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今晨是亲眼见着这假货涂抹胭脂,穿上垫高的鞋子,她当真以为那位跋扈起来,翻脸不认人的盛小姐回来了呢!
她……怎么能扮得这般像?就像这小村姑曾经认识盛香桥一般?
再说盛香桥跟田佩蓉起了争执的情形,不到一会的功夫便分毫不差地传到了田皇后的耳朵里。
而且听说了那丫头看着应该就是盛香桥后,田皇后冷哼一声:盛家人倒是有些门路,居然能从南洋海船上将人给追回来了。
不过盛香桥不顾万岁指派的婚约私逃的事情,却是板上钉钉。如今京城里满是关于她的风言风语,在她的刻意安排下,皇上也听到了些风声,只要万岁对这未来的皇孙媳心生厌弃,慈宁王那厮想要借此一步登天的算盘就要满盘皆输!
想到这,田皇后微微冷笑,不再将盛香桥突然折返回盛家的蹊跷放在心上了。
盛香桥吃了一会点心,终于听到正殿传来万岁起驾的高呼声。
随后西殿掌管司仪的太监,便疏导着一殿的官眷纷纷出殿下台阶,一会跟随在圣驾凤驾之后,前往祭坛祭天。
盛香桥起身的时候,发现方才还跟她寒暄客套的几位贵女,此时连看都不看她一眼了。
可能是见盛香桥得罪了皇后的亲侄女,贵女们便见风转舵,便避免瓜田李下受到牵连吧。
若是站在盛香桥本尊的角度来说,此番处境大大不妙,以后能去参加的茶宴诗社必定少了大半。
可身为假货,她却要长出一口气,不必再担忧有人过来套近乎,费心应酬了。
于是盛香桥镇定地擦了擦嘴角的糕饼渣,喝口茶水润过喉咙后,便起身融入倒官眷的队伍之中,一路走向祭坛。
因为那些京城贵胄子弟正走在女眷前方,里面不乏风华正茂的倜傥青年,引得队伍里的年轻小姐们频频翘首瞥望。
其中大多怀揣融融春意的目光,皆落在了前方队伍里一位身穿月白礼服,英挺高大的少年身上。
少女怀春,难免贪图美色。而像成家四郎那般的如玉少年着实少见,听京城的老人们说,这位少年郎君犹胜他父亲当年。
只是他们成家在仕途上一直吃着祖辈的老底,不甚有什么建树。
成培年当年凭借才情与出众的容貌骗得盛家嫡女低嫁,可那盛家嫡女的下场,众人也都看到了,最近不知为何,一直住在盛府,到现在都没回成家呢。
而这位俊逸的成四郎除了出众的容貌之外,单从前程上看,还没有什么高过京城一众贵子之处……着实可惜了!
在诸位夫人们看来,商贾出身的成家儿子,并不是什么佳婿人选,但这并不妨碍她们跟随小姐们的目光一道,欣赏一下那位临风如玉树的倜傥少年。
盛香桥身边一个胖胖的小姐,看看着看着,也许是入了神,竟然忍不住小声对盛香桥道:“你有这么俊帅的表哥,可以时时见到,当真是前世修来的福气!”
这话透着不着调,就连盛香桥一个小姑娘听了都觉得不妥,胖丫头若是落在赵嬷嬷的手里,怕不是要吊在树上打?
凝烟这时附耳嘀咕道:“这位是庆国公的二孙女,曹玉珊,您……跟她不甚熟,不理也无妨。”
盛香桥在心内默念了一下这位胖乎乎的千金的名字,之前凝烟介绍的一众手帕交的名单的确没有曹玉珊。
看来这位小姐应该是成四表哥的忠实簇拥,只不过想着成四表哥清冷的模样,倒真想象不出他以后会喜欢怎样的女孩子。
盛香桥看着曹小姐痴痴的样子,忍不住抿嘴一笑。曹小姐回过神来,怪不好意思的,也冲着她笑了笑。
祭天成礼完毕时,便要折返回殿开始寿宴。天子与皇后在队伍的最前面先会主殿,随后就时文武百官连同各宫嫔妃,还有官眷们分批叩见天子,参加千人寿宴。
只是这样一来,凝烟等下人就不便入殿了,只让盛香桥随着三十几个与她年纪相仿的小姐们一同入殿叩谢圣恩。
原本想着不过走个形式,盛香桥就算规矩欠妥些,混在人堆里,滥竽充数也能蒙混过去。
可就在众人起身的时候,盛香桥只觉得身后似乎有人刻意绊了自己一下。
她穿着垫厚了底子的鞋,原本就走得不甚平稳,被人猝不及防一推,立刻摔倒在地,在一众已经准备出殿的贵女中“脱颖而出”。
有人在叩拜圣恩时出丑,殿内两旁百官的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生怕是自家的女儿惹祸,当众丢人现眼。
而盛宣禾看清趴在地上的是自己的“爱女”时,真有一头撞死在殿柱上的冲动!
端坐在龙椅上满头白发的万岁,眯眼朝着下面看了看,缓声问道:“这是谁家的孩子?”
一旁的田皇后不失时机道:“看着像是盛家的女儿……就是万岁赐婚许配给慈宁王世子的盛香桥……”
万岁爷眯眼想了想,倒是想起昨日服侍自己的大太监闲说的关于盛家的传闻。
当初他也是一时兴起,将盛香桥赐婚给了世子金廉元。可是后来听闻了关于盛香桥私德事迹,身为天子爷有些后悔这一桩婚事,
虽然那丫头看着像记忆里的故人,论起脾气秉性差得远矣!加之最近影传这盛香桥与戏子过从甚密的传闻,万岁爷再看这肖似红颜故人的丫头,心里莫名的厌弃。
只是他久居高位,当然不会在百官面前轻易露出自己的喜恶。古有“楚王好士细腰”的典故,足以见得君王的喜好若不收敛,一不小心便要延误千秋社稷。
如今,这现成的教训就摆在眼前:慈宁王明知未来的媳妇私德不检,可昨日他召见慈宁王时,明明给他请求悔婚的机会,慈宁王却只字不提,还一味地赞叹盛家女儿的淑德贤惠,再次感谢父王的赐婚云云……
万岁虽然当时含笑听着,心下却对慈宁王万般失望——明知未来儿媳私德有亏,却能一意忍下,这可不是未来君王当有的德行!
慈宁王肯让儿子头顶绿冠,可他身为大金九五之尊,不能眼看着孙辈娶一个水性杨花的女子!
现在盛香桥居然殿前出丑,正好给了万岁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
听皇后这么一说,他的脸色微微一沉,开口道:“让她起来,走近些说话。”
台阶下的太监听了,立刻高声传达圣旨。
此时面皮紧绷的不光是盛宣禾,就连慈宁王的脸色爷微微起了变化,不知圣上如此是何意思。
盛香桥听了万岁的传唤,只恭谨起身,向前踩着碎步走近些后,复又跪下。
万岁沉着脸问:“今日乃朕之寿宴,原本是不该罚人的,可是你行为举止如此轻燥,就这么趴卧在了殿上,实在是太不像话了,也不知你府上的教养嬷嬷可曾教给你规矩!”
就算此刻跪下的是真正的闺秀千金盛香桥,听了官家如此不留情面的申斥,也要吓得花容失色,颤抖受教。
可是现在的这位盛姑娘听了此言,却微微抬起了头,仿若什么都不在乎一般,神情坦荡地瞥了一眼高坐龙椅上的老头子。
就是这一瞥,让万岁的心猛地一抖——以前看这盛香桥这小姑娘,虽然肖似故人,不过脸庞眉眼的形似而已,除了最初让他产生些联想外,便越看越觉得不像了。
可是今天这盛香桥状似无意的一瞥……真是像极了斯人神态……若是当初她肯委身于他,那么他们的孙女也该像盛香桥这般大了。
人上了年岁,便觉得夜长觉少,幕夜睡不着时,总会想起些憾事来。如今还是正午白日,他却被个小姑娘的眼神激得心内微微酸楚起来。
微微愣神的功夫,天子的雷霆震怒就有些接续不上了。
田皇后倒是适时给万岁奉上茶盏,语调温婉道:“万岁,香桥这孩子自小在家里被娇宠惯了,听说前些阵子不知为何大病一场,这身子一弱,也许失了根基……便站得不稳了。”
皇后的一番言语,看似平平无奇,只是在“失了根基”那里略微停顿一下,叫知道内情的人不得不产生联想,这“根基”为女孩家的何物。
万岁也回过神来,怅然的面色复又带了些阴沉——此事干系皇家体面,容不得半点马虎,于是他又开口问道:“哦,病了……不知是何病啊?”
就在这时,盛香桥开口了,不过她并没有申述自己方才被人故意绊倒的事情,而是一脸感激涕零道:“启禀陛下,其实是臣女的身子骨不争气,稍微劳累一些,累得二圣费心,挂念着臣女。”
万岁冷笑着问道:“哦,你一个闺阁贵女,府上是有什么劳心的事情,让你累得一病不起?”
明眼人一看便知,万岁对盛香桥殿前出丑不满。可这盛家的嫡女也不知是愚钝还是脸皮厚,居然将万岁的训斥给歪解成了关心!这不,连万岁都给气乐了呢!
殿下看热闹的诸多人都忍不住去看盛大人的反应。
而盛宣禾此时已经是出气无多,面如蜡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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