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大魏民风开放,女子可上街抛头露面,改嫁亦是常有之事。
花映月自幼便结识了京都不少官宦人家的公子,没事便邀请他们来丞相府一聚。
只是花照水常年在后宅,素日里被管制的极为严苛,连那一亩四方的小院都不能出。所以,也见不到什么外男。
唯独这安亲王,是与她有过一面之缘的。
这安亲王排行第四,十岁那年便被封了亲王,他是诸皇子里的第一个亲王,听闻其六岁成诗,当今陛下极其喜爱。
只可惜,他十二岁那年,横遭变故,废了一双腿。有传言说,是太子下的手。
因其早慧,又得陛下宠爱,太子生怕其威胁储君之位,便暗中派人伏杀。
自然,这些都是传言。因为当今陛下禁止任何人提及此事,故而,众人对此,也皆是讳莫如深。
安亲王柳扶风自打被废了一双腿之后,便像是换了一个人。他性格暴虐狂躁,阴险毒辣。他曾当街暴打礼部侍郎的嫡子,也曾因一点点小事,杖毙了自己的奶娘。
他府中,只有寥寥几个侍女。传闻中,安亲王极其厌恶女子,皇上给他安排到府中的几个通房,都被他给打死了。
奈何,安亲王再跋扈,闹得再厉害。当今圣上都不忍苛责一句。
故而,这安亲王在京都内外,便成了小霸王一样的存在。
派头比太子都大,走到哪都能掀起一波腥风血雨。
如今,柳扶风已过弱冠之年,本该是议亲的年纪,可京都之中,上至世家小姐,下至贫民百姓,没一个敢把自己的女儿嫁到安亲王府的。
好在,安亲王自己也不着急,更放出豪言,说女人而已,他一辈子不娶又能如何?
贤妃和陛下无奈,也不愿祸害好人家的女儿,此事便也作罢。
不过自从去年开始,安亲王与花丞相的嫡女花映月走得倒是很近。
安亲王柳扶风甚至还说,花映月是他的知己。京都这么多世家小姐,也就只有花映月不嫌弃他身有残疾。
花映月因此,得了许多的贤名。连贤妃娘娘都对她赞不绝口。
可是花照水知道,花映月根本是厌恶极了安亲王。她比任何人都嫌弃他身有残疾,她甚至私下里还说,要不是看中了那柳扶风受陛下宠爱,她根本不愿意多看柳扶风一眼。
自然,花照水也是极其厌恶柳扶风的。不是因为旁的,只是因为花照水觉得这个男人蠢笨至极,看不出花映月的蛇蝎心肠就罢了,还给了花映月害死她的药。
在花照水的心里,柳扶风就是害死她的帮凶。
柳扶风明明知道花映月准备拿着这个药害自己的庶妹,可他想都没想便替花映月做了这事。在某种程度上,花照水觉得他们两个臭味相投。
或许是柳扶风和花映月的恶行,连老天都看不下去了。
所以,花照水死后便穿到了柳扶风的身上。
至于这个柳扶风,花照水想,他大约是死了吧。
被柳扶风的亲卫送回安亲王府的路上,花照水从几个亲卫的口中大约了解了事情的始末。
昨夜,几乎是同样的时间,柳扶风被人追杀。花照水没记错的话,此刻她右肩上这个伤,跟昨日花映月刺得位置一模一样。
种种巧合,也许是死亡时间也出奇的一致,才会发生这般玄幻之事。
想及此,花照水很容易就接受了这个身份。
既然那柳扶风已经遭了报应,花照水想,她就不跟死人计较了。
从今天开始,她就是安亲王柳扶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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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是换了一个身份,花照水的精神极好。这种兴奋,能让她暂时忘却身上的疼痛。
太医来安亲王府给她一点点拔掉右肩上的暗器之时,花照水一声没吭。反倒是那太医,满头大汗,每每从血肉之中挖出一枚暗器,他都抬起头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花照水的脸色,道:“王爷,若是您实在觉得疼,就叫出来,叫出来会好一些。”
这位安亲王的脾气,太医们也是了解的。万一弄疼了他,恐怕是小命不保。
偏偏,今日的安亲王倒是格外安静。听到太医如此说,她反倒是勾了勾嘴角,冲着那太医道:“您最好还是快一些,早些弄完,我也少疼一些,您说对吗?”
太医战战兢兢地点头称是。
安亲王没责骂他,也不自称本王,这副笑呵呵的神态,比他骂起人来,更让太医害怕。
花照水也发现了这一点,她刚刚那一笑,反倒是让这太医抖得更加厉害了。
这安亲王恶名在外,她就算是跟他说,我不疼,你安心,那太医估计也不会信。
花照水索性便也不说话了,任由这太医动作。
越是疼,她便能越发的感受到那生命的跳动。这种疼,只会让她欢喜。
若不是顾及着身畔还有太医和这么多亲卫,花照水甚至想放声大笑。
太医忙了近一个时辰,终于和身边的小医官将安亲王身上那细细碎碎的伤包扎好了。
临出门的时候,太医一边叮嘱着七刀需注意些什么,一边叹口气道:“王爷右肩上的暗器皆被臣拔除,身上那些细密的伤,虽不起眼,可也极为严重。刚臣开的药方里,有安神镇定的成分,给王爷喝下去之后,你们这波人要轮番守在王爷跟前,切记时刻不能离人。”
七刀点了点头。
王府有家养的大夫,只是这次安亲王伤势严重,必然是要劳烦宫中太医的。
何况,贤妃娘娘和皇上那边,还等着太医回去复命。
至于花照水,她喝了药之后,那股兴奋劲便被困倦所替代,足足睡了三天三夜,方才醒来。
就在这三天里,花照水丝毫不知,外面已经炸开了锅。
安亲王遇刺一事,引得当今圣上龙颜大怒,特命大理寺主审此事。
一向默默无争的贤妃娘娘,此番也是动了大怒。据闻,安亲王遇刺次日,她在皇后宫中,与皇后当众争执起来。
事后,不等皇后降罪,便自请去祠堂罚跪。贤妃娘娘,还当着列祖列宗的面,磕破了头,昏迷了过去。
一时间,朝野物议如沸,矛头直指东宫。
据说,那日本是墨亲王柳扶蕴顺那条小路回京。偏巧,安亲王柳扶风提前一日去小路口接兄长,这才遭了埋伏。
这墨亲王柳扶蕴排行第二,亦是贤妃娘娘所出。是柳扶风同父同母的亲兄长。
也就是说,安亲王那一日,是替墨亲王受的罪。
贤妃娘娘虽未明说,可她话里话外的意思,皆是皇后母子不容她两个孩子。当年柳扶风如此,如今柳扶蕴亦是如此。
当年柳扶风的案件,皇上便命大理寺查过。只是,事情查到一半,皇上突然转了性子,说只是意外,命三法司停止调查此事。
柳扶风白白废了一双腿这么多年,可见贤妃娘娘心中到底有多恨。
此番,柳扶风险些丧命,宫里宫外皆是闹翻了天。尤其是太医在陛下面前交代柳扶风身上伤口之时,陛下的心揪紧一般的疼。
他对不住这个儿子,这么多年,柳扶风是他众多皇子中,最聪慧的一个。可偏偏,是他受的罪最多。
柳扶风昏迷不醒的第三日,当今圣上突然下令将太子禁足。
皇上此举,虽未坐实太子的罪名,可朝野内外,已经对此事议论纷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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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照水醒来之后,七刀正在跟她说这三日里朝堂的局势。
七刀说的小心,生怕遗漏了什么,惹王爷动怒。
而花照水听得也小心,她也生怕遗漏了什么,惹七刀怀疑。
待七刀说完,这花照水也大约明白了这安亲王的处境。
看来,她之前常居内宅,对这安亲王的了解也过于浅薄。
虽然这人狠毒了些,也不是个好人。可从侧面来说,他也有自己的苦衷,也是个可怜人。
譬如眼下,所有人都觉得安亲王从鬼门关逃了回来,殊不知,这副身体里已经换了个人。
这可不就是可怜嘛!花照水心底轻笑了一声。
七刀小心打量了一眼王爷的神色,见她并无怒状,便又问道:“王爷可还有其他吩咐?”
花照水抬起头看他一眼,似是犹疑许久才哑声开口:“没了。”
七刀微怔了怔,又道:“太医说,王爷恢复的不错,只是还得休养几个月。贤妃娘娘从宫里传消息过来,让您无事不要出府。”
花照水淡淡“恩”了一声。
七刀微微松了口气,随即才道:“那属下去叫小厨房准备点粥点过来。”
说是粥点,可当真是清淡。一点油星没有就算了,连个咸菜都不曾准备一个。
花照水从前日子过得虽然凄苦,可让她干喝粥,没有丝毫咸味,她也是觉得难以下咽的。
不过,花照水明白,身上受了这么重的伤,还是吃这个好些。
吃着吃着,她不禁怀念起了成嬷嬷做的咸菜。成嬷嬷做腌菜的手艺一绝,丞相府内大大小小的小菜,都出自成嬷嬷之手。
成嬷嬷也正是凭着她腌菜的手艺,才能留在丞相府这么多年。
说来,大夫人和花映月都是不喜欢那些小菜的。只有花丞相的庶子花信然喜欢,每顿饭都必不可少,这才让成嬷嬷在丞相府有了栖身之地。
花信然虽也是庶子,可与花照水这个庶女的日子比起来,可谓是天差地别。
大夫人膝下无子,花信然生母早亡。故而,大夫人便将花信然放在自己身边照料。待他,如亲子无异。
想到这里,花照水将心中杂念全部抛下。
丞相府的一切,都与她无关了,包括成嬷嬷做的腌菜,从今日起,也不必再想了。
没有了她这个累赘,成嬷嬷日后的日子,也会好过一些。
如此想着,花照水手中的那碗粥,已经被她吃得见了底。
七刀见此似乎很高兴,忙道:“王爷今日胃口不错。王爷别担心,太医说,等过些时日,您就不必天天吃流食了。”
七刀正要端着粥碗离开,外面便有小厮递上了一份拜帖过来。
七刀蹙眉,低声训斥了一句:“我之前是如何吩咐的?就说王爷身子不爽,谁都不见。”
那小厮忙道:“七爷恕罪,这是丞相府花小姐亲自递过来的拜帖。奴才想着,这花小姐毕竟不是旁人。”
躺在床上正准备休憩的花照水听到这话,顿时眯了眯眼睛:“是花映月?”
七刀微怔,随后垂眸道:“是。王爷要见吗?”
“见!当然要见!”
七刀在自家王爷的眼神里,察觉到了一股阴森幽暗的气息。
可是转眼间,王爷便低下了头,仿佛刚刚的一切,都是七刀的错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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