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学这天一大早,平等院凤凰的视频电话就打了进来。
彼时飞鸟刚关掉燃气,手机铃声差点就被炉灶上咕嘟咕嘟的水声掩盖。看见来电人的名字后,她干脆将手机放在了平板支架上,镜头正对着餐桌的方向。
率先进入平等院凤凰视野的是外皮酥脆的烤豆腐,旁边的味增汤还冒着纱白的雾气。飞鸟啪嗒啪嗒的脚步声若隐若现,偶尔出现在镜头里的也只有端着碗碟的手。
“怎么还没吃早餐?”
他微微垂眼看着手机,在场中慢跑的动作未停,耳机在摆动着的碎发中若隐若现。他气息平稳,完全不像是已经跑了二十分钟的样子。
“今天不小心起晚了一点点嘿嘿……”
飞鸟把脑袋凑了过来,迅速扫了眼平等院凤凰分毫没有变化的不羁发型,说完这句话后又立刻消失在镜头里。
他轻笑了一声,像是在嘲笑飞鸟起迟了这件事,又像是乐于见到胞妹此刻手忙脚乱的样子。
跑步时富有节奏感的踏步声透过扬声器稳稳传递过来,仰拍角度衬得平等院凤凰的鼻梁愈发高挺——平心而论,平等院家的人都长得不错。
平等院凤凰本人五官刚毅大气,眼型是精致又英气的凤眼。只是他总不太喜欢花时间仔细打理,加上迅速冒出的胡茬看着总有种过于“成熟稳重”的气质。
……好吧,飞鸟不得不承认,她的兄长这几年越看越沧桑了。可她私心还是更喜欢高一时期那个看起来青春又帅气的短发青年模样,英俊的五官和飞扬的气质让人久久难忘。
所以无论是谁,如果可以的话,请把高一时期那个青涩又帅气的短发兄长还回来吧。
一见飞鸟刚才不自觉流露出的小表情,平等院凤凰就知道她在想些什么。念及抽屉里飞鸟特意送的剃须套装和国青训练营附近理发店的会员卡,他也难得失语,越来越觉得自己蓄着的胡茬和随风摇摆的及肩发岌岌可危。
相比兄妹俩关于外在形象的隐秘交锋,正在准备碗筷的平等院奶奶和众多老人一样,更关心小辈的饮食健康问题。
“凤凰。”
脸还没出现在屏幕里的时候她就轻唤了一声,等真的在桌边坐了下来,这才有些生疏地调整好屏幕的方向,这样才看到思念许久的面庞。
“祖母,我在。我现在看得到您。”
每次通话时都是差不多的流程,凤凰先是温声呼唤对方,然后遵从老人对网络通讯小心翼翼的态度,再三向对方保证现在的摄像头角度恰到好处。
只可惜德川和也最近不在训练营里,不然他肯定会因为平等院凤凰此刻温柔如水的说话方式惊诧不已。
“训练营里的饭菜还合胃口吗?”
“营养师会不会在食物摄入上有很多限制?”
老人对着镜头絮絮叨叨很久,平等院凤凰也一一作答。坐在对面的飞鸟看着时间不早,不得不先埋头解决面前的早餐。等平等院奶奶与凤凰之间的聊天内容结束,她已经将自己那一部分的碗筷收拾好放进了洗碗机。
飞速换好制服,她对着镜子将领结的位置调整妥当,从科伯热乎乎的肚皮下挖出了自己的便当,然后探头在老人颊边亲了一口。
拎上书包,接过还在保持通话的手机,飞鸟对着老人挥挥手:“奶奶晚上见。”
“晚上见,飞鸟。路上注意安全。”
作别了老人,飞鸟仔细将门关好,踏着温柔的晨光出了门。
听着外面院门关好后的咔哒声,老人对着窗外的院子看了看。发现今天天气不错,阳光也恰到好处,喝完最后一口味增汤,心里也开始盘算着今天的活动。
“要不下午和祥子一起去海边晒晒太阳吧……”
回应她的是科伯悄悄圈上脚踝的毛茸茸的尾巴尖。
飞鸟出门的时候,隔壁的北信介已经早早去了学校。相较于弦乐部被分配的第三音乐教室,排球部所属的场馆占地面积大得多,需要部员尽早到校仔细清理一番。
可飞鸟今天的任务也不轻松,一会的开学典礼她需要代表二年级生上台演讲,还要负责下午的社团招新。今天铁定是没办法在部活的时候练琴了,所以就没有背着大提琴出门——那会她说不定正热火朝天地坐在小桌子前向学弟学妹大力安利社团。
去学校的路并不长,几分钟就能到达目的地,因此一走出登山道的区域,随处可见穿着相同制服的学生向校门口进发。夹杂其中的新生自然是能被轻易辨认出来——他们眼中满是期待,相对陌生的环境使得他们的步伐不似二三年级那样从容。
“过马路的时候注意安全。”
透过屏幕瞥见飞鸟周围的街景,平等院凤凰就像一个絮絮叨叨的老父亲,完全看不出平日带着青年队海外征战的唯我独尊。
“知道啦凤凰爸爸。”飞鸟皱皱鼻子,故意噎了他一句。
见飞鸟正站在安全岛内乖乖等红绿灯,他一时间没有说话,而是在脑内又确认了一遍日程。等代表行人的绿灯一亮,飞鸟安全过了斑马线,凤凰这才说出了自己的安排。
“我已经申请到了月底的三天假期。”
他的考量范围很广,决定却是极其果断。
五月开始,他就要为法网和温网做准备,这就意味着他的整个夏季都会被比赛和训练占满,到了十月才能迎来难得的休赛季。若想要抽空与飞鸟见上一面,他也只能从眼下这一个月里精打细算。
平成十九年起,每年四月二十九的裕仁天皇冥诞日被正式纳入国民假期安排,今年因为刚好遇上了双休,他便能趁此机会获得三天的假期。若要独自待在东京的家中未免太过憋屈,他自然是打算来神户看看祖母和妹妹。
顺便……看看有没有不怀好意的臭小子盯上了飞鸟。
那可是他的亲妹妹,自然是不能被那些狼子野心的家伙们骗走的。如果有谁起了这样的心思,他必定会用一颗网球将人送进ICU,顺便把肚子里的坏水一次性全部砸出来。
“我已经买好了往返车票,房间等我们到了自己整理就好,”没等飞鸟表示要来车站接人,他就先一步拦住了话头:“你不必来接,我和那家伙自己过来。”
他思来想去,知晓以飞鸟的性格定然是想要为自己做些什么的,他停顿了很久才想出了个不算好主意的好主意:“到时候你可以考虑陪练。”
与其说是陪练,充其量就是飞鸟在旁边围观兼递水递毛巾,平等院凤凰和这个执意要跟来的后辈在场上打得风起云涌。
在飞鸟还小的时候,他还曾天真的抱有“将妹妹训练成网球女将”的想法,结果一个自己看来轻飘飘的发球不小心砸中小姑娘的手臂,疼得她当场倒地伤口也青紫一片。暂时摸不了琴的小姑娘很长时间闷闷不乐,最后家里好几个长辈轮流来教训自己。
平日里不爱哭的人要真的哭起来,那叫一个惨烈。更何况那眼泪一看就是痛极了下意识流出来的,声音没怎么嚎,眼泪倒是拧开了水龙头一般往外狂飙……
这样惨痛的回忆,让平等院凤凰从此死心,并且因为飞鸟当时世界末日一般的痛哭留下了浓重的心理阴影。
因此从那个时候起,他这个做哥哥的才真真切切意识到飞鸟实际上是一个极其脆弱的、很容易受到伤害的小姑娘。哪怕她看起来很坚强,很多事情都独自完成得优秀,也是一个需要自己好好保护的妹妹。
——妹控之魂从此迸发。
因此一想到早早听到风声就借着万千理由说要跟着一起回来的“后辈”,他就恨不得一巴掌把人拍成纸片。如果不是为了保证队伍的战力充足,他甚至想把那家伙揍一顿。
是谁说关西人性格爽朗好相处的?他只觉得白石藏之介这个地地道道的关西人是一个极其厚脸皮且难缠的家伙。
这家伙平日里倒是很会看人脸色,偏偏在这个时候就以“极其思念关西风土”、“家人出门旅游自己一个人宅家过于寂寞”、“代替妹妹见见她心心念念的小老师”这样的理由黏了上来,目标直奔神户的平等院宅。
作为高中毕业开始打职业的礼物,为了攒钱给凤凰定制一身西装,飞鸟刚来神户就接下了位于大阪每周两次的音乐私教工作,教学对象就是白石藏之介的妹妹友香里。
友香里之所以想要学习大提琴,完全是因为学校话剧社毕业表演的女主角角色要求。为了让自己看起来比较专业,她便动用自己积攒许久的零花钱临时在网上发布了私教需求。
——要求女性老师,年纪不希望太大,技术不能是个半瓢水,最好能够到自己家里来教课。
当时急需迅速攒钱的飞鸟看中了这份短期工作不菲的报酬,两人年龄相差不大,教习决定一拍即合,并且迅速产生了深厚的友谊。到了后来,短暂的大提琴课程也结束了,两人的关系却也渐渐扩展成了两家人的交识。
这次他原本并不想搭理白石藏之介,可人家居然还迅速自己买了票,好巧不巧两人都是同一个班次,座位也在一个车厢……真是孽缘。
更关键的是,对方似乎还想方设法和平等院奶奶提前通了气。有了老人家的准许和飞鸟本人的邀请,他最后也只能咬着牙答应下来。
“不瞒你说,”飞鸟笑了笑,故意像是说什么秘密似的往屏幕这边凑近了些:“一听说你们可能会在四月回来一趟,奶奶很早就把房间都收拾好了。”
傻孩子你笑什么这么开心?你难道还没察觉到白石那家伙的狼子野心吗?
一想到即将安顿白石藏之介的房间也被收拾了出来,平等院凤凰终究拗不过家里的几位女性,也只能心态沧桑地接受了这一个既定的事实——
他,平等院凤凰,好不容易能够腾出几天时间陪妹妹飞鸟,还没出发就已经遇到一条怎么甩都甩不掉的……
大尾巴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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