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偷香

    他清淡的问话, 令幼浔更为局促了些许。

    似乎生怕被他看破心思。

    幼浔跪坐案侧,立马放下指间的墨碇,颔首垂眉“奴婢一时走神, 殿下恕罪。”

    习惯了她这般谨小慎微。

    视线掠过她时, 锦宸不由想到在他病痛缠身的那月里,他这小侍女是如何日夜不眠照顾和相陪的。

    眸光在她脸颊停留片晌。

    那月眉和双唇皆素雅浅淡,肌肤亦透白细滑,只是少了点血色, 瞧上去,清清丽丽的, 如雪一样。

    其实她本就生得好看,不画而秀。

    锦宸念及当初,她便是因着这张脸, 才进到甄选秀女的行列,入了东宫。

    然而最近,她眉宇之间似乎显有几分暗沉和憔悴。

    思绪无声飘远, 又无息敛回。

    锦宸垂眸继续看书, 徐徐翻了一页过去。

    面容未有太多情绪, “夜深了, 回去歇吧。”

    幼浔诺诺, 方想收整书案再伺候他更衣, 却发现他并没有要就寝的意思。

    眼下不过戌时将近, 知晓他定会再看一个时辰。

    迟疑一瞬, 幼浔托了茶壶, 起身轻步出了屋。

    屋内很快恬静下来, 唯有书页偶尔翻动的声响。

    锦宸独坐案前, 贯注古书。

    似乎是神思飘转别处, 他抚落页边的指尖缓缓停下来。

    奕奕双眸渐转沉静,不知在想什么。

    没过多久,房门“吱呀”一声,轻而缓地再次打开。

    锦宸眸光微动,抬眼望去。

    便看到他的小侍女托着茶壶走了进来,一身湖绿宫衣素裹纤瘦身躯。

    幼浔浅步到案侧跪坐,捧着新茶替他重新沏上一盏。

    见她又回来伺候,锦宸沉默一瞬。

    目光重新垂落手中的书,“怎么不去睡”

    眼睫微微一动,幼浔停顿之下没有直接回答。

    沏到七分满后将茶壶轻轻放下,继续研墨,温声“香茗清口,但睡前容易难寐,奴婢泡了些花茶来,能舒压助眠。”

    锦宸目不斜视,抬手托盏,饮了一口。

    花茶温热,流过唇舌,回味而来微微的甘甜。

    那人一晚上,俊朗的眉眼间都是轻微凝皱。

    幼浔早便注意到了,思虑片刻后道“殿下今夜,似乎别有心事。”

    锦宸闻言顿了一顿,侧眸瞧她一眼。

    眼底略起波澜,他徐缓搁下茶盏。

    烛光静静燃着,他卷握手里的书也低垂下去几分。

    静默半晌,锦宸目光沉沉凝在盏内晶莹沉浮。

    只听他缓缓道“白日的时候,陛下同孤说了些话。”

    研墨的动作渐渐慢了下来,幼浔抬眸,静听他说。

    “晋宣不复,大楚一国鼎足,并附有诸多属地,如今之势,东陵的存在实乃微不足道,且疆域混乱,东陵便如在暗礁险滩。”

    锦宸略作顿默,指节极缓地敲叩了几下案面。

    而后才接着沉声道“陛下有意,将两国合并一统,共防疆域之地。”

    反应过来此话,幼浔瞬间怔住。

    是合并,而非谁归附谁,更不是把东陵收为属地。

    若是这样,那这君王尊位,该由谁来坐

    此言既是楚国的皇帝陛下主动提出的,且他属意九公主,那便自然不可能要东陵退步。

    可楚国已然强盛至此。

    陛下真要心如止水地,拱手相让这大片江山,似乎也令人难以想象

    思绪之间百般不解。

    幼浔轻声相问“殿下可有抉择了”

    唇畔极轻一丝叹息,锦宸摇了下头。

    两国一统纵然是百利无害,但那人今日话中之意,虽未言明,他却是心底有所揣度。

    卧房内一时陷入潜静,烛光泛着淡淡暖意。

    幼浔只会着手听从他的吩咐办事,却是没能力替他想办法。

    心里念着他的蛊毒方解,又日常在为诸事烦忧。

    担心他身子吃不消。

    “事关两国的决定也不急于一时,还是明日再想,奴婢先伺候殿下歇息吧。”

    熟悉的体贴话语入耳,锦宸眼底深沉渐褪。

    他扬眸,可有可无地端详身侧之人须臾。

    这姑娘总是这般关怀入微,他从来都知道。

    这么多年,她好似只一心侍奉,别无他求。

    他何时渴了,何时乏了,她都能一清二楚地察觉到,事无巨细皆照顾得妥妥帖帖,便是连他生母都做不到如此。

    只不过,她对他见微知著,对自己却仿佛冷暖都不知。

    即便为婢,到底也是可怜的人儿。

    锦宸看着她,舒下声,只是闲谈一般“你这脸色似乎比月前差了许多。”

    听他突如其来的一句,幼浔一愣。

    手背下意识往脸上碰了碰,想着自己当下消瘦得脱了相,定然是难看的,便自卑地垂下了头。

    说不在意是假的。

    但幼浔还是低声说了句“奴婢不要紧。”

    不知是不是对此生出几分兴致。

    手里的书放到案上,锦宸嘴角隐约似有笑意“孤瞧着笙笙寝宫的妆奁里,都是些花花绿绿的瓶罐,怎么不见你也备一些”

    幼浔愣神间唇瓣微动,欲言又止。

    公主殿下自是金枝玉叶,可她不过侍女而已,只要忠诚,岂能顾着自己享受胭脂水粉。

    怕那人觉着不堪入目。

    幼浔在心里沉思着,悄悄绞着手指,“若殿下觉着丑,奴婢明日便收拾收拾。”

    她低垂的面容透着一丝惆怅。

    锦宸目光如有穿透,静凝她一会儿,方淡淡道“不丑。”

    眼波一动,幼浔忍不住循声抬头。

    便见那人已敛回眸光,不慌不忙将案面的书合上。

    一边又若无其事说了句“挺好看的。”

    听上去只是随意地一言,但幼浔心跳却蓦然颤动起来。

    清白的脸颊忽而染了几许红晕。

    幼浔不敢再看他,不自觉埋首,整个人却是越发拘谨。

    但锦宸没注意到她的情况。

    饮尽盏中的花茶,而后自顾起身,往内室而去。

    见他预备歇下了,幼浔也赶忙跟随上去。

    他先前是沐过浴的,丝袍外搭了件墨色羽缎披风。

    进到内室,见他掠袍坐到床榻边,幼浔便如往常走近他。

    站到他面前,伸手去解那披风系扣,轻车熟路。

    褪下墨披,仔细折叠整齐,摆到侧案。

    而后幼浔又过去,在他跟前双膝跪下,有条不紊地替他宽靴。

    锦宸一垂眸,便能见到她那尽心尽力的神情。

    多年来不曾注意,今日倒是不自主地多留意了她几次,一瞬便想到方才她那不经意的惆怅。

    锦宸浅思了下。

    双手搭在两边,徐缓言道“明日,孤派人置办些姑娘家涂抹的东西,送到你屋里去。”

    握在后靴跟的素手一顿。

    幼浔还未敢置信自己听到的,便又闻他漫不经心一句“想用便用,不喜欢也无碍。”

    他轻言淡语飘入心底。

    幼浔一刹只觉耳根子都发起烫来。

    害怕在他面前表露出痕迹,幼浔不敢言语。

    只强自镇定,屏住呼吸,继续褪下那只云纹长靴。

    轻轻整齐摆放到榻边。

    随后她站起身来,始终没去直视那人的眼睛。

    退身前,幼浔默默捏皱了自己的衣角。

    犹豫之下,轻微闷声“殿下不要对奴婢这么好”

    这样,她会忍不住想要更多

    听见这话,锦宸抬眸看她。

    便发现她神色露着显而易见的矛盾。

    锦宸有顷刻微惑“怎么了”

    他这问得,仿佛对她好是理所当然似的。

    幼浔低头盯着自己的脚尖,僵了片晌,略一咬唇。

    她看上去有些紧张。

    没说话,只摇了摇头,而后便欠身退出了他的卧房,那纤弱的身影离得很快。

    外室烛光一暗。

    随之,房门一声轻“砰”,合上。

    锦宸依旧静坐床边,眉睫淡淡敛着。

    她今夜似乎与往常有些不同,从前都是端庄知礼,这还是第一次,见她在自己面前这般落荒而逃的模样

    与此同时,楚皇宫中亦是有人未眠。

    承明宫,寝殿。

    林公公及宫奴皆领命退出了殿内。

    他们都当陛下要就寝了,喜静,殊不知那人还坐在案前。

    一盏精致的烛台,灯芯在案面投下影影绰绰的光。

    池衍目光静静流淌在案面,那张红底绣金的绢帛上。

    这一纸婚书,是他之前亲手写下的。

    就在小姑娘回来前。

    当时,他是准备要尽快立她为后。

    从此留她在身边,再不分舍,这弥补重生前遗憾的机会,他求而不得。

    却是没想到,就在他将所有心意都书下后,她回来了。

    对他而言,自然惊喜。

    但也因此让他开始犹豫。

    若她只是那个懵懂无知的单纯公主。

    在后宫尚能继续躺在他铺的锦绣堆里,喜乐无忧地陪他过完这一生。

    可现在不一样了。

    毕竟上辈子经历太多阴谋风浪,看过各色生死悲喜,便无法如曾经心静如水。

    只一日,他便知,在诡谲的宫里多一刻,小姑娘都难免心有余悸。

    而这百般顾虑的情绪,大都来自于他。

    长案之侧,雕金镂空珐琅炉。

    一缕沉香缥缈弥散,缠绕着烛光浮盈而过,将他俊美的面容朦胧得如丝如雾。

    池衍凝着绢帛上的每一字,修眸蒙上一层氤氲。

    半晌之后,随意搭在案旁的手抬起,将这精致华美的婚书收了起来,仔细放到锦盒之中。

    而后他起身,拂开珠帘,走了出去。

    后宫一处殿宇。

    朱墙飞檐,其间梅色如脂如玉,亭台清湖绵延碧水,

    这般华贵盛美至极,倒是和昭纯宫有三分相似。

    寝殿内,锦虞靠坐在美人榻边。

    乌墨翻着毛绒绒的肚皮,仰躺在她腿上。

    而宫奴们自内殿屏风后进进出出,为她置备浴水和衣物。

    锦虞褪了外裳,身上只穿着薄薄的云白丝衣,簪钗已去,一头墨发倾泻下来,被华灯映得柔光潋滟。

    她一边揉抚着乌墨雪白的毛发,一边松弛地晃荡纤细的双腿,等待沐浴。

    原先,那人是执意要她住到承明宫去的。

    但锦虞牵忧得多了,还是觉得不妥,便要住到离他最近的宫殿去。

    方开始,某人是如何也不让。

    锦虞好说歹说,又是软磨硬泡,最后被那强势的皇帝陛下堵在宫门后,趁着无人瞧见,便上下其手,粗鲁的吻向她席卷而来。

    便宜占够了,那人终于算是放她到了这凤栖宫。

    又在她寝殿用了晚膳后,才离开。

    后来,似乎是他的吩咐,元青将乌墨从王府带了过来给她。

    锦虞先前还觉得,独自在陌生的宫殿稍有不安。

    但乌墨一来,便舒坦多了。

    那时候,她守在那人的冰棺旁,乌墨也是一直陪着的。

    锦虞双眸含笑,低下头去逗它玩儿。

    调皮地朝它吹了口气,乌墨倏地伸过头去,极快地舔了下她的鼻子。

    “哎呀”

    锦虞嬉笑着往后躲了躲,轻捏住乌墨两只粉粉的小爪子。

    正玩得不亦乐乎,有宫奴走上前来。

    知道她是未来的皇后,更是万分恭敬“公主殿下,浴水备妥了,奴婢伺候您沐浴吧。”

    锦虞向来不喜欢有旁人在。

    她缓缓抚着乌墨柔软的毛,“不用了,你们都下去吧。”

    宫奴们微微迟疑,还是撤身退出了寝殿。

    锦虞又清闲自在地和乌墨玩儿了会儿。

    而后放了它到榻上,自己起身走向内殿屏风。

    还是要先沐浴,否则浴水就该凉了。

    锦虞走向屏风,隐约可见纱帐后光晕水雾朦胧。

    指尖边在侧腰的丝衣系带上解着。

    方步至屏风前,忽而一声“吱呀”。

    锦虞微微一惊,回首望向身后,宽敞恢弘的大殿空旷无人,只有华灯静静亮着。

    她愣了愣,那响声极轻,想着兴许是风吹动窗牖的动静,于是便没当回事,转身继续往屏风后走。

    然而下一刻,她都还未来得及抬脚,背后陡然一热。

    显然是男人高大的身躯拥了上来。

    这感觉甚至熟悉,但锦虞吓得不轻。

    一时顾不得多想,张嘴便要惊呼出声,却是被那人眼疾手快地捂住了唇。

    “呜呜呜”

    锦虞下意识便奋起反抗,又踢又踹的。

    直到男人温热的唇抵到耳畔,她颤了颤。

    随后便听他低磁的嗓音轻轻响起“是我。”

    锦虞瞬间怔住,愣了好半天。

    才从方才的惊吓中舒下一口长长的气。

    掌心徐徐从那柔软的双唇移开。

    双臂自小姑娘纤腰两侧绕上来,横托盈软,拥揽住她小小的身子。

    锦虞尚还有余惊,缓缓平顺呼吸。

    轻锤了下他绕到前面的臂弯,压着嗓子嗔道“进来一点声儿都没,吓死人了”

    池衍在她耳边轻轻一笑“又不是第一次了,哥哥以为你知道的。”

    语气是那么云淡风轻,锦虞几乎哑口无言。

    不禁在心里腹诽,从前在她昭纯宫就罢,现在都是堂堂一国之君了,谁晓得他还要干这偷香窃玉的事儿。

    不过惊慌之余,又感受到他清冽的气息。

    锦虞顿觉安心无比。

    但嘴上还是忍不住傲娇,“你怎么大半夜还过来,又不是明日见不着了。”

    那人又是一笑“想你了。”

    掌心温柔流连在她肚腹,“再说了,笙笙不在,要哥哥一个人怎么努力”

    这轻哑的声线,和意味深长的语调,好似含水笼纱。

    和面前屏风纱帐处透来的轻烟水雾缭绕在一起,渲得两人之间的气氛刹那旖旎迷离。

    锦虞瞬间面若霞飞。

    这人是对骨肉的事过不去了

    垂眸望去,便见小姑娘侧腰的系带宽了开,领衿半掩酥玉。

    低头偏了偏,在她瑰红的颊侧印下一吻。

    池衍故意低哑了声“笙笙是要去沐浴么”

    锦虞一瞬便意识到他的不怀好意。

    踌躇少顷,狐疑着嘀咕“干嘛”

    近她馨香的发间嗅了嗅。

    池衍唇边泛起无声的笑痕“哥哥也还没洗,正好一起。”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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