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胃痉挛。”
“慢性胃炎。”
“轻微胃溃疡。”
“半月板有损伤。”
“腰部劳损。”
“……”
给项寻诊治的这位大夫上了岁数,说话慢条斯理,听着就像在逐一宣判罪状,判到腰的时候,项寻坐不住了。
“大夫,您就说我什么时候能走吧。”
来医院的时候才不到上午九点,本来就是胃痉挛发作,吃点药就能缓解的事,愣是被迫做了个全身检查,磨蹭到现在大夫都已经下班了。
项寻不知道下了班还得坐在这里面对病人不能放水不能放屁不能吃饭的大夫是个什么心情,反正他已经生无可恋,自从胃镜那根破管子进到他嘴里的那一刻他就开始打算跟医院同归于尽了。
偏偏有个魔鬼还不肯放过他。
“科室里病房紧张吗?”骆寒抱臂站在大夫的办公桌前说。
听见这话,坐在临时轮椅上的项寻心累地抬起眼皮。
他想在跟医院同归于尽之前,先干掉这个王八蛋。
这个丧心病狂的家伙,先是建议大夫开单子验血,理由是这是最基本的检查,项寻因此挨了一针。
然后他又先后建议大夫做胃镜、癌症筛查、五脏六腑所有器官挨个检查完了又做了全身CT……
项寻好容易历经了九九八十一难,挨过了所有的检查,以为终于要解放的时候,这家伙竟然还想把他摁在医院里!
“节假日期间哪个科室的住院部都紧张。”大夫大概是想表达小毛病完全可以不住院的中心思想,但他表达方式太委婉,直接给了病人家属可乘之机。
骆寒说:“那就麻烦大夫给安排一下吧,他最近胃痉挛发作频繁,我看得留院观察几天,再说他现在发烧,得输液,不能吃东西的话,得打营养针,回家根本不行,您说是不是?”
大夫张了张嘴,发现自己好像也没什么可说的,人家要求住院总不能拦着,于是给开了住院单。
项寻:“……”
骆寒拿了各种单子,走到轮椅前,沾了呕吐物的那只胳膊刚好垂在项寻眼前,从胳膊到胸前,一大片不能忽视的黄渍,以及散发出来的让人窒息的酸臭味,仿佛两罐左右开弓的灭火器,瞬间浇灭了项寻的暴脾气。
车上的时候项寻吐了好几次,但骆寒愣是没让停车,让他往车里随便吐。虽然他十几个小时没吃东西,吐出来的都是酸水,但那味道也足以让人崩溃。
就凭这一点,别说让做检查了,让他两肋插刀项寻也没二话。
温热的手背忽然贴上额头,项寻微怔。
“头晕吗?”额头烫人,肯定是温度起来了,骆寒便立刻推着轮椅去病房。
项寻本来是不怎么晕,被他碰了那一下,现在真晕了,不光晕还头大。他跟前床友的关系好像正在朝着一个意味不明的方向撒丫子狂奔,并且悬不了崖也勒不住马。
点头之交?骗鬼。
朋友?不纯。
搞暧昧?朝纲了。
妈的,项寻这辈子没在交际关系上头疼过,这简直是遇上了世纪难题。
小江跑前忙后,办了住院手续又给骆寒买了点吃的,急匆匆地往病房去,路上刚好遇上了接到消息赶来的项晚。
项晚接到她哥的电话,说是犯了小胃病,住院观察一下,别的什么也没说,所以并不知道是骆寒把她哥送来的。她认出了小江,还以为是恰好遇上的,于是紧跑两步追上说:“诶,是小江来着吧?”
“你是……”小江觉得对方眼熟,又一时想不起来是谁。
“我《星时尚》记者项晚啊,嗐,咱俩上几天在窦导公司里见过的。”项晚见对方还是迷糊,干脆说,“我项寻他妹。”
“哦,是项老师的妹妹啊。”小江忙前忙后的,可算是记住了项寻的大名,“项老师在大街上犯了胃痉挛,可凶险了,幸好我们寒哥就在附近,把他送来了,不过现在没什么大碍了,你别担心。”
“哈?”项晚完全愣了,脑子一时没转明白。
所以是寒哥遇上了她哥犯病,然后把人送来医院,这是帮了大忙啊,得谢谢人家啊,她哥干嘛不说啊?
根据对项寻的了解,但凡他避而不谈的事必有猫腻。
“那可太麻烦寒哥了。”项晚先对小江说了一通客气话,“你看还麻烦你跑腿,来来来,我帮你拎东西,你要有事就去忙,我来了就不用麻烦你了。”
小江心想项老师妹妹还挺会来事,她还真有事,起码得先去把车洗了,然后重新开一辆车来接寒哥。
“那我就不跟你客气了,我真有事。”小江把给寒哥的衣服还有吃的都交给了项晚,衣服她拎了半天了,搞不懂寒哥为什么不换下来,身上的毛衣多味啊!
“得,你放心吧,有我呢。”
项晚拎着东西找去病房,对了一眼门牌号,正要敲门,一抬头从门窗里看见骆寒站在病床边,敲门的手又缩了回去。
双人病房,目前只入住了项寻一个病号,病号在打点滴,是个技术蹩脚的小护士给扎的针,扎得他生无可恋。
项寻怕打针,讨厌医院的各项检查,他不喜欢一切把自己交给别人的事情。刚才倘若不是骆寒摁住了他的胳膊,加上酸臭气的封印,项寻肯定会临阵脱逃。
可能是烧得厉害,可能是药水里有催眠成分,也可能是潜意识里不想面对还不肯走的前床友,项寻没一会儿又睡着了。
骆寒一直在床前站着,坐不下,因为身上的味道令他难以忍受。他每一秒都在忍着,居然忍了这么久,就像他在第一眼看见那片星空的时候不会知道,自己会用五年多的时间走近这个人。
因为父母的缘故,骆寒对爱情很谨慎,他觉得如果不能确定要跟对方处一辈子,就不要轻易开始。可他对项寻,总是难以抑制,从最开始想了解这个人,到对他动了心思,再到蓄意接近,然后为了越过他心里那道线,动各种心眼儿。
尽管接近他的时候,还不确定自己能否会坚持一辈子,但依然不能悬崖勒马及时止损。
骆寒一只手撑在床沿上,俯身看着项寻的脸——额前微卷的刘海,眉间难以舒展的纹路,轻颤的睫毛,泛红的鼻尖,干燥发白的嘴唇,颓乱的胡茬,很好看的喉结……他用目光细描早已刻在脑海里的脸,一遍一遍,好像永远不会够。
难得项寻有这样柔软的时候,不会用那双一面引人沦陷,同时又表示出泾渭分明的眼睛看他,骆寒不知不觉看出了神。他伸手拨弄开他额前的刘海,抹掉渗出的薄汗,一时难以自持,在额间轻轻落了一个吻。
门外目睹偶像剧直播的项晚感觉自己那颗纯纯的爱情之心被骆寒给燃炸了,简直比看了小黄文还激动。
怪不得她哥老避而不谈呢,这是憋着大事啊,他竟然把寒哥勾搭上手了,这是什么神仙运气!
项晚把她哥想象成纯情美少年,脑补出了一千零一种被骆寒亲吻的画面,心神荡漾之际,主演之一忽然转身,她吓得就地一缩,猫着腰溜了。
骆寒及时止步,怕自己趁人之危干点啥不该干的,堪称仓皇而逃。一开门正见项晚拎着包走来,他记得这个姑娘,但他不认识。
“寒哥好!我是项晚。”项晚没少干那些个偷看小黄漫小黄文小黄片的勾当,应付突如其来的闯入能做到脸不红心不跳,若无其事一脸单纯,心理素质不是一般的好,这会儿表演起“我刚来”的桥段简直是影后级的。
骆寒一听项晚就知道了,“你是项寻的妹妹?”
“是啊,他我哥。”项晚拿出自己的名片给骆寒,趁机走她哥的后门,“我是《星时尚》文字记者项晚,有时间您能简单回答我几个问题吗?”
骆寒已经好久没接受过单独采访了,他当年跟记者没少掐架,实在是不喜欢这群人,但眼下面对的是“自家人”,这面子当然得给。
“好,改天约个时间吧,小江会通知你。”
“谢谢寒哥!”项晚把小江给的东西交给骆寒,“今天太谢谢您了,要不是你我哥都不知道怎么办了。”
“举手之劳。”骆寒不打算多留,简单交代了几句便走了。
他没换衣服,也没等小江来接,直接打车去了澜湾别墅,是骆总跟梁总的窝。
明天是元宵节,逢年过节他一般会去住几天。
他一身狼狈,出租司机以为他是个酗酒的不良青年,没正眼看他,所以没认出他来。到家摁门铃,家里阿姨盯着监视器看半天,也没敢认。
“天啊寒少爷,你怎么成这样了?”阿姨跑出来接他,让他熏得不敢靠前,“快进来洗洗吧,你房间早收拾好了,衣服都是现成的。”
“嗯。”骆寒瞥见院子里停了辆小跑,问说,“东维来了?”
阿姨说:“来了,一早就来了,说等恩人回来,谁知道你半天也没回来,他刚才还说要走的。”
“我恩人回来了吗?”东维躺沙发上打游戏,听见骆寒进门,仰着脖子问,“快让我看看你有没有去一层皮——我操,什么味这是?你们录节目还有粪坑环节吗?”
骆寒进门就把毛衣脱了,光着上身上楼,听见“粪坑”俩字莫名不悦,瞪了东维一眼,“再对恩人出言不逊,我下一期就罢录。”
“别别别啊寒哥,你是我亲哥,我错了错了,你可千万要坚持录完啊!”
东维是粱川的亲外甥,是个演员,也签了他舅舅的公司,录窦导的真人秀是经纪人帮他接的。但他本人四肢不勤,平常多走两步都难受,听说窦导那个旅行节目要上山下水徒步冒险,顿时就怂了,跟骆寒一合计,想出了装受伤这么个馊主意。
当然,他还不知道他大恩人并不全是为了他去的,每天祈祷一百遍他寒哥千万要坚持住,最好爱上那个节目,这样他就可以不用继续装瘸了。
骆寒上楼洗澡,东维问道阿姨:“寒哥没说打哪来的?”
“没说。”
奇怪了,怎么搞成那样的。
就在东维好奇他恩人干嘛去了的时候,手机忽然推送了一条微博消息,他低头一看,当场一个我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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