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三章

    苏媺气鼓鼓从山上回禅院的时候,陈晚秋她们也已经回来了。

    陈晚秋得知苏媺已经去找了明尘法师,虽然意外惯会依赖人的女儿没让自己陪着去,但知道了她没什么事后,也便没有多想。

    晚上,苏媺躺在被子里开始思索着话本里的内容。

    自她重生后醒来,便囿于对这个“假世界”的荒谬,对“自己的一言一行很可能都是被别人操控着”的阴郁中,根本没有心思去思考其他的东西。现在经过明尘的点拨,内心骤然明朗了许多,也便有了心思去思考话本本身的故事内容,如何利用已知剧情避免自己被炮灰的命运。

    那册话本主要就是围绕杨洵而来,确切的说是写一个叫杨洵的人一生的传记,话本是从杨洵已经在越国任职中庶子开始,无权无势的杨洵临深履薄,步步为营,从中庶子最终官拜相国,实施变法改革使越国成为足以与彧国抗衡的强大诸侯国。

    而他在做中庶子之前的经历都是穿插在回忆里的,苏家便是这寥寥几语的回忆中的一部分,是他成功从西梁一个普通百姓进入越国卿族视线的一个跳板。

    苏家的一切悲剧,就是从杨洵进入苏家开始。

    只可惜,话本中关于丰阳城,关于苏家的文字实在太少,那话本苏媺又只看了一次便消失了,当时根本不知道自己还会重生,所以很多细节都没刻意去记。苏媺只能结合前世的经历掰开揉碎,仔细思索,但是,杨洵在和她熟络起来之前的事情,她前世完全没有去在意了解过,以至于她完全想不起来,杨洵是怎么就突然到了苏家,成了她的表哥。

    正在苏媺毫无头绪的时候。房门被人敲响。以为是娘依旧不放心自己,便让小茶去开门。

    进来的却是满脸泪痕的陈双苓。

    陈双苓十岁那年冬天生了场大病烧到了脑子,好在人没有痴傻,就是脑子没以前那般灵活了。自那之后聪明机灵的陈家小才女,楞生生成了一根筋的笨姑娘。

    但在陈家的保护下,也一直活的无忧无虑,加之单纯不懂心眼,从没有什么烦心事,如今这副伤心难过的模样,苏媺还是第一次在她脸上看到。

    忙起身将人拉到床上,拿过帕子把脸蛋上的泪珠擦干净,又吩咐小茶备热水,苏媺这才柔声道:“这是怎么了,可是被人欺负了?”

    陈双苓眼睛通红,也不说话,把紧攥在手中的一枚小玉兔子给苏媺看。

    苏媺拿过来,凑近仔细看了看,桃核大小的玉兔子,干干净净,完完整整,肚子上还刻着一个小小的“苓”字。

    “这不是你半年前弄丢的玉兔子吗,找到了还哭什么,又没磕着碰着。”

    陈双苓这枚玉兔子,上一世也弄丢了,但一直没有找到。后来还是陈双苓生日宴上,苏媺发现她有些闷闷不乐,一问才知道是她从小戴在身上的护身符玉兔坠子丢了。苏媺本就极喜欢搜集这些雕刻小玩意,更是认识不少技艺精湛的雕刻师傅,便找人给陈双苓做了个一摸一样的给她。

    只是没想到这一世,这枚玉兔坠子这么快便被找到了。

    “我送给大哥哥的时候,大哥哥答应我会好好保护兔子的,可是却把它弄丢了。”陈双苓一开口又难过起来,“蛮蛮表姐,你说大哥哥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大哥哥?”苏媺一脸懵,“大哥哥是谁?”

    “就是在祁县帮翠翠找到我的大哥哥。”

    陈双苓这么一说,苏媺倒是想起来了,陈双苓半年前去祁县看望她外祖母,贪玩被拐子盯上,陈家一众到处找人的时候,是一个路人领着他们到了一个破庙才找到人,彼时那拐子不知撞到了什么已经死在了庙外。

    那路人应该就是陈双苓口中的大哥哥了。

    “你不是说玉兔坠子是不小心弄丢的吗,怎么变成送人了?”小茶端着热水进来,苏媺边给陈双苓敷眼睛,边问道。

    “我当时太害怕,回到家睡了一觉起来就把这件事忘记了,今天看到玉兔坠子的时候才想起来。”陈双苓说的时候有些不太好意思,她笨,记忆也不好,加之当时太害怕,只想着把这件事忘掉,没想到连着大哥哥也一起忘了。说完,抬起头,可怜巴巴的望着苏媺,“蛮蛮姐姐,你帮我找找大哥哥,大哥哥一定是出什么事情了。”

    “今天看到的时候?”苏媺没忽略她话中的内容,“这坠子你今天是如何找到的?”

    “在偏院那边。”

    “好好的怎么跑那里去了?”

    偏院可是给下人杂役临时住的地方,离这里有些距离。

    “花花太久没看到我,都不认识我了,我一靠近它就跑,等我抓住它的时候就已经在偏院了……”

    陈双苓老老实实将下午的遭遇交代一番。

    原来当时陈双苓抓住苏媺的猫后,才意识到自己不知不觉跑进偏远,赶紧抱着花花准备回去。却看到一个下人看到她后,慌慌张张的将什么东西给藏进袖中。这副做贼心虚的模样自然引起了陈双苓的警惕,过去让人将东西交了出来,没想到竟是她半年前送个大哥哥的玉兔坠子。看到玉坠子的一瞬间,陈双苓便想起了在祁县发生的那些事情,一问之下才知道这坠子是那下人无意间捡到的。

    当初送给大哥哥的时候,大哥哥说好了会好好保护她的玉兔坠子的,现在却弄丢被人捡了去,陈双苓第一时间便觉得肯定是大哥哥出了什么事情,慌慌张张回了房间,越想越难过。

    陈双苓因为脑子有点一根筋,平时在陈家除了自己母亲也没多少人有耐心跟她说心里话。但是她母亲因为身子不舒服,这次没来承华寺,她便只能来找苏媺了。

    苏媺听完她一番磕磕绊绊的讲述,问道:“可问了那下人是谁?”

    陈双苓点了点头:“他说他叫小伍,好像是后院负责货物的车夫。”

    “小伍?”苏媺只觉这个名字有些耳熟,似乎在哪里听说过,想了会没想起来,也只能作罢。

    “现在天色太晚了,明儿姐姐就帮你问问。”

    得了约定,陈双苓终于展了笑颜,抱着苏媺欢呼一声,眼睛也不敷了,跳下床:“蛮蛮姐姐那你赶紧睡觉,我们明天一起去找大哥哥。”

    说完,便噔噔噔跑出去了。

    苏媺目送着陈双苓出去,明日是佛诞会,她反正也不用去听那些和尚诵经,跟双苓一起逛逛承华寺也不错。

    吩咐小茶将东西收拾了,苏媺再次睡下。

    一炷香后,突然从床上坐起。

    她想起来了!

    话本中,将她表哥杨洵带进苏家的,就是苏家负责后院货物的车夫小伍!

    如果说她的死,苏家的没落是杨洵权力之路的开端,那么,小伍带着身无分文的杨洵进入苏家,便是杨洵步步为营的第一步棋。

    若非方才陈双苓无意间的提醒,她差点便忽略了小伍这么一个关键人物。

    当时杨洵先是收买小伍,让小伍带他进苏家成为苏家的下人,然后便是想方设法引起她娘的注意,让她娘认出了他就是她娘义妹的儿子成功被苏家收养成为她表哥。最后便是诱导她把他错认成小时候的救命恩人。

    为此,她极力对他好,生辰宴上甚至义无反顾给他挡箭报恩。

    可笑的是,一直到结尾,话本中都没有交代那场刺杀究竟是何人所为,目的又是为何。

    其实她有想过那场刺杀可能是杨洵自编自导,但后来仔细一想又否定了,因为杨洵也一直对这件刺杀耿耿于怀,甚至因此很长一段时间疑神疑鬼,连觉都不敢睡沉。

    想着这些话本中的事情,苏媺再无睡意,她现在急切想要去见那个叫小伍的人。

    话本中小伍的爹腿摔折了,急需一笔钱接骨,是杨洵给了小伍这笔救命钱,所以才收买了小伍。可是杨洵是个逃难到丰阳城的人,根本没有钱,又怎么可能收买小伍,唯一可能便是用陈双苓的那个玉兔坠子收买的。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在祁县救了陈双苓的极有可能就是杨洵,小伍的那个玉兔坠子根本就不是捡来的,而是杨洵给他的!

    她绝对不能让陈双苓和杨洵接触,更不能让小伍再被收买,将杨洵带进苏家。

    苏媺思索了一夜,一直到天快亮的时候才睡下。

    第二日一大早苏媺便吩咐人去找小伍,并吩咐小茶去备了壶温茶,将屋里的玉杯换成了瓷杯,桌面上摆了把离鞘的匕首,一切准备就绪没多久,小伍便被带了过来,十三四岁的模样,干瘦黝黑,躬身站在一旁,有些忐忑无措。

    看着眼前的小伍,苏媺心中五味杂陈,想着上一世的悲剧,她胸口中箭的地方隐隐又有了痛意。

    苏媺压下心中的颤意,接过小茶递来的杯子,轻抿一口,极力让自己冷静:“玉兔坠子你是从何处得到的?”。

    小伍的身子一滞,显然没想到眼前人找到他是为此事。

    “是前几日小人在城北破庙躲雨的时候捡到的。”

    “捡到的?好好放在陈家的玉坠子,无缘无故跑去破庙,正被你捡到,这般巧合的事情,你觉得本小姐是这么好糊弄的?”苏媺语气微厉,把杯子重重往桌上一放,撞到了旁边的匕首,“还不如实交代,这坠子到底是如何得来的!”

    小伍的心也跟着桌上轻晃的匕首一颤:“这玉坠子真的是小人在破庙捡到的,至于为何会落在破庙,小人真的不知道啊。”

    苏媺凌厉的目光锁紧小伍,懒得再和他打哑谜,直接道:“你可认识一个叫杨洵的人?”

    小伍仔细在脑海中想了想,摇了摇头,老实回答:“小人不曾听过此人。”

    “他偷了陈家小姐的玉坠子,逃了出去,现在玉坠子在你手上,你却说不认识他?”苏媺抓过桌子上的杯子重重摔向小伍的脚边,茶水整个飞溅到小伍的裤腿上,“非要到了官府用了刑你才肯说实话?”

    小伍“扑通”一声跪到地上:“这坠子真的是小人在破庙捡来的,当时小人见这坠子贵重,原本是准备报官的,哪知第二日小人的爹突然摔折了腿,需要钱接骨,可家里根本拿不出那么多的银子来。小人……小人便对这坠子起了贪念。”说到这里,小伍的声音几乎颤抖,眼中慢慢噙上了泪,边说边拼命磕头,“小人真的不认识这偷坠子的贼人,若是早知这坠子是偷来的,就是给小人一万个胆子,小人也不敢有贪念啊。”

    他脸上的惊惶做不了假,苏媺心中松了口气,看了眼桌子上的匕首,此时也没有了把玩威胁的欲望,让人将小伍拉了起来。仔细思索着他话中的信息:“你说你是先捡到的坠子,然后你爹才摔折的腿?”

    小伍被拉起来站好后,腿还有些抖,点了点头。

    话本中,是小伍四处给他爹筹钱接骨的时候才遇到的杨洵,被杨洵收买利用。难道这玉兔坠子真的是巧合?杨洵现在还没遇到小伍?苏媺心中存疑,也知道此时的小伍绝对不敢说谎,但却不能就这么把人给放了,思索一番,道:“东西虽不是你偷的,但捡了贵物却不报官也是一项罪名,小茶,拿些碎银出来。”

    小茶依言递给苏媺一个荷包。

    苏媺接过丢给小伍:“这些银子,拿去给你爹接骨。”

    先恐吓再收买,打一巴掌给个枣吃,这是她从话本中的杨洵身上学到的。

    小伍无意识的接住,捏紧,一时以为自己要死了听到了幻觉,只能愣愣的站着。

    却听苏媺继续道:“本小姐现下给你一个将功赎过的机会,回府后你继续在后院当你的差,只不过,以后你每日的行踪,做了什么,接触了哪些人,全都需来我这里一五一十的禀告清楚,你可愿意?”

    “小人愿,愿意。”小伍依旧愣着,黑瘦的脸上,唯有一双眼睛越来越亮,眼中一直噙着的泪水越涌越多,顺着眼眶不要钱似的往下流,莫大的惊喜兜头砸下,他根本不知该做何种反应。

    半响,终于反应过来,刚要再次跪下,苏媺不耐烦的挥了挥手,候着的下人立刻上前把将跪未跪的小伍拎着出去了。

    直到门关上,苏媺依旧保持着原来的坐姿,杨洵现在还未曾和小伍接触,也不知是他还没到丰阳城还是已经混进了丰阳城只是暗中潜着观察苏府的一切。

    现在她将小伍留在了身边,杨洵肯定不可能再通过他做什么了,可剧情绝对不可能便这么轻易就被改变,他难保不会有其他动作。

    揉了揉眉心,苏媺第一次体会到这种有心无力的感觉。

    两辈子加起来她都没有如此用心的去思索烦恼过什么事情。放在以前,一有什么烦心事,她就都丢给爹娘和大哥二哥他们去做了,根本不用她废心思。可这件事,她谁都开不了口,谁都不能丢,只能靠她自己解决。

    明尘的那番话言犹在耳,她不能再陷入自我怀疑的地步,这个世界不论是真是假,她自己的命运,选择权在自己手里,既然知道一切的祸根就是杨洵,她便盯紧了他,这一世她绝对不能让苏家再次成为话本的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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