上看见尹宓,他双眼一亮,精神一震,立马将那画抛在脑后。
眉梢尽是惊喜,他站直身子,整理了一番衣袍后面带笑容的走过去。
他正要出声叫她,却看见她进了那茅草屋。
他茫然片刻,那茅草屋不是田地里守夜人居住的地方吗?尹姑娘进去做什么?
不过他有一个极大的优点就是,想不通就绝不会再想。
所以他看着沉默寡言的贺恒,心里头不知道有多急,想让他有什么不高兴的就说出来。
若是所有烦恼都闷在心里,日积月累,他这样闷着不说总有一天会出事的。
他好整以暇的站在屋外等她。
他这几日在镇上转了一圈也没看到尹姑娘,这次一定要带她去医馆一次。
尹宓出来时被他吓了一跳,反应过后心虚的冲他笑了笑。
顾明岳别有意味的笑笑,故作诧异道:“尹姑娘在这里做什么?这茅草屋里有什么东西吗?”
他问完作势要进,尹宓怕被他瞧见了那封信,急得立马强调,“没什么的。”
顾明岳:“哦,不知尹姑娘接下来有没有空,顾某想请你去趟医馆。”
“医馆?”尹宓有些为难。
贺恒明显不想看见自己,自己若是又去医馆,他见了自己会烦的吧。
顾明岳立马追问:“尹姑娘是有什么为难之处吗?”
尹宓抿了抿唇,“贺恒他约莫是不太想看见我的。”
顾明岳嘴角笑容僵住,看着尹宓认真的模样,一时怀疑人生。
贺恒这小子也太惨了一些,心上人居然误以为他讨厌自己,还有什么比这更惨的事吗?
不过谁让他对人家那么冷淡呢?小姑娘又看不出他心里藏着什么,所以这几日他魂不守舍都是自找的。
尹宓弯了弯唇,轻声的说:“所以我就不去了。”
顾明岳眼看她要走,立即伸手挡住她的去路,语气难得认真:“你一定是误会了。”
尹宓不解的看他。
顾明岳扶额,倒也不会真的口无遮拦,沉吟两秒轻咳一声道:“旁的我也不清楚,只是我见贺恒在这镇上只有咱们两个好友。”
尹宓沉默半晌有些无奈,贺恒在镇上这么久只交了一个好友嘛?
“他最近。”顾明岳欲言又止。
尹宓上道的问,“他怎么了?”
顾明岳长叹口气:“我只是瞧他最近心事重重的,你也知道他那性子。”
尹宓总有一种在贺恒背后讲他坏话的感觉,脸颊微红,虽然不好意思但还是赞同的点了点头。
“他不听我的,所以如果你有空的话,我想请你帮忙劝劝他。”说罢他瞧见尹宓面露难色,立即后退一步,“自然,贺恒这人性子这么差,你若是不想,我也不会为难你。”
他这样一说,尹宓倒真不好意思不去了。
不过到时候贺恒也不理自己,那就真的很尴尬啦。
她点点头,“我先回绣坊,等晚点再过来。”
*
顾明岳在医馆赖到了关门。
尹姑娘怎么还没来?该不会是反悔了吧?
他在原地来回走,时不时往门外张望一眼,贺恒面色冷漠的看着他,只当他是犯病了没有理会。
老大夫瘫在座椅上,毫不客气:“徒弟,师傅我今晚想吃烤鱼。”
老大夫喜欢吃鱼,贺恒就干脆在院子里养了几条鱼,加上顾明岳不多不少还有三条。
顾明岳见他往后院走,迟疑开口,“那个,可能要多做一条。”
贺恒停下脚步转过身。
顾明岳挠了挠头,“我还叫了尹姑娘。”
贺恒一怔,反应过后沉下脸,冷冷盯着他:“你再说一遍。”
顾明岳懵了,他这是什么反应啊?能见到心上人不应该高兴吗?
他也委屈,自己好心帮他,他倒好,不感谢自己就算了,还凶自己。
他来了脾气,仰着头一副不怕死的模样:“我说我还叫了尹姑娘,你不想她……”
他话还未说完,领子就被贺恒用力攥起。
喉咙被卡住,他对上了贺恒阴冷满是怒火的双眸,明明已经开春,他却感觉到了一股凉意。
他有些怕,但又心寒。
“贺恒,你是不是有病。”
贺恒咬牙,攥着他衣领的手用力到泛白:“你懂什么?你知道多少。”
顾明岳使劲扒拉他的手,“我就知道你是个孬种!你就看着她嫁给别的男人,叫别的男人夫君吧!”
脑子里嗡了一声,贺恒浑身一颤,垂下眸,无力的松开了手。
顾明岳赶紧往后退了几步,晚风一吹,发现自己后背都渗了冷汗。
他十足后怕,瞧见贺恒居然又朝自己走过来,吓得哇哇大叫,“你要干什么,别过来。”
贺恒唇色泛白,面无表情的看了他一眼后低声道:“我去买鱼,你招呼她坐一会儿。”
顾明岳讷讷的哦了一声,看见他沉默的走出医馆,长长的松了口气。
老大夫淡定的看完全程,一句话没说哼着小调去了后院。
然而直到贺恒买鱼回来尹宓都还没来。
顾明岳不敢看他,见他看过来立即紧张的转开头。
开春后天黑得没那么快了,贺恒一个字没问拎着鱼去了后院。
他心虚摸到后院扒着门槛小心翼翼的看他,看他一人低垂着眸一声不吭的烤鱼,又觉得他可怜起来。
哎呀这尹姑娘怎么还没来,他正琢磨着要不要出去等,就听见前院尹宓试探的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他都还没反应呢,就见贺恒倏地抬起了眸,过后又抿着唇若无其事的垂了下去。
顾明岳:……
他转身应了一声,“尹姑娘,我们都在后院。”
尹宓走得有些急,轻喘着气,脸颊绯红,白皙额头渗出些许汗珠。
“抱歉我有事耽搁了。”
顾明岳笑嘻嘻的,“不碍事不碍事,贺恒在烤鱼呢,咱们先去亭子坐一会儿喝喝茶。”
尹宓:“就他一个人烤吗?”
顾明岳理直气壮的恩了一声。
尹宓眉头微蹙,“我过去帮他吧。”
顾明岳自然是求之不得,当即给她拿了一条小板凳放到贺恒身边。
尹宓没有多想,自然的坐了下来。
晚风微凉,带来了她身上好闻的浅浅香味。
贺恒浑身肌肉瞬间僵硬,心里忽然升起了几分躁意。
“贺恒,我来帮你吧。”她歪头看他。
他下意识皱眉:“不用,你坐着就好。”
尹宓哦了一声,过会又说:“那我们来聊天吧。”
贺恒握着树枝的手一僵,低眸看向她。
尹宓杏眼弯弯的,白皙小脸上笑意温柔。
“顾公子说你最近有心事,是因为你爹爹吗?”
贺恒抿唇:“不是。”
还真的有心事呀?
尹宓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继续问,犹豫片刻后决定先换个方向夸夸他。
爹爹每次夸自己,自己心情就会很好啦。
“贺恒,听说你最近在学字,太厉害啦,我都不识字。”
她嗓音清甜,带着少女独特的娇意,贺恒的心颤了一颤。
他握紧树枝,不在自在的避开她的视线,低声道:“只是认识药材名。”
尹宓笑意盈盈的继续夸他,“那也很厉害啦,很多人都不识字呢。”
他知道这些话都是她在哄自己,但心跳还是快了几分。
“你可以也教教我吗?”
贺恒对上她清澈透亮的双眸,心里头一时苦涩难言。
他希望她能离自己远一些,顾明岳说的不错,他的确有病。
在亲眼看见母亲和尊敬的夫子苟合,又亲眼看着父亲杀了夫子,怀疑自己也不是他的种转而虐待自己时,他早就已经不正常了。
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娘亲做出这种事,他也觉得自己很脏。
他爱尹宓,想每日都见到她对自己笑,但是他也清楚她对自己的善意都是因为她同情自己,可怜自己。
如若自己隐藏的心思被她发现,那一切都将不一样了。
他不是没想过假装与她做好友,但是如果仅有他每日都越陷越深,最后却还要他亲眼看着她嫁给别人。
那比杀了他,还要令他痛苦万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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