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是谈买卖, 这小巷子显然不是个说话的好地方。于是三人去了一处僻静的茶摊上坐下,点了壶茶慢慢谈。
“不知两位姑娘贵姓,在下姓云名锐,乃是北武州人士。”
北武州又一个陌生的地名。
玉竹总觉着自己所在的这个时代, 仿佛并不在她所知道的那段历史里。之前她问过长姐, 知道这是一个还算和平的年代, 她们隶属万泽国南闽州。现在又冒出个北武州,莫不是还有东西两州
这所有的名称, 在她所知道的那点儿历史知识里都是没有的。
不过,也有可能是因为她读书少,所知不全的缘故。即便是她后来挣钱了, 买了书本来自习, 她学的也是和历史毫无关联的东西,所以, 这还真是说不准。
“长姐, 北武州离咱们这儿远吗”
玉容面露难色, 这个,她也不知道的。
从小外头的事儿她都是听爹爹讲,后来逃离了家乡, 来到淮城,对这儿她就更不了解了。
云锐看出了她的尴尬,主动解惑道“北武州离这儿并不是太远,快马加鞭十来天就能到,走海路顺风的话更快, 三四天便到了。”
玉竹恍然, 看来她们是在南闽州的边缘位置, 还不错。
“两位姑娘贵姓”
云锐又问了一遍, 玉容这才反应过来,忙回答道“我们姐妹姓玉。”
玉竹一点都不怕生的坐到了云锐的旁边,笑眯眯的朝他问“云叔叔,你是认识我手上拿的这个东西才要买的吗”
一声叔叔叫得云锐虎躯一阵。他下意识的摸了下脸颊的络腮胡尴尬道“说实话,方才我离的远,看得并不是太清楚,只是问了店家几句,知道是一种很新奇的香料。小玉姑娘知道这是什么”
玉竹迟疑了下,摇摇头。
“我们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只是无意中捡到的,闻着应该是种香料。所以,你想怎么买呢”
云锐心道这才几岁的小姑娘当真是机灵的很,小小年纪说话便有股子大人的架势,怪可爱的。
但,可爱归可爱,买卖是买卖。
“方才我问过你们进的那两家香料铺子,他们最高出价也就两百来个铜贝。这样,我出三百铜贝,你们也不用去店铺里卖了,直接卖给我就行。”
三百
玉竹想都不想的拒绝了。
“不卖”
方才她那也是气极了,脑子发热才说要卖给第一家。冷静下来,当然是不能卖的。
这样好的东西若是贱卖掉,她恐怕日日都要心疼到睡不着觉。没有识货的,她就拿回去放着当传家宝。或者切一点点散卖给香料铺子让他们试用一番。俗话说,是金子总会发光的,
她就不信,那么多品香多年的老师傅,会觉不出这龙涎香的好。
所以这个叫云锐的男人,开的什么三百铜贝,她是半点儿都不带考虑。
玉容的手在桌子底下一个劲儿的扯着妹妹的衣裳,疯狂的暗示小妹卖掉。在她看来,三百已经够可以了。
“为何不卖方才我明明听见你们说要进店铺卖掉,店铺开的价可都没我这开的高。而且,小玉姑娘,卖不卖得你姐姐说了算吧不如你问问你姐姐的意见”
云锐可是看出来了,她姐姐是很想卖的。
玉竹转头瞬间瘪了嘴,可怜巴巴的望着姐姐。
“长姐,我不想卖长姐”
招架不住的玉容很没有原则的立刻改了主意。
“这东西是我家小妹捡回来的,东西是她的,自然她说了算。”
云锐“”
这对姐妹可真是奇怪。
三百铜贝对普通人家来说也是一笔不小的数目了,她们居然会不动心。莫不是
“姑娘觉着我说的价低了”
玉竹毫不脸红的点点头。
“自然是低了。这东西,那些店家可都说没有见过,可见很是稀奇。而且这块料子不瞒你说,是在海里头捡的。日后说不定都遇不上了,独一份的,当然要贵,要不怎么说物以稀为贵呢。”
云锐愣了愣,竟是无法反驳这话。
“那小玉姑娘,你以为该如何卖”
“这个”
玉竹细想了想,龙涎香目前看来都没人认得,那它的价值就得大打折扣。整块贱卖出去她心疼,不如只卖一小块给眼前这人。
瞧他的衣着谈吐皆不似寻常人家出来的,家中定然富贵。这香只消他拿回去一用,自然能叫他感受到龙涎香与其他香料的区别。倒时候再卖便可以好好的提一提价格了。
这是玉竹目前唯一想到能把龙涎香推销出去,又不会贱卖的法子。
“还是三百铜贝,不过,不是一整块,是只这一角。”
玉竹把整块龙涎香露出来,在它尾巴尖尖儿的位置,比划了一下。
云锐第一反应便是荒唐。哪儿有人花那么多钱去买一根指头都不到的香料。可是接着他又想到自己来淮城的任务寻找各种稀罕奇特的东西带回去。
半个月后就是回去的日子,可他至今只搜罗了四五样东西。虽说各有各的稀奇,却都不是独一无二的存在。
这块香料,吸引他的,就是一个新。
三百铜贝其实也不贵,只要它确实是主家没见过的东西,三千他都能出手买。
只是想是这样想,云锐还是试探着想讲一下价钱。他觉着自己一个大人,忽悠个小姑娘应该不在话下。
结果那小玉姑娘当真是分毫不让,就连三百铜贝卖给自己她都表现的很不舍得,仿佛随时都要后悔的样子。老成的根本不像一个几岁的孩子。
最后还是他妥协了,花了三百铜贝买下了只有小手指大小的一根香料。
这下玉竹心里总算没那么憋屈了,临走的时候还友情提示了下,叫云锐记得拿香料先给郎中看看再用,兴许还有惊喜。
要知道,龙涎香可是具有极高的药用价值,就看郎中的医术怎么样,能不能闻出来了。三百铜贝说起来自己还是吃了亏呢。
玉竹将钱袋子交给长姐,又将那剩下的龙涎香放回篮子里用布遮好,然后便一个劲儿的催着姐姐赶紧去买好东西回家。
云锐赶紧拦下了两人,给两人留了他在淮城租住宅院的地址。请她两务必将手里的那块龙涎香再多保留一个月的时间。
万一这当真是好东西呢,这么一小根儿可不够。
玉容姐妹两很是痛快的应承了下来,三人便就此在茶摊上分了手。
等姐妹两从里头出来走在路上,感觉肚子饿了才反应过来,好像都快到午时了。
时间当真是过得快的很。
这会儿饿着肚子去逛街买东西肯定是不行的,玉容便找了个粥铺,点了两碗栗米粥还有一碟子小鱼干儿。
小鱼干儿可说是配粥品的绝佳小菜,尤其是这家的老板舍得放油,炕出来的小鱼干儿滋味是相当不错。
玉竹尝了一口,心里也是佩服的很。
在这样一个调料稀缺的时代,老板还做出这样好吃的鱼干,真是难得。自己若不用那些配料,做的鱼干儿兴许都赶不上他。
就在玉竹想要缠着姐姐给她买点儿小鱼干儿回去研究时,粥铺来了两位大娘,其中一位玉竹还甚是眼熟。
“长姐,是余大娘诶”
埋头喝粥的玉容一听余大娘,吓得一口粥险些喷出来。抬头一看,还真是魏平他娘。
既然见到了,自然是要去打招呼的。尤其是她和魏平
玉容飞快拿擦汗的帕子擦了擦嘴,低头整理好衣裳领着妹妹坐到了余大娘那桌儿。
“大娘这是和朋友一起出来逛街的吗”
余大娘愣了下,瞬间听出这是玉容的声音,高兴的都站了起来。
“容丫头害瞧我这记性,都忘了这是月初你们会进城的日子。早先还说要去路口等你,结果老糊涂的连日子都忘了。”
余大娘站起来顺着声音做到了玉容身边,玉竹只好做到了旁边去。
陪同着余大娘来的邻居一瞧余大娘有人陪了,哪里还坐得住,起身就要走。
“英娘,你这儿有人陪着那我就先回去啦”
“好嘞,你回吧。”
余大娘脸上的笑淡了几分,坐在她旁边的玉容看得真真切切。
“大娘,是不是我们打扰你们谈事儿了要不你们谈完了我们再过来”
“没有没有,她就是个收了钱负责每天把我带过来吃饭的邻居。”
其实她自己磕磕绊绊的也能一路走过来,只是路实在不平,摔了两次后儿子就再不许她独自出门了。
“大娘你,顿顿都在这里吃饭”
天天栗米粥加小鱼干儿
这
生怕玉容误会了什么,余大娘赶紧解释道“不是顿顿都在这儿吃,只是中午的一顿。早上平儿会给我做好,晚上也是他回来做饭。中午是因为他当差回来不了,所以才给了钱在摊子上,让我每日过来吃饭。”
时下男子几乎就没几个会正经做饭的,魏平能照顾他母亲至此已经很好了。
“那大娘你快吃吧,吃完我们送你回去。”
方才那位邻居已经走了,她们自然是不能把余大娘丢在这儿的。
余大娘这会儿心情极好,连粥都多喝了半碗。吃完粥没有第一时间回去,而是让玉容带着她去了一家卖点心的铺子,称了一小兜糖和酥饼。这些都是她给玉竹买的。
大街上人来人往的,推来推去也不像话,玉容只好先收下,余大娘这才点头同意了回家。
魏家的房子在哪儿,玉容知道个大概,送人回去的路上倒没遇上什么麻烦。只是走到巷子里了,便有那三三两两的邻居站在路边调笑。
“英娘,送你回来的姑娘是谁呀”
“是不是上回魏平相的姑娘呀,长的也太瘦了吧”
“诶这儿还有个小的你家魏平不至于相个带女儿的吧”
“哈哈哈哈”
这一句句的,说是调笑,倒不如说是嘲讽。
玉容忍了又忍还是没有忍住。
“这人心黑了,看什么都是歪的。我是胖是瘦的,关你们屁事还有,这是我小妹,眼睛要是瞎了就去找个郎中好好瞧瞧”
人呐,大多都是欺软怕硬的。一见玉容不是个好说话的,几个女人便悻悻的掉头进了自家屋子,砸的院门砰砰一阵儿响。
余大娘叹了一声,带着玉容姐两回了自己家。
魏家这房子不算大,也就比玉容她们刚分到的那两间屋子大上一点点。墙面泥砖被风雨侵蚀的厉害,唯一比较好的地方就是地了。
地上应该修整了很多次,不光平坦没有土包,还铺了两条石板路,即便是下雨也不会踩到泥泞摔倒。
“大娘,我听魏姐姐说,你们这房子也住了二十来年了吧,难道二十来年她们都是这样”
玉容有些想不明白。从前几次和余大娘的聊天就能瞧出来,她不是个懦弱的由着人欺负的性子。而且魏平还在府衙做事儿,不说是官老爷,那也是个吃衙门饭的,他难道治不了外头那群女人
“也不是二十来年,就几年罢。以前我们是住在城东边儿的,乱七八糟什么人都有。后来淮侯接管了淮城,便命秦大人重新规划了城里的住宅和商铺,然后我们家就分了这套屋子。起先也还好,大家井水不犯河水,只是后来平儿他爹出了些荒唐事儿死了,邻里间便没那么和睦了。”
余大娘想想也是难受,都是因为那个男人,自家名声都被他弄臭了。她一生是个爽利性子,到老了却不得不隐忍龟缩在这一方院子里,儿子的婚事也没着落,实在叫她难受。
“那魏平就不能管管么她们说话也太难听了。”
“管也管不了,嘴长在人家身上。只是说几句闲话,总不能把人抓牢里头去。反正我腿脚不好,眼睛也不行,天天都在这院子里,也听不到她们几句闲话,随她们去吧。”
其实余大娘从来都不会跟儿子女儿说起那些邻居在他们背后的嘴脸。她们来来回回也就只能说那几句,听得多了,都没什么感觉了。把自家日子过好才是要紧的。
人家自己都不在乎,玉容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想着回去还是要跟魏春说一说。没道理儿女都挺出息,老娘却在家受人欺负。
两人又坐在院子里头说了会儿话,气氛这才好了起来。
不过一旁的玉竹,从进巷子起,那脸上就没露过笑。
只要一想到长姐过几年会嫁到这里,面对那些嚼舌头的邻居,她就很是抗拒。
而且住惯了自家的大院子,再来看魏家这在城里还算不错的院子时,真是哪哪儿都不顺眼。
长姐配得上更好的。
此时此刻,玉竹对魏平的印象,又大打了个折扣。
老牛吃嫩草,还顾不了家。连个老娘都照顾不好,如何照顾以后的妻子。
她仿佛都能看到长姐怀孕后还要忙前忙后的收拾家里,照顾瞎了眼的婆婆。出门还一个能帮衬的邻里都没有,孤零零的好不可怜。
玉竹打了个冷颤,从想象中回过神来。不行,她拒绝这门婚事,魏平不适合长姐。
就连陶实都比他合适。至少陶实就住在隔壁,陶婶婶一家也是极好相处的。
玉竹现在就是担心,担心长姐和那魏平感情日益渐浓,然后跳了这火坑该怎么办
看来她得回去跟二姐好好商量商量才行。
“小妹,想什么呐,大娘在叫你。”
“哦,我在想陶宝儿平时在这儿是怎么玩儿的。”
玉竹走到余大娘身边坐下陪她说话,又瞧着长姐忙前忙后的将这院子打扫规整了一下。和自已方才想象的那真是差不了多少,扎心的很。
“长姐我们什么时候回去呀,过年的东西还没买呢。”
余大娘一听,也不留了人,开始赶着两人走。
“这都过午时了,你们再不去买,等下晚了村子的车该回去了。容丫头,你们回吧,正好我得去睡一会儿。”
“那行,大娘你休息着,得空来村里小住几日,我再去陪你说话。 ”
玉容把手里的笤帚放到角落里,无声的拿手戳了戳妹妹的额头。小丫头,不就帮忙干点儿活么,这就急着催着走,生怕自己吃亏了似的。
姐妹两很快离开了魏家院子,而那说着要去睡午觉的余大娘却是站在门槛边久久没有回神。
玉容是个好孩子,她心里当真是纠结极了。
唉
走出院子老远后,玉容像是随口一问“小妹,你不喜欢魏家”
玉竹摇摇头。
“不是不喜欢魏家。只是,不喜欢长姐住到他们家。”
玉容一把捂住妹妹的嘴,下意识的四下看了看,又羞又恼笑叱道“胡说什么呢,我才没有要住到他们家。叫人听见了,像什么话。”
“可是成亲了,女子不是就会住到男子家吗长姐,可不可以成亲了还跟我们住一起呀我不想跟你分开”
话音刚落,玉竹脑门儿就挨了一个脑瓜崩儿。
“越说越离谱了,成亲那是没影儿的事。小孩子家家的,不该你操心的事儿别瞎操心。”
“好嘛好嘛。”
玉竹闭上嘴,乖乖跟在长姐身边,一起去了集市买年货。
其实各种海鲜干货村子里都有,来城里主要还是扯点布,再买些糖和瓜子儿一类的东西。
这些东西在淮城可贵的很,几个铜贝就能买到海鲜和它们根本不能比。
妹妹两进了趟布坊,又进了趟点心铺子,再出来时,刚卖的那三百铜贝已经花的精光。
玉竹感慨,钱真是太不经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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