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书案

    愣了极短的一瞬,锦宸回首。

    看了眼身后默默无闻的小侍女,“伤到了”

    幼浔立马将手藏到背后。

    牵出微笑“奴婢没事,一点小伤,无需喝药的。”

    锦虞不假思索道“伤口可深了,万一感染到,溃疡就不好了。”

    以往她受再小的伤,宫奴们都是俨然对待。

    血口最是容易恶化为破伤风,故而锦虞从不轻易忽视。

    这些小伤小痛,男人是习惯的。

    但总归姑娘家细皮嫩肉,也要体弱些。

    锦宸略一颔首,目光再凝向她。

    神情也正色些许“回去后,孤派人去给你配几贴药,别不当回事。”

    原本想说不用麻烦。

    但深觉他的注视,幼浔张了张嘴,一时竟忘了言语。

    眸中一抹洞悉,自两人之间瞬息掠过。

    池衍像是随意说了句“何老正好要去趟四方馆,到时,让他顺便替幼浔姑娘瞧瞧吧。”

    闻言,幼浔出乎意料一愣。

    方要说话,却听太子殿下先一步,温然笑道“那孤便替幼浔,谢过陛下好意了。”

    锦宸离开后,凤栖宫庭园便静谧下来。

    云光淡淡,余晖的色泽如浮光掠影,照得宫苑一片清雅。

    锦虞转身到石桌边,抱乌墨进怀里。

    忽而肩头微沉,一件柔软的狐氅轻轻披落身上。

    回过眸,便对上那人温暖的目光。

    日暮静暖,锦虞不禁莞尔“你和皇兄在谈什么呀,说了这么久。”

    池衍剑眉淡挑,抬手微拢她领襟。

    似真似假笑了笑“唔在商量,朕何时能将笙笙娶走。”

    天边淡金色的余光斜映湖边。

    水波如她此刻跳动的心一般,粼粼潋滟。

    锦虞嘴角抿下笑痕,“哦”了声。

    垂眸抚弄乌墨雪白的毛,淡淡道“就这事儿,为什么不让我听”

    目光掠入她故作无事的杏眸。

    池衍轻轻一笑“反正你,哥哥是要定了,听与不听,有何差别”

    见他说得这般理所当然,颇有几分霸道。

    锦虞扫他一眼,故意娇蛮了句“万一我不嫁呢”

    两指轻捏了下她滑腻的脸蛋。

    池衍眼中玩味隐约“那到时候哥哥强来,你可别哭。”

    心跳怦然之余,锦虞黛眉微微蹙起。

    明明她尚未重生前,他还是千般温柔,万般依顺。

    这一回来,便如上辈子般,总想着欺负她倒也罢了,还越发地强横。

    锦虞轻瞪他“你之前不这样的。”

    见小姑娘面容略微埋怨。

    池衍修眉微扬“之前”

    小脸蹭在颈间那圈绒绒的狐狸毛里。

    锦虞仰了仰下巴,理直气壮“我没回来之前啊,你在昭纯宫都哄我呢,现在现在居然还给我看那种不正经的东西”

    说罢,她小着声嘀咕“无怪话本儿里都说,男人厌故喜新,最是难靠。”

    反应片刻,池衍哑然失笑。

    连厌故喜新都说出来了,小姑娘莫不是在和自己争风吃醋。

    指节往她脑门轻弹了下。

    池衍唇角拂过调笑“都看了些什么奇奇怪怪的话本子”

    想说他给的画册,才值当奇怪呢。

    方要开口,锦虞双唇动了动,又抿了回去。

    单单被那双勾人的修眸低垂凝视着,脸颊便有些烫了,她实在没好意思再提那臊人的春册。

    最后,锦虞只娇嗔着“哼”了声。

    池衍眼底含笑,静静凝视着她柔美的侧颜。

    不知不觉,他眸光深下几许“笙笙喜欢这儿么”

    他突然毫无预兆地言了这么一句。

    锦虞微微一怔,而后反应了会儿,才明白过来,他说的是这楚皇宫。

    思考一瞬,锦虞如实地摇了摇头。

    她自然不爱这深宫六苑,从前倒还能心安地待着,但如今总觉得不踏实。

    池衍不答,只轻轻抬了手。

    修长指尖徐缓梳着她如云的秀发。

    日暮渐落,周边有片刻的寂静。

    锦虞眸光微垂,不见他神情如何。

    静默须臾,她握住发上他的手,拉过来,放到自己掌心拢住。

    柔荑温暖,覆着他的微凉。

    锦虞轻声低语“我不喜欢皇宫,但我喜欢在你身边。”

    池衍眼波细微一漾。

    浅褐眸子无声垂凝她面容,如许笑意依旧。

    锦虞抬起头来,目光自羽睫下掠了过去。

    “那天你答应我,会回来,却是将我一个人丢在了将军府”

    握住他的手不由一紧,“你说过的,不会再有下次了。”

    本就心怀忐忑,尤其今日方还见着那尉迟亓。

    只要在这宫中一日,她便生怕,那些不安好心的,再对他使些阴毒的把戏。

    池衍眼底一瞬闪过莫测浮光。

    俊眸微敛,暗色幽深。

    他字句轻柔地,含笑道“哥哥知道了。”

    对视之间,锦虞浸在他的温柔里。

    这辈子,她可以什么都不求,只想要他好好的。

    只见那人略微低垂下头,清暖的气息拂过她脸颊。

    池衍眼尾弧度修长,泪痣深染幽邃。

    他泛着让人无比安心的笑容,缓缓对她道“哥哥会给笙笙,想要的一切。”

    夜幕彻底降落的时候。

    从皇宫驶回的马车停靠在了四方馆门口。

    锦宸回到竹苑后,何军医已在厅堂等候了多时。

    见他来了,何军医即刻起身行礼。

    似乎是正要说什么,在那人抬手示意下,暂且噤了声。

    锦宸侧目瞧了眼身后的幼浔。

    而后回眸浅笑道“孤的侍女不慎破了手,有劳何老,先替她诊一诊。”

    何军医拱手应声“下官遵命,姑娘还请这边坐。”

    幼浔微一哑声,下意识看向那人。

    听他说了声“去吧”,而后顿默瞬息,才垂眸走了过去。

    何军医检查过她食指的伤口后,从匣里取出药水,将破伤的地方仔细处理了番,重新裹了层纱布。

    一边翻找药匣,一边道“伤口略深,别看只是在指腹,若是不注意破了风,也是极可能殃及性命的。”

    幼浔微愣,慢慢将右手收回来。

    片刻之后,何军医寻出一只瓷瓶,放到她手边。

    耐心交代道“这药膏每日涂抹三次,伤口愈合之前,切忌碰到水。”

    接过瓷瓶后,幼浔便从桌边站起来。

    身子福了福“多谢何大人。”

    何军医温笑答“无妨,最好再喝上七日药,确保伤口无感染。”

    抓药煎药什么的,幼浔觉得太过麻烦。

    正欲推脱时,发觉太子殿下走到了边上,“麻烦何老写个药方。”

    男人温沉的嗓音传入耳中,幼浔心跳微颤。

    低头站得端正,不作言语。

    何军医颔首应答,便由婢女领着去到书房。

    厅堂静下来,唯余他们二人。

    灯盏莹光跳动,单独待着,似乎有些不太自在。

    幼浔始终垂着眸,欠身作了一礼“天晚了,奴婢去为殿下布膳。”

    方走出两步,就听身后那人淡沉一声“不用了。”

    幼浔顿足,困惑回身。

    只见太子殿下墨玉般的眸子看了过来,只少顷,便就若无其事坐到旁侧的太师椅。

    “再过一会儿,陪孤去趟兰苑。”

    凝眉细想顷刻,幼浔才反应过来。

    今夜羌王邀了他去兰苑小叙。

    一整日心神不定的,险些将这事儿遗忘。

    幼浔连忙作答,轻而快地走到他身侧,托起茶壶想为他沏盏茶。

    谁知一时忘了指腹有伤。

    右手方捏上壶柄,伤口忽而一阵刺痛。

    幼浔忍不住低呼出声。

    一失手,温烫的茶壶滑落,跌回手边的案几,一声迸裂脆响,彻底打了个翻。

    茶水骤然溅出一片,洒湿了太子殿下的玄袍衣袖。

    幼浔吃痛之下,又是一惊,“殿下”

    她兀自慌神,正要请罪,右手却突然被那人捉了过去。

    指尖捏握着她的手腕。

    锦宸不顾她微挣,将那只缠着纱布的食指检查了遍,并未被茶水沾湿。

    腕间那人指腹递来炙灼的温度。

    幼浔心跳略促,轻微地往回缩了缩,“殿、殿下”

    她声线隐约含颤,锦宸眉睫一动。

    意识过来,才慢慢松开手。

    漫不经心拍了拍自己透湿的袖袍,“小心点,别碰到水。”

    右手缩在怀里,腕上好似还残留是他的热度。

    幼浔呼吸哑了一哑,好一会儿,才极轻极轻地应下一声。

    兴许是袖子湿了大半,一时半会儿干不了。

    锦宸索性起身,将外袍褪了下来。

    只是被他那么一牵,幼浔便久久难以回魂。

    直到见他自己褪掉了外袍,她终于思缓过来。

    幼浔忙不迭三两步上前,伸手要接过。

    边道“奴婢去给殿下取件新的。”

    不过锦宸没递给她,而是唤了婢女来。

    那婢女收拾了案几的碎骸后,将他的湿外袍也一并收走。

    幼浔顿了顿,不由垂眸黯然下去。

    这些理应是她做的事,然而眼下,她却只能干站在旁边。

    见旁人伺候他,哪怕只是收个衣裳。

    她心里,都莫名地有点不是滋味。

    锦宸并未察觉到她神情的异样。

    理了理衣襟,回眸对她道“孤到书房,寻何老说些事,你先回屋里休息会儿,半个时辰后,随孤一趟去兰苑。”

    闻言,幼浔这才抬眸看向他。

    宽大的阔袖外袍褪下后,同色里衣佩以纹金腰封,将男人那宽肩窄腰的完美身型勾勒尽显。

    双颊隐约有些发热,加之方才怪异的心绪。

    幼浔又低了头,不敢再看他,只唯唯诺诺地应答。

    待到酉初时分,锦宸才从书房出来。

    说是让她回屋歇着,但幼浔一直便在外等候,手里抱着件新的外袍。

    一踏出书房,便见她站在门外。

    湖绿宫衣下的娇躯半匿暗色里,均称清瘦。

    锦宸微愣须臾,倒也没说什么。

    只张开手臂,任由她服侍自己搭上外袍,而后便径直去到兰苑赴约。

    方到兰苑,便有婢女领他到正堂。

    锦宸面上深静,淡淡的神色让人难辨喜怒,倒是未有过多犹豫,他负手一径迈入金灯辉碧的正堂。

    在婢女的一片恭迎声中,羌王从首座站起身来。

    略一颔首,低笑道“小王恭候太子殿下多时,殿下今夜肯赏脸,实乃乌羌之幸。”

    玉檀圆桌上,珍馐丰盛,琼浆醇香。

    锦宸眸底隐隐沉浮,却只上前,缓声笑说“一人独酌总是欠了味,能寻到人一道饮酒,正好解解闷。”

    说罢,他不急不徐,拂衣落座。

    幼浔随之站到他身后。

    似乎是没料到进展得如此顺利。

    羌王愣了下,便立马抚掌而笑“如此甚好啊,小女夕兰虽是女儿身,但酒量在乌羌从未输过男子,今夜殿下既然有此雅兴,不若让夕兰陪殿下好好喝上几杯。”

    话落,羌王即刻唤了人进来。

    不多时,只见殷夕兰手托金壶,步入正堂。

    百蝶刻丝裙袄,金蝶五彩缠枝钗绾起长发。

    那一身清高的美丽,以及与生俱来的傲气,别蕴风情。

    殷夕兰微微一笑,徐步至那人身侧。

    执壶倾倒,在那金樽中盛满浓香四溢的酒,“此乃乌羌所数酿酒中,酒性至烈者,名为屠泉,殿下请。”

    锦宸眉梢微动,两指捏过金樽,一饮而尽。

    看向她,目光半是含笑半是幽深“孤倒是想瞧瞧,丹宁郡主是如何的巾帼不让须眉。”

    殷夕兰双眸抬望而去。

    近距离一看,发觉这东陵的太子殿下果真如传闻中那般英气迫人,眉间眼底,皆是茫茫云雾般的风流光彩。

    她忽然便觉得,往后岁月迢迢,意中人虽难得,但与他朝暮与共,似乎也不错。

    殷夕兰优雅俯身,为他添酒“夕兰自当是,舍命陪君子。”

    金樽徐徐把玩指间,锦宸面色好似染了几许酒意。

    垂眸凝着樽中晶莹,淡笑“斟酒这种事,就不劳烦郡主了。”

    从容侧首,悠然唤了句“幼浔。”

    承明宫,御书房。

    华灯半残,长案之上铺泻雪缎,柔软铺展。

    明暗不定的光,在案面投下月白金纹锦袍交叠的暗影,锦缎袖袂自两侧垂下来。

    双腕都被捏住,摁在长案两侧。

    躺在雪缎上,锦虞纤背倒是没被硌着,但唇瓣却是因那人纵意的含吮被据尽气息。

    偏生是推不开。

    毕竟曾是征战沙场的大将军,论气力,她占不得半分便宜。

    故而眼下,锦虞是一点儿办法都无,只能偶尔从唇瓣呜出几许抗议。

    之前两人在凤栖宫用了晚膳。

    某人是要回寝宫处理朝政了,总归如今是一国之君。

    听得他要走,锦虞正好也困了。

    谁晓得,这人却是直接将她也一并拐到御书房。

    若是他好生处理朝政就罢了,她也能在边上好好睡上一觉。

    不承想,他是这般耐不住,见她坐在案侧,那目光瞧着瞧着,便突然拽了她到案上来不正经。

    便在这时,林公公突然在殿外唤了声“陛下”,而后宣声了句有人求见。

    锦虞一惊,也不知哪儿来的力气,猛得推开那人,一溜烟躲到了案下。,,,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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