Z市最豪华的黑天鹅酒店,顶层贵宾套间,两位穿金戴银的夫人环起手,瞪着对方。
离她们不远的沙发上,躺着一个半昏迷的青年,他额头渗出的鲜血,与白皙细腻的皮肤对比鲜明,让人难以移开眼。他身上的西装在拉扯中被揉皱,然而精致的五官、以及匀称颀长的身材,使得他哪怕再窘迫,也不仅没有令人感到不愉快,反衬托出落魄的贵气。
视线一片朦胧,女人的尖叫像要刺穿岑星的耳膜:“天呐!我家小星那么漂亮的脸,你们陆家必须对他负责!”
小星?是在说自己?岑星强迫自己睁开眼,试图搞清楚当下情况。
“呵呵,一个大男人,像块豆腐一样,蹭一蹭就碎,在恶心谁!”乜了伤势不明的岑星一眼,陆夫人直骂晦气,斜眼望向气势汹汹的孟夫人,阴阳怪气道:“脸好看有什么用?指不定是他自己故意撞的,一家子上梁不正下梁歪。”
孟夫人气得两眼发黑:“你!”
“抱歉打扰,”最讨厌这种高分贝噪音,岑星用力撑起身,举起手:“可以到外面吵吗?”
“小星你说,怎么会有这么野蛮的人!”猛虎落地般扑到岑星身上,孟夫人一手狠狠掐了他的胳膊一把,暗中警告他好好演;同时一手捻起手帕,擦去不存在的眼泪,捏出哭腔:“本来医院一句抱错,害我们骨肉分离这么多年,已经够惨,好不容易团聚,眼看苦尽甘来,居然要被退婚,我可怜的孩子啊。”
被这浮夸的演技尬得头皮发麻,岑星真想摇着孟夫人大喊:好好说话!当在演舞台剧呢?!
陆夫人冷笑一声:“退婚原因你们心知肚明,两家那么久交情,不用装傻。”
孟家与陆家有婚约,孟家不愿他们从小疼到大的孟谦嫁给可能终身残疾的陆明燊,也不想放弃与陆家结亲的机会,便想起刚认回不到一个月的岑星,声称岑星才是孟家长子,该与陆明燊履行婚约的是岑星。
房里的空气令人窒息,胳膊被孟夫人掐得生痛,岑星受不了:“如果你们不介意的话,请让我单独呆一会可以吗?我真的不太舒服,或者我出去。”
“你有哪里不舒服大声说……”话说到一半,孟夫人忽地被岑星凉凉一瞥,心下一惊,声音不由低下去。不晓得是不是她的错觉,儿子的语气和来时好像有哪里不同,又说不出来。盯住岑星额头的血迹,她以为儿子是在向自己打眼色,计上心头,留下一句“妈给你喊医生”,便装作服软般劝说陆夫人,请求让受伤的儿子静静,两人到外面谈。
两位长辈离开后,岑星使劲揉了揉眼睛,打量陌生又奢侈的房间,张大嘴巴:还有这种事?
脑海里残存几段画面,是飞机上周遭乘客惊恐的表情,不料再次睁眼,他竟成为一本书里同名同姓的炮灰。
缓缓站起身,岑星站在光可鉴人的落地窗前,看着那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额头的血丝尚未褪去,竭力记起一段又一段剧情,禁不住苦笑:
这具身体与他同名同姓,是豪门孟家被抱错的真少爷。可惜原主除了脸一无是处,只是个衬托主角受光环的蠢毒炮灰:他贪图陆家财产,嫁给残疾的陆家长子陆明燊,又嫌弃对方残疾,婚内出轨,对丈夫恶言相向。因嫉妒假少爷主角受,原主妄图挑拨陆明燊与主角受的关系,殊不知他所做的一切,全在主角受计算之内……总之原主不作死的事不做,就一活生生在便当炮灰路上狂奔的蠢毒男配!等待他的下场是众叛亲离,不得好死。
正当他考虑该如何脱身,门被不轻不重地叩响三声,回荡在鸦雀无声的屋里,吓得他差点一头撞上玻璃,听见门外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孟先生,现在方便吗?”
真叫医生来了?想起孟夫人走时的话,岑星急中生智:不如试试买通医生,装病逃跑?
打定主意,他飞快躺回沙发上,有气无力道:“请进。”
门慢慢打开,进来的却不是岑星想象中的白大褂,而是金属的轮椅,碾过高级羊毛地毯,在距离他两米远处停下。
呼吸一窒,岑星全身绷紧,捂住额头的纸巾无声无息掉在地上,映入眼帘的是一双亮得反光的黑色方头皮鞋,黑西裤大长腿,往上是精心剪裁的黑西装,最后不偏不倚、对上轮椅主人的目光。
“陆、陆先生?”脑中“轰”一声,岑星“噌”一下坐起身,脱口而出:“我是被你退婚的未婚夫。”
来人:……
草草回忆过一遍剧情,岑星看到轮椅,脑海中对应的只有一个人——本书里的大反派“陆明燊”,就是那个将来让他不得好死的狠角色。
“孟先生你好,听孟夫人说你受了‘重伤’,不知道伤势如何?”来人目睹岑星刚动作有多灵活,心中有数,也不揭穿,温和问:“需要联系救护车吗?”
这个酒店是陆氏旗下产业,陆明燊今天来这里,本只为巡视。谁知会议刚结束,助理便匆匆报告,说陆夫人和孟夫人在贵宾室吵得不可开交。
“我叫岑星,不用麻烦,我没事。”岑星手足无措站起身,凝视轮椅上的人,脑海只有一个词:文案诈欺!
轮椅上的人当然不丑,然则岑星印象中,原书形容陆明燊长相“惊艳绝伦”“如同孤高的君王”;而面前的人温文尔雅,看不出半点书中提及的阴鸷冷傲。
见岑星一味望着自己不说话,来人蹙了蹙眉,担心问:“岑先生?”
意识到想法太不礼貌,岑星脸颊发烫,小声应道:“我没事。”
按剧情,将来陆明燊会夺去他的所有,令他死于恶棍寻仇。皆因书中“岑星”为谋财绑架陆明燊,害他治疗中断,落下终身残疾,被疯狂报复其实是罪有应得。
“那边有急救箱。”来人的声音唤回他的注意:“你头上的血,最好先坐下,我帮你处理。”
这何止不是冷漠,简直热情过分!岑星吓了一跳,慌忙摇头:“不、不、不,我自己可以!”
见岑星自行拿来药箱处理,来人细心观察这位“孟家长子”,他的职业阅人无数,眼前这位倒不像陆夫人说的那么有心机。
他回想,刚在会议室,孟夫人坚持两家婚约,指责陆夫人“粗暴毁掉岑星的一生”,要求陆家负责;陆夫人则一口咬定,岑星为嫁入陆家,不惜自残、陷害长辈,行径令人发指。
待岑星处理好伤口,来人见他一言不发,关切问:“岑先生,是不是还有哪里不舒服?”
如果没有残疾,陆明燊本有大好前途,不过因他是主角受的白月光,偏对主角受没有箭头,就要被毁掉一生,太残忍。岑星的想法很直接,横竖他已经和未来反派碰上面,躲也不是办法,只要他阻止主角受的诡计,陆明燊会重新站起来,他就不会被报复。
定了定神,岑星抬眼看他,诚恳解释道:“坦白说,我不记得我是怎么摔倒的,母亲为阻止退婚,什么都说得出,无意冒犯,我没有要你们负责的意思。你们家要退婚,合情合理,至少我是真心这么想。”
与孟家精心培养的继承人相比,岑星只有血缘与孟家有关,就像被黑心商家塞在精美果篮底层的烂水果,陆夫人那种反应毫不意外。
来人脸色古怪:“岑先生,你在说什么?”
深吸一口气,岑星坐直,抬眼看向“陆明燊”,平静开口:“事情就是这样,我没有故意摔倒陷害陆夫人,也没有受我母亲的唆摆,但我是真的想和你结婚。”
记得书上提起,陆明燊不仅是商业天才,和没穿越前的岑星一样,二十岁就获得马术欧锦赛冠军。因此,同为马术骑手,岑星读到主角受如何加害他时,简直气愤不已。想到这点,岑星免不了同情,温声道:“你气质这么好,不当真夫夫没什么,反正我不是奔着你的身体来……”
“笃、笃、笃”,兀然响起的敲门声,打断了他的话。
来人匆匆道:“请稍等,”岑星眼睁睁看见刚还坐在轮椅上的“陆明燊”站起来,打开门,对外面的人恭敬道:“陆总,经确认,岑先生的伤势没大碍。”
僵硬转过身,岑星脑中瞬间短路:门外,一个英俊的男人坐在轮椅上,静静注视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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