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贺武生迷上了镇上妓院的一个小姐,发疯一样要给她赎身。
他根本不攒银钱,家里都是贺恒在养。
他冷眼看着他在家中翻箱倒柜找自己的钱,被揪住衣领怒吼时,他忽然觉得很疲惫,低低的笑出了声。
他唇角微弯:“你骂我娘是婊-子,你现在不也还是看上了一个婊-子?”
“贺家那铁匠又动手了,造孽啊。”
他不喜欢,厌恶别人用同情的眼光看自己。但是,他也同样害怕在别人眼里看到同情和可怜。
他厌了,把藏银钱的地方告诉了贺武生。
他拿着银子走了,但围观的人没有散,依旧对着自己指指点点。
贺恒仰躺在地上喘气,待身上没那么疼后撑着地慢慢坐了起来,沉寂的黑眸里是冷入骨髓的凉意。
他面无表情的一瘸一拐慢步走进房间,在看到满屋的狼藉后闭了闭眼,把贺武生当宝贝收藏的字画一把火全烧了。
秋夜寂寥,他看着火光里渐渐燃烧成灰烬的字画,关上门走了出去。
他去了落水湖,在湖边坐了下来。
这里夜晚鲜少有旁人,他觉得喘不过气的时候就会在这里坐上几个时辰。
然而,没过多久就又来了一个人。她在不远处蹲下,手里还拿着一根树枝。
“卖络子的钱又被娘拿走了,我打了好久的络子。”
小姑娘嗓音带着鼻音,委屈巴巴的,贺恒在刹那间就认出了她。
他有些不自在,起身想走。
“妹妹将爹爹送我的挂件抢走了,爹爹也让我让让妹妹,可是我一直在让她呀。”她抱着双膝,委屈的眼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嗓音带着茫然,“爹爹是不是不喜欢我了?”
贺恒的心脏不受控制的紧缩了一下。
他心情复杂的看着缩成一团的尹宓,他只当她是家中受尽宠爱的小姑娘,才会有无聊的善心去可怜别人。
现在看来,她过得也不怎么样。
他没有说话,安静的听着尹宓的抽泣声,等她起身离开后,垂眸平静的拍了拍身上沾上的杂草也跟了上去。
他知道她家在哪,但是一次都没有来过。
尹宓家此刻亮着灯,面色刻薄的女人抱着双臂,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你长本事了啊,居然敢离家出走,不知道你爹会担心你吗?”
女人身边还站着一个小姑娘,她怯怯的拉着女人的手,哽咽的道歉:“对不起姐姐,珠儿知道错了,但是你下次就算再不高兴也别一声不吭的走掉好吗?我们都很担心你。”
嘴里说着抱歉的话,面上却还带着几丝得意,还将抢走的挂件大喇喇的戴在了脖子上。
屋里男人沉默的坐着,没有说上一句话。
贺恒轻扯唇角,小姑娘的心恐怕都凉透了吧。
他眼眸微眯,透着几分快意,他倒是很期待看见软巴巴的小姑娘变得跟自己一样呢。
然而,第二日傍晚,他去查看陷阱时,又在陷阱旁看见了她。
她照旧蹲在陷阱旁,抱着双膝,小脑袋埋在膝盖里,看起来落寞又可怜。
他脚步一滞,心里难得生出了几分茫然。
他不明白她为何又过来了,难道是又在林子里迷路了?
临近冬季天黑得早,他就在不远处等到天黑也没见她离开,太阳穴跳了几下,沉着脸走了出来。
小姑娘听到脚步声立即抬起了头。
贺恒脚步一顿,哑声不耐道:“你又过来干什么?”
天黑了,尹宓看不清他的脸。
她弯起嘴角,语调欢快的自语道:“果然山里的妖怪只在太阳落山以后才出来呢。”
贺恒沉默半晌后笑出声,嘲讽道:“你说我是妖怪?那你不怕我吃了你?”
尹宓唔了一声,“那你为何上次不吃。”
贺恒嘴角嘲讽笑容一僵,脸色难看。
尹宓噗嗤一笑,认真道:“我逗你的啦,我相信你不会吃好人的。”
还强调了自己是好人,贺恒心里烦躁不堪,她昨晚不是还哭得那么可怜,为何今日又能笑出来?
他脸色阴沉,“快走。”
尹宓有些委屈,“可是我是特意来找你说说话的。”
贺恒愣了愣,冷声质问:“你为何不找你那些好友?”
“好友?”尹宓认真想了想,“你是说婉婉?还是刘壮?还是王强?……”
贺恒:“够了。”
尹宓被他吓得身子瑟缩了一下,黑白分明的杏眼里满是委屈和无措。
她不知道为何他突然就生气了。
薄唇紧抿成了一条线,贺恒握紧拳头,“既然有这么多好友,为何还特意上山找我?”
尹宓直觉自己的回答可能会让他更生气,支支吾吾了许久后老实道:“因为大家都有不高兴的事,我不能拿我自己的事烦他们。”
贺恒冷眼盯着她,被气笑了。
他慢步走过去在她面前停下来,冷笑道:“你想跟我说什么?说吧。”
*
天边泛起了鱼肚白,贺恒在房中坐到天亮。
尹宓一大早就被赵婶叫醒了。
她压着音量,紧皱着眉头神色着急,尹宓霎时便清醒了过来。
“赵婶婶,怎么了?”她也压低了声音。
赵婶婶看了一眼屋子里其她的人,低声道:“换好衣服出来说。”
尹宓最近一直在帮东家做事,她见赵婶这样,立即就猜出定是东家又有事了。
她赶紧换好衣裳轻手轻脚的走出房间,而且一出房间就被赵婶拉走了。
她一脸茫然:“怎么啦赵婶,发生什么事了?”
赵婶没说话,拉着她一直走到一个隐蔽的角落后才停下来。
她背对着尹宓哭出了声。
尹宓在绣坊,平日里最照顾她的就是赵婶。
她一听她哭有些慌乱,但很快就冷静下来。
她认真道:“赵婶婶,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的,您尽管说。”
赵婶捂着嘴,“宓儿,我真的是没人说才只能找你,东家她,她快不行了。”
脑子里嗡了一声,尹宓错愕至极的睁大双眼,“怎么会?”
“东家最近几年身子差了许多,请了许多大夫看了就是不见好,我听说山上有个神医,让你每隔几日送信也是送给他的。”
尹宓不解:“那神医住在茅草屋里?”
赵婶立即反驳:“自然不是,只是我听说有人在那附近见过他,想着死马当作活马医,总是往那放信,他总能有机会看见的。”
“可是,来不及了,东家快撑不住了。”
苍老许多的面上满是泪水,她喃喃道:“我是想自己去寻他的,可是我这老胳膊老腿,怕是刚上山就撑不住了。”
镇上附近青山环绕,山顶高耸入云,传闻深山里有医死人肉白骨的仙药,山顶还有修真的仙门,但这些都只是传闻,谁都没有见过。
“赵婶婶,是谁说神医住在山上的?”
赵婶抹了抹眼泪:“上次来帮东家看病的大夫说的。”
既然是大夫说的,那这话的可信度就高了许多。只不过这镇上除了贺恒医馆的老大夫外,还有别的大夫吗?
“赵婶婶您别哭了,若是神医真在山上,我会去请他的。”
她收拾好包袱带了赵婶给她准备的干粮,出镇时先去了医馆一趟,想问问老大夫是不是他帮东家看的病。
只不过医馆里只有顾明岳一个人,他说老大夫昨夜醉酒还未醒,贺恒则是出去送药了。
尹宓失望的点了点头,正准备出去被他叫住了。
“尹姑娘,你怎么背着包袱?”
顾明岳一脸懵,尹姑娘这该不会是要回家成亲去了吧?
要是真这样,贺恒不得直接疯了?他隐约响起昨夜贺恒难看的脸色,后怕的咽了口唾沫。
尹宓弯了弯唇,“我去山上有点事。”
见她不是回老家嫁人,顾明岳顿时松口气,但片刻后又提起心,“你好好的去山上做什么?山上可是有野猪有毒蛇的,不能随便进去。”
赵婶连绣坊里别的人都瞒着,尹宓自然也不可能将这事和顾明岳说。
她笑了笑没再解释,冲他挥挥手笑着道:“没什么,我先走啦。”
顾明岳也不好拦,着急的等贺恒回来后赶紧上前将这事跟他说了一遍,最后强调了这会山上毒蛇肯定多,让他务必劝尹宓回来。
然而,不仅尹宓没回来,连贺恒也没回来。
“贺恒,你不要跟着我了,今日医馆不忙吗?”
贺恒淡声说:“有顾明岳,他认识的字比我多,也懂医术,比我有用。”
尹宓蹙眉,停下脚步。
白皙漂亮的脸蛋满是严肃,她难得板下脸,可明亮的杏眼里却充满了温柔:“贺恒,你不要这样否认自己,在我眼里,你是个又聪明又能干的人。”
“你也不需要和别人比较。”她顿了顿,有些不好意思的眨了眨眼,脸颊微红,“因为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你只有一个呀,而且你已经很棒了。”
心脏紧缩了一下,他克制着自己不往别处想,双手紧握,闭了闭眼后睁开。
他昨晚一夜没睡,之前两人相处时的记忆被他翻来覆去在脑海里反反复复回忆了无数遍,记忆里被自己惹哭数次的小姑娘的脸和此刻尹宓的脸重合起来。
他紧抿着唇,鬼使神差的慢慢伸出手,揉了揉她的脑袋。
尹宓没躲,仰着脑袋不解的眨了眨眼。
手指微缩,贺恒静静的看着她,心里泛起酸软,眼眶里忽然有了热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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