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末初秋的晚风总算降了温度，吹来一阵凉快，不再滚烫地在人身上打滚。这对刚从四十多人的教室里走出来的万柠来说，是久违的解脱。风将身上那层薄薄的腻热吹走，清爽极了。
人流中，章芸溪轻拍了下万柠的肩，“柠柠，去不去食堂吃宵夜？”
万柠摇了摇头，“我想先回寝室洗澡。”
“好，那你洗快点，我预约第二个！太热了今天。”
“我第三！”“第四第四……”
室友一个拉一个，结伴而行，嬉笑着走了。
万柠洗澡的速度一向不快，她爱干净，清理得很仔细，洗完了还要抹一层身体乳。寝室里的薛冰冰特别爱在她身上蹭，撸撸她短袖下的白滑手臂，还要感慨她是她夏天的“竹夫人”，每每都让万柠脸颊通红。
她在同学面前的性格斯文安静，有些慢热，好在高二分班之后，原来高一同班的章芸溪和她都分到了理科重点班，同住一间寝室，还做了同桌。不到半个月时间，对方与室友和前后桌都迅速打好了关系，还会时不时拉上万柠一起，不至于冷落了她。
章芸溪为人大方开朗，爱玩爱笑，和她截然是两种性格的人。
等万柠洗完走出浴室，室友已经都回来了，还带了一些没吃完的宵夜。看见她出现，薛冰冰招呼她：“柠柠快来，有好吃的！”
万柠的眼睛含笑，“是什么？”
“当当当当——是喜茶，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也许是看出了她眼里的疑问，薛冰冰瞄了眼章芸溪，笑嘻嘻地说：“托某人的福，男生晚自习溜出去买的，这几杯是陈濯飞给我们的。”
“说起来，陈濯飞到底是怎么和你表白的？”
“对啊，怎么表白的，快说快说！”
女生的注意力转得快，三言两语就说起了前几天的八卦来。
薛冰冰挑了杯芝士芒芒塞到万柠手上，知道她喜欢芒果口味的，紧跟就着加入了热烈的谈话中。万柠捧着冰凉的奶茶，透明的杯壁上一层层地往下掉水珠，浸湿了她的手，将她的指尖也冰得微红。
她作出聆听的模样，实际上每个字钻到她耳朵里，都像是被滤过了一遍，变得模糊了。
他在微信上发信息表白……
她问他喜欢她什么……
他说喜欢爱笑的女孩子，他喜欢看她笑……
“柠柠？柠宝？万柠？？”
万柠骤然回神，“嗯？”
薛冰冰诧异地问：“你怎么不喝，冰都化了。”
“忘了。”
万柠和她笑笑，低头喝了一口，芒果味又甜又清爽，还有奶盖的浓香，可是冰块太多了，化了以后也还是冷冷的冰水，好似将五脏六腑都冻住了。
她轻轻地打了个冷颤。
*
第二天早上的晨读时间，经过短暂的整齐朗诵之后，老师前脚一走，后边声音就变得散漫了起来，渐渐有聊天声涌入。等到临近休息时间，已经有人在过道里走来走去了。
万柠仍捧着书在读。重点班的压力远高于普通班，她的理科成绩不错，但真正拉分的是英语和语文，因此该记该背的时间，她都不会浪费。这个班里厉害的学生太多，她不敢有一刻松懈。
就像陈濯飞，他在理科学科上有着得天独厚的学习能力，高一的时候带着自己的班级夺得校篮球赛冠军，还能在当月的考试里拿到第六的名次。
万柠见过他解题的状态，几乎不太思考，转一圈笔，就能写出正确的步骤和答案。
这样的人长得还帅气，就是每个学校都会有的校园风云人物，几乎半个班的女生都会喜欢他。而他们往往会和同样耀眼的女生走到一起。
比如章芸溪。
有一只明显属于男生的手，在万柠轻微出神的时候，扶住了她的课桌边缘。
万柠捏着单词本的手一紧，将它往回拖了拖，远离那只手。
陈濯飞正和章芸溪说话，手就这么随意地搭在万柠的课桌上。
那只手骨节分明，即使轻轻搭着，皮肉下淡青色的血管依旧微微绷起，有一种蓄势待发的力量感。
她只敢看一眼，就收回了目光。
但依然逃不开他的存在。
男生在高中逐渐拔高身形，肩膀宽阔，腰腹却劲瘦，在课桌上拉下一道黑长的影子。她望着课桌发呆，课桌上就是他投下的影子，她去看单词本，单词本上也有他手臂的轮廓。
他和课桌形成一道夹角，像是要把她也笼进去。
万柠努力缩小自己在他们之间的存在感。她不敢靠的太近，便靠在椅背上，只将书脊挨在课桌的边缘。怕自己不专心，她还拿了支红笔，在陌生的词旁边做记号。
总算得以喘息。
他们隔着她似乎在聊一道数学题，你来我往地论证自己的准确性。
忽地，头顶的声音忽然落到了万柠身上，“借一下红笔。”
她恰好记完一页将笔放下，一个不注意就被拿走了。
章芸溪抄起圆筒形的布笔袋，越过万柠打了下他的手，“你怎么拿柠柠的笔，你们男生拿人东西都不经过人家同意的吗？”
“你等我写完，很快……好了。”
他将卷子上的答案改完，无奈地揉了揉手，“你怎么打这么重。”
章芸溪扬了扬下巴，“不重你不长记性。”
万柠茫然地拿着笔，感觉笔身的重量有些轻，仔细一看，笔盖不见了。
就在万柠低头往地上看时，陈濯飞倾下身来，呼吸间的气息与热度落在她的头顶。他把笔盖套入了她握着的笔身上。
有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道，沿着笔杆，传递到了她的手心。
她的心跳猛地乱了一拍。
“忘了还给你。”他低声说了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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