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戮随着晓风出华明殿,顺着弥漫仙云的宫道往前走。片刻后他脚下一停,对晓风道:“你先回去,我随意看看。”
仙宫怎么能随意看呢?
更何况是已将大军压境的魔界之人?
“好的。”晓风在他的目光中瑟瑟发抖,强撑着微笑说:“凌云殿在东……”
“我知道。”池戮道。
晓风点点头,先行跑了。
池戮站在云阶回望灿烂明光的华明殿,旁边有人凑了过来,小声的说:“尊主。”
池戮“嗯”一声,“怎么样?”
“仙界凋零,仙尊不想、也不敢同魔界开战。” 君寒望了一眼四周无人,放下心来,低声问:“您怎么来了?”
“来看看。”池戮收回视线,随意问道:“虞子栖有什么打算?”
君寒恭谨答道:“想尽快同您成亲,消除战事的同时,也好让北海知难而退。”
池戮不置可否。
君寒沉默片刻,看他心情尚好,就小心翼翼的说道:“尊主真的要同仙尊成亲吗?”
“怎么,”池戮随意道:“不成吗?”
“不不不不,”君寒连忙摇头,“尊主同仙尊的良缘出人意料,若不是仙尊在大殿上亲口说出来,属下实在不敢相信。”
池戮神色一动:“他怎么说的?”
君寒一哽,觉得要是把‘名为嫁实为娶’这话说出来,自己命也就没了。
池戮见他神色不对,敏锐的察觉到什么,漆黑的瞳孔中火焰的光芒一闪而过。
君寒陡然出了半身冷汗,不着痕迹的退后半步,慢吞吞的说:“……说早有机缘,等,那个,等……成了亲,您就没法反悔了,到时候仙魔两界就是一家人。”
这话池戮能猜测到,只是没想到虞子栖会广而告之诸天仙君,他呼出一口气道:“仙界派了人安插在我身边了吗?”
君寒沉思片刻,慎重的点点头,“确实派去了,但是还未查出来是谁。这事仙尊藏得严实,连宝诰上仙也不知道。我猜测恐怕只有他和定元二人知道。”
他说完便做好了挨骂的准备,不料池戮沉默几息,却问道:“他和定元关系很好吗?”
君寒不明所以,还是说:“很好。定元仙君虽然还没有飞升上仙,但是余卓上仙下凡历劫多年,就要飞升了。大家都默认定元会接了余卓上仙的班,仙尊也看重他。”
池戮脸色不辨喜怒,似乎不怎么在意仙界的等阶变动。
君寒等了稍许,轻声问:“听说梦千里逃出了白骨渊,抓回去了吗?”
池戮眉目一动,余光冷冷扫了华明殿一眼:“抓回去了,折了商云八千年的修为。若是被他逃回仙界,此刻虞子栖就不会是现在这个态度了。”
君寒不知道虞子栖对魔界和对北海的态度,不由一愣。
池戮抬手一摆,提步往东边去沉声说:“你继续留意,虞子栖在上面有什么动静立刻通知我。”
“是。”君寒冷汗涔涔的行礼,重复了一遍:“是。”
池戮只身去往凌云殿,晓风侧守在门边,朝他行礼迎他进去。他打量着四处景色,随口问:“仙尊跟之前有什么不同吗?”
晓风垂首在侧,谨慎的答:“没什么不同。”
池戮轻轻嗤笑,没有为难他。
他迈上台阶,厅内有个人影一闪而过。池戮脚下不停,眉梢轻轻一扬,似笑非笑道:“瞧瞧,我看到了谁啊。”
晓风心道坏了,魔尊同闻笛不对付,这下碰了面,恐怕要将凌云殿给掀了。
池戮似乎看出他的想法,“别担心。老朋友见面,就聊几句。”说着,一脚跨进了厅内。
身后的门窗陡然全部关闭,一齐发出“嘭”的一声,他在凌云殿设下了属于自己的禁制。
晓风被关在外头,试了几次都被弹开,转念一想,急忙飞身去找虞子栖。
一门之隔,池戮周身散出丝丝缕缕的魔气,眼底逐渐泛红,说出来的声音犹有千斤之重,压得人喘息困难。
“闻笛,来。”
墙边的闻笛陡然显形,紧接着被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道摔到了黑靴边。
“尊、尊主……”他的恐惧深植心底,不由自主发着抖。
池戮打量着他,莫名一笑,自顾坐在了椅子上。黑靴就在闻笛手边,再动一分就会踩到,闻笛却一动不敢动。
“别害怕。”池戮打量着室内摆设,舌尖碰了碰唇角的伤口,“难得一见,今天问你点别的事情。”
闻笛垂着头沉默不语。
池戮:“你从虞子栖那里,拿走了他什么记忆?”
闻笛一怔,吞下唾液:“没、没有。”
“是没有,还是不好意思说?” 池戮问。
闻笛没听懂他的暗示。
池戮不点破,只道:“你该知道欺骗我的下场。”
闻笛切身感受了许多年,当然知道这下场。他一回想起来就觉得黑暗无光,手中不由攥紧墨绿长笛。
池戮扫了一眼,长笛陡然飞出,眨眼到了他的手中,闻笛那手已然鲜血淋漓。
池戮把玩着长笛,笛身灵巧的绕在纤长的手指上,快成一道虚影。
“嗖——”
长笛飞出,猛地插在池戮身前!
笛声斜斜入地三分,翠绿色的穗子悠悠晃晃,与这剑拔弩张的场景形成鲜明对比。
“真的没有!”闻笛伤手按在地上,留下明显鲜红的血液。
池戮看也不看,轻轻的“哦?”了一声,“那凌云殿中响起的笛声,是怎么一回事?”
他并不着急,一次只问一个问题,要他答清楚,才问下一个。
闻笛罕见的沉默了。
池戮耐心等待,半晌轻轻吐出一口气,打破了鸦雀无声的静谧,“虞子栖封你仙阶,因为你拿着他的把柄,或者他有求于你。”
闻笛按在地上的手在发抖,鲜血不停渗出,堆起成一个小水洼。
池戮眼中没有丝毫温度,从鲜血的倒影中盯着他灰白色的脸。
“我……”闻笛猛地一闭眼,叩下头的时刻甩出星点汗珠,说话的语气掺杂着无奈和颓败:“仙尊忘记了一些事,请我来吹笛看能不能帮他想起来。”
“哦。”池戮轻轻道:“想起来了吗?”
闻笛不敢抬头同他对视,瑟缩着说:“应当没有。”
“还能想起来吗?”池戮又问。
“不、不知道。”
“知道他忘了些什么吗?”
“不能确定……”
池戮沉默着,居高临下看着他。突然伸手逼近他太阳穴处,黑芒骤然炸显,自他指尖拽着,眨眼间已将闻笛三魂抽离出来一半。
闻笛浑身发抖,痛的目眦尽裂:“尊主!我不曾违拗旨意,这些年半步没有踏入过魔界半步!为何……饶、我……”
池戮双目闪着骇人火光,迫使他抬头,逼视着他痛的只能睁开一条缝隙的眼睛,一字一顿的问:“你手中当真没有一点他的把柄吗?”
闻笛脸色逐渐泛出黑色色,双眼爆起,断断续续的说:“没……有……”
他以为自己要死了。
他颤抖的四肢逐渐停下,放弃了抵抗和挣扎。
下一刻,池戮骤然松力。
三魂归窍,闻笛一阵头晕目眩,“哇”的喷出一口鲜血!
他委顿在地,撕心裂肺的咳着,耳鸣声渐歇,这才听见有敲门的声音。
“大白天的关什么门啊!”虞子栖站在门边敲了几声无人应,开始叫里面的人:“魔尊,魔尊在吗?池戮?”
这是他头一次叫池戮的名字,比起‘魔尊’这个稍显距离的称呼来,听在耳中有些说不出的感觉来。
池戮沉默几许,一瞬间掩去内室狼藉,朝着那门轻轻一勾手指。
厅内全部门扇豁然打开。
外头的光一瞬间洒进来,同厅内的烛光互相抵消,通同一气。虞子栖扶着门连忙看向里面。
池戮姿态随意的坐在椅子上,撑着头对他扬起唇角。闻笛咳嗽完了,仍旧捂着胸口在喘息,脸色还未恢复正常。
“干什么呢……”虞子栖打量着他二人,疑惑的问:“你们?”
池戮镇定的说:“见到老朋友,聊聊天。”
“聊天还用躺在地上吗?”虞子栖上下扫视着闻笛,怀疑的问:“你打他了?”
池戮眉梢不着痕迹的一扬。
闻笛看一眼仙尊,又看一眼魔尊,觉得一个能惹的都没有,连忙摇头摆手:“仙尊别误会!”情急之下,他默认了池戮的话:“魔尊……找我,聊、聊天。”
池戮欣赏的看了一眼闻笛。
闻笛挣扎的一下,一时竟未能起身,虞子栖一个字都不信这胡扯,盯着他问:“他打你了没有?”
闻笛没撑稳,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摔倒。他下意识的点头,余光扫到魔尊正盯着他,嘴上立刻坚决的否认:“没、没有。”
虞子栖:“……”
这瞎话可信度非常低,但是又不得不信。
“晓风。”虞子栖神色如常的吩咐道:“扶他下去休息。”
晓风进来扶人,将闻笛几乎半抱着走了出去。
虞子栖见他们身影进了偏殿,踱两步坐在池戮对过,二人一桌之隔,他才道:“你打他做什么?现在他受封仙阶,是我座下仙君。你对他出手,也算违背了我们的交易了吧。”
他说的交易是指‘生生世世雌伏,换来仙魔两界的友好和平’。池戮道:“他说我没有打他。”
虞子栖“嘶”一声,“就这还没打?他都站不起来了。”
“在仙尊看来是打,在我看来属于正常交流。”池戮偏头看着他,微微一笑:“不怪仙尊会误会,毕竟忘记了许多事情。没关系,我可以跟你好好的解释。”
虞子栖指尖刹那间僵硬绷直,心道:完蛋,没想到闻笛这么怂,刚动员完没两天,转头就把自己卖了。他尽量装作轻松的态度说:“反噬后遗症。现在已经逐渐想起来了。”
池戮眼也不眨的说:“怎么听起来仙尊跟我好像渡的不是同一种劫,遭受的反噬情况也差别这么大。”
“可能仙魔有区别吧。”虞子栖说:“也可能你更厉害一些,所以受到的反噬没有我这般严重。”
“……有理。”
池戮抿唇点头,下一刻指尖泛起乌黑烟雾,那烟幻化成指长的鬼头利刃,猛地朝虞子栖刺去!
这太突然了!虞子栖瞳孔剧烈收缩,这次护体的法力却没有如期待中出现。
心思电闪之间而已。
虞子栖眼睁睁看着那黑芒打向自己的肩膀。与此同时肩窝剧痛,双手难以克制的紧紧抓住了桌边。
池戮站起身,收回烟雾化成的鬼头利刃,在掌心化为无形。
“你已经严重到没有反抗之力了么?”他俯下身,双手撑住扶手,压向虞子栖,“上次你还能避开我,这次怎么不行了?”
极具压迫感的视线使人心脏几欲停止,虞子栖额间沁出一层细密汗珠。肩上传来的疼痛感告诉自己,若是此事不能妥善解决,那恐怕会前功尽弃。
他不明白,是哪句话让池戮突然测试他的法术。他们之间一定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被自己忽视了。
须臾之间他心思急转,“我修的……无情道。”
虞子栖脸色苍白的咳了一声,虚弱的说:“破了身就算破了‘□□’,法术被封在了体内,不能用了。”
妙绝!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