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柳扶风正懒洋洋地倚在偏殿的软塌之上,十分的自在舒爽。
清泉宫是他从小长大的地方,自然一草一木他都熟悉的很。
就连他身下的这个软塌,都是七刀做的,由他亲自送到母妃这里的。
如今,他再回清泉宫,虽是全然不同的身份,可柳扶风却觉得自在的很。
可是下一秒,贤妃便推门而入,望向他的目光,也极为不友善。
柳扶风从小到大,从未见过如此凶神恶煞的母妃,故而一时半刻儿,竟也没反应过来。
贤妃身边的陈嬷嬷倒是轻哼一声,眼神极为轻蔑:“果然是小门小户出身,竟如此不懂规矩。”
柳扶风还尚在呆滞之中,半响都没回神。
陈嬷嬷见他还瘫在软塌上不肯起来,顿时便更气了。
贤妃脸色也不大好,她侧首看了陈嬷嬷一眼,陈嬷嬷便点了点头,随后上前一步,揪着柳扶风的耳朵,将他从软塌上薅了起来。
陈嬷嬷在柳扶风的印象里,也是极其温柔和善的嬷嬷。
这还是柳扶风第一次,见她如此刻薄。而且,手劲也太大了,拽得他后耳根生疼。
柳扶风大声喊痛,然而下一秒,陈嬷嬷却把脏手帕塞进了他的嘴里,冷哼道:“叫什么叫,你难道指望王爷过来救你不成?”
柳扶风如今是个女儿身,即将是在庄园里将养了几日,可这身子骨,还是羸弱的很。
被陈嬷嬷连拽带掐的,柳扶风痛得已经叫不出声来,只能眨着一双大眼睛,可怜兮兮地望着陈嬷嬷,但愿她能从这熟悉的眼神中,看出点什么?
当然,这种期望过于渺茫,连他的亲娘都没看出来,陈嬷嬷又如何能看得出来?
好在,陈嬷嬷欺负了他一会儿,便被贤妃勒令停手。
贤妃坐在高位,一张脸冷冰冰地道:“还是别掐得太狠了,万一回到王府,被吾儿看见了,还以为她在本宫这里,受了多大的委屈似的。”
柳扶风气得七窍生烟,难道这就不是受委屈了?
他又能怨她什么呢?这是他亲娘。
可是柳扶风又是真的很生气,他甚至不知道该气自己,还是气他亲娘。
原来母妃不是他一直以为那样的,原来母妃,也有这么阴狠刻薄的一面。
此时此刻,他想替自己的亲娘辩解几句,想说她一定是被这勾心斗角的后宫给磋磨成这样的。可是,他身上泛青带紫的淤痕就摆在他的眼前,让他不得不相信眼前这个事实。
他如今的身份是花照水,而花照水这个人本身,什么都没有做错。
也许,唯一的错误,就是刚刚他瘫在了母妃的软塌上,没有起来吧?
想及此,柳扶风吸了吸鼻子,伏低做小,跪在了贤妃的跟前,一字一顿道:“我……民女刚刚冒犯了贤妃娘娘,请贤妃娘娘恕罪。”
柳扶风不知道自己是用什么样的心情说出这句话的,他的眼泪簌簌地落下,不知是被掐过的地方疼,还是哪里疼,总之就是哪都疼得厉害。
刚与花照水互穿的时候,他在丞相府过了将近四个月的苦难日子。本以为,如今出了丞相府,日子能好过一些。
谁知道,他如果要与花照水成亲的话,最大的阻碍,竟是他的亲娘。
贤妃微微拧眉,喝了他一句:“憋回去,本宫最不喜欢哭哭啼啼的女子。”
柳扶风被吓得一激灵,顿时噤了声。
母妃的这副模样,让他想起来了幼时去皇后宫里跪规矩的那些时候。
那个时候,他本以为,皇后娘娘才是这个世间最刻薄最狠毒的女子,他的母妃,本是天仙一样纯良的人物。
可如今……
柳扶风不忍再想,虽未出声,眼泪还是顺着眼角滑落了下来。
贤妃有些不耐烦,明明她的手段还没上呢,这“女人”便哭成了这副鬼样子。这若是把眼睛给哭肿了,她的儿子真不知道该如何想她。
贤妃将自己的手帕递给了陈嬷嬷,随后才冲着柳扶风冷冷道:“把眼泪憋回去,好好擦干净。你要记得,刚刚本宫什么都没有对你做。回去之后,在吾儿面前,也不许乱嚼舌根,若让本宫知道,你竟敢离间我们母子的关系,本宫定会要你好看。”
柳扶风愣愣地跪在那里,倒是真的止住了哭声。
他想,母妃说的是对的。他好不容易哄得那花照水答应与他成婚了,若是让花照水知道,他母妃是这么一个人,会不会突然后悔?
贤妃见柳扶风乖乖擦干眼泪,竟也难得露出了一丝笑意。
只是那笑容,颇带了几分森冷可怖的气息。
“你该知道,凭你的出身,本宫是极其不愿意让你入吾儿王府,做吾儿的正妻的。可是,本宫从吾儿小的时候,便愧对于他。凡他所求,本宫皆是无有不应。他如今既然喜欢你,本宫自然也不能违拗他的心意。只是你这副样子,本宫实在是看不惯。要你做吾儿的王妃,日后合宫朝见,本宫可丢不起这个人。”
“所以,从明日开始,你便每日隅中时分入宫学规矩,傍晚宫门下钥之前一刻,方可出宫。本宫丑话可要说在前面,在宫里若是学规矩累了,亦或者是磕了碰了什么的,这都是正常的,可切莫要在吾儿面前说三道四,惹本宫不快。你可明白了?”
柳扶风呆愣愣跪在那里,没有立刻答话。
而那陈嬷嬷见状,竟上前狠狠踹了他一脚,怒喝一声:“你哑巴了?娘娘问话,要及时回应。”
柳扶风这才弱弱的称了声是。
贤妃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当然,看向柳扶风的时候,她还是一脸的不待见。
可她正要起身,偏殿的门,忽然开了。
七刀满头是汗,将花照水从门外,推了进来。
这副情状,不用说,便是七刀去告的密。
贤妃狠狠剜了七刀一眼,七刀垂首下去,避开贤妃娘娘的眼神。
而花照水看着贤妃娘娘,又看着地上跪着的、委委屈屈的柳扶风,似笑非笑道:“母妃,不是去小厨房了吗?”
贤妃干笑一声,急忙解释:“本宫只是忽然想起,你这身边的小太监还在这偏殿,便过来瞧上一眼。”
花照水深吸了一口气,看了柳扶风一眼。
柳扶风虽一脸泪痕,却还是冲着她摇了摇头。
花照水见他如此,倒是也没有纠着这事不放,便只笑了笑道:“既如此,饭菜都凉了,母妃还是赶紧过来,跟儿子一起用膳吧。”
贤妃连忙笑着说好。
花照水又看了七刀一眼,冲着七刀道:“那小子身子弱,你便在他跟前,照顾他。”
七刀连忙称是。
贤妃微微拧眉,甚觉哪里不妥,便忙开口道:“风儿啊,七刀可是你身边最得力的护卫,向来是一步都不离身的。”
花照水也笑了笑:“母妃过虑了,这可是在清泉宫,刺客还能跑到清泉宫里杀人不成?”
贤妃深吸了一口气,微微顿了顿,这才僵硬一笑,点头附和:“对,说的也是。”
等花照水与贤妃坐回餐桌上的时候,花照水便忽然没了食欲。
贤妃给她夹的菜,她也没动几口。
贤妃心下微慌,忙问:“可是饭菜不合胃口?本宫马上让人端下去,重做一份。”
花照水摆了摆手道:“不必了,儿臣吃饱了。一会儿带点酒酿圆子和杏仁酥,回府当夜宵便可。”
贤妃“哦”了一声,马上点了点头,吩咐陈嬷嬷去准备。
贤妃看出了儿子不高兴,可却还是提起了要柳扶风学规矩一事。
花照水连忙道:“她之前呛了水,又被那花映月下过毒,身子至今还尚未恢复。宫里学规矩,强度太大,儿臣怕她的身子受不住。”
贤妃心下不悦,却还是陪笑道:“这可如何使得?她可是你未来的王妃,日后合宫夜宴,逢年过节,总要入宫拜见。若是坏了规矩……”
花照水却道:“他不会,他自幼学过这些东西。只是没见过什么世面,今日可能在母妃面前失态了。不过这丫头是个敏感的丫头,而且,又是儿臣的救命恩人。儿臣希望,母妃能对她优容一些。她将来,便是母妃的儿媳,也算是一家人。儿臣相信,母妃对自家人,不会太过于苛责,对吗?”
贤妃握拳双拳,笑容略显僵硬。
“是,本宫待准儿媳,自是不会苛责的。她若身子骨不适,本宫便派两个教习嬷嬷,亲自去王府教她规矩吧。强度也不用太大,随她什么时候想学,再学便好。”
花照水看得出来,贤妃娘娘对待自己的儿子,向来是有求必应的。
如今,看贤妃那副委屈的模样,反倒像是花照水欺负了她一般。
花照水没再看她,与她简单叙话了几句,便准备出宫。
而贤妃却是在陈嬷嬷跟前小声道:“挑两个机灵的,去王府只管看着那丫头便好。本宫瞧着这丫头,极为不安分。这几日,若有好的,咱们再想办法往王府里塞,不能让风儿的眼珠子,都落在那死丫头一个人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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