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延年醒来的时候,天空阴沉沉的,雨后的小巷里没有被净化后的清新感,反而混合着各种垃圾与脏水,令人作呕。
现场有散落的石块、棍棒,还有丝丝缕缕的血迹,让人可以轻易看出,之前这个巷子里发生过什么。
黏黏腻腻又满是腥气的液体顺着他的额前往下流,陆延年不用摸都会知道,这是他头上的血,他没有去管,而是慢慢的从地上爬起来,动作缓慢,可是好在都没有罢工需要维修的可能。
真疼啊,可是真好,还能疼……
这具身体外人看不出什么,可是陆延年知道,原身已经在刚才的一场乱斗中死了,看起来没有多大的致命伤,可在被别人打倒的时候,后脑因为敲击,便换人了。
在外人看来逞凶斗恶的人,满打满算也刚刚12岁罢了,善与恶好像在生存面前不值一提。
他凑在旁边的小水沟,可以轻易的看出这幅尊容,浑身因为躺在脏水里,脏兮兮,满身都是伤痕,说是瘦骨嶙峋不为过,整个脸苍白消瘦,可是眼睛亮的惊人。
他应该去旁边的小河去洗洗的,可是又觉得这个样子刚刚好,弱小别人才会更加的同情怜惜。
陆延年身上很疼,但心底是十分开心的,疼痛可以让自己时刻体会到鲜活的生命之感。
他慢慢的往前走,他知道周建国的家就在这顶多一千米的地方,这个老人就从家里的人都去世了以后就很少出门了,但是每天傍晚6点钟的散步是雷打不动,这是周建国一天中唯一的固定出门时间,也是他最好接近这个老人的时候。
距离6点钟还有一段时间,所以陆延年很放心的往前慢慢的挪,总是能到的。
有人从他旁边走过,眼神好像带着嫌弃与害怕,加快了步伐,快速走了过去,他还是匀速的往前挪,不急不缓,不骄不躁。
很快陆延年就出现在了这个独立的小宅院门前,很是阔气的门楣,坐立着两头石狮子,院子带着老式房屋的古朴典雅,依稀可以看出以前如何的煊赫气派,可是落在现在很多独栋的三层小洋房之间,就显得有些格格不入,落后时代。
天空中又飘来淅淅沥沥的小雨,抬头望望天,远处的天空像是被乌云笼罩,无端的增添了一股憋闷,应该还会有一场大雨吧。
周建国出门的时候,便看见门旁边蜷缩了一个人,眼睛确认了一下,就是附近经常惹是生非的一个小混混,没有在去理会,踏着脚上的皮质靴子撑着黑的有些压抑的伞便走远了。
陆延年抬头看着雨中的背影,没有理他啊,这个已经预料到了。
说起周建国,也绝对担当的起这个听起来就很红色的名字,他早年是军人之后的职业是警察,即使退休很多年了,现在已经接近七十,腰板走起路来还是挺直,踏起步子虎虎生威,让人看着就不敢小觑这个老头。
他是警察,他儿子周诚也是警察,而且执行的工作比他的还要重要机密,周建国常年端着一副严肃不苟言笑的脸,但是谁都知道,对于儿子他是骄傲的。
对于与他相伴了大半辈子的妻子,虽然在外是有些大男子主义,关起门来,还是体贴照顾。
这样看来有优秀的儿子,相伴一生的老妻,孝顺的儿媳,还有一个听话乖巧的孙子,这个家庭这样延续下去绝对是非常幸福。
突然有一天,这样的幸福就变得支离破碎,他的儿子在执行任务的时候因公殉职,儿媳带着孙子去医院的路上车祸身亡,有人说是遭遇到了报复,结发妻子因为伤心一病不起,最后整个家庭就变成了形单影只,孤单一人。
面对噩耗,一夜白头,他是伤心的,可更多的是坚强,面对政府的嘉奖与慰问,他说,“周诚是为国家牺牲,死而无憾,我作为父亲,他是我的骄傲。”然后把所有的嘉奖赔偿金直接捐助上交给国家,然后他每月的退休金一部分也定期打给希望工程,实现了两袖空空回了老家,
也是他不愿面对本来欢声笑语的房子现在成了伤心地,空空荡荡。
他一生都在做好事,为国家、为社会牺牲奉献,捐献的钱也拯救了很多人的生命,最后却孤孤单单死在了这座老房子里,没有人及时发现,也所谓的好人没有好报。
总有一些人福报深厚,却最后不得善终,名叫福泽涵养的系统就在荒海虚无中找到了他这个因为执念一直没有去投胎的鬼魂,看中了他坚强的魂力,答应他完成一定的任务后就可以去完成他自己的执念,所以他便被安排到了这个世界。
陆延年当然也可以选择别人的身体,但是他觉得,既然要给周建国养老,最好接近这个坚毅的老人的方法就是进入他的家,贴身照顾,并且他认为,养老并不是只有物质方面不缺少,老人家更重要的就是在心灵上的温暖与依靠。
周建国回家的时候,还提着从外面买来的菜,依旧是目不斜视的从他身旁走过,但最终还是在关上那扇木质大门的时候站住了脚步。
算了也是一个可怜人,偷鸡摸狗也是为了生存,孩子要是教育好了,本质都是好孩子。
“雨下大了,进来吧。”声音带着不常说话的喑哑,即使现在他老了,也自带一种凌厉。
‘目地达到了’陆延年一直紧绷的唇角终于在听见周老说话的时候,向上弯了一下,可是他蜷缩着趴在腿上,并没有人看见。
“不用,我在这避避雨就好了。”有些嘟嘟囔囔的声音从角落里发出,看着混迹街道有些狠厉的人,因为还没到变声期,声音还带着些孩童的味道,蜷缩在角落,瘦瘦小小,就更可怜了。
“我让你进来就进来,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店了,一会要是我真的把这门一栓,你可就想进都进不来了。”
他这话中的意味已经传达了利害,只看见在黑暗角落里的小东西慢慢的动了起来,黑黢黢的眼睛,默默地看着他,周老心中一松,转身往里走去,“进来后把门拴好。”
刚才没有灯光,所以周老并没有发现陆延年身上的伤,只感觉这个孩子穿的单薄,浑身脏污,小小一个缩在他家门口。
进了屋开了灯才发现,他脸上满是血迹,看头发黏连处应该破在额角,偏生本来应该疼痛难忍的当事人,依旧崩着一张脸,像是体会不到疼。
周老进了屋,可回头看见陆延年依旧站在堂屋的门口,呆呆的望着门,没有迈进来的意思。
“大门都进了,还在这矫情什么?”周建国一辈子都在男人堆里打转,没有学会什么委婉,顾忌别人面子,通常就是想说什么就直接提了出来。
只见平常怎么泼皮怎么来的小孩,指着后面的脚印,有些局促的说道,“脏了。”
就这两个字,让本来还冷硬的想让这孩子随便找间屋,睡觉,避避雨的周老,瞬间软了心肠,都是好孩子啊。
然后从屋里翻翻找找,扔给陆延年一身衣服,是当初周诚小一点在家的衣服,被妻子当初洗好了放进了柜子里,想到这,周老的眼神还暗淡了一下。
“旁边安装着太阳能的屋子,就是洗漱间,你进去洗洗换上吧,里面有一双拖鞋,你穿着吧。”
周建国看见,站在门口的陆延年,悄悄的在身后擦了擦手,然后用擦完的手好好的拿着刚才的那身衣服,冲他点了点头,小声的说了声谢谢。
他越发觉得孩子不算太坏,还有救,看着瘦瘦小小的身影走远,他长长的叹了口气,“都是可怜人啊。”
陆延年洗着热水澡,他就知道这个经常捐款救人的老人,虽然外表看起来十分的冷硬不近人情,可是内心还是十分柔软的。
他出来后,整个人打点好,除了瘦点、身上的伤痕比较多以外,白白净净,不爱说话,看起来就很沉稳的样子,让人看不出像是经常犯事的样子。
桌子上已经放好热腾腾的菜了,放了两副碗筷,这也就是说,肯定是给他准备了的。
周老看到新出炉的陆延年,点了点头,指了指桌子,示意他坐下吃饭。
这回懂得周老的行事作风了,陆延年也没有虚假的客套,确实他已经饿的前胸贴后背,一下午又滴水未沾,所以更饿了。
坐下来就开始吃饭,但大多数是光吃米没有吃桌子上的两碟子菜,而且大多夹的都是那盘素菜。
周建国自然也发现了,晚上他本来就吃的不多,这顿饭也相当于就是迁就陆延年才做的,所以吃了半碗就站起身走出去了。
“剩菜明天可能就坏了,我一个老头子,晚上吃不了多少,你能吃多少就吃多少吧,可是这米,我这个老头子明天可是要做炒饭的,你不要吃太多了。”
听了这话,陆延年才开始放心的吃,可是他也明白,这哪是怕坏了,还有豆芽炒肉,整个碟子的肉两个人几乎都没有吃,一盘小青菜也还有大半,米饭之所以这样告诉他,是因为怕他长时间不吃饭,吃太多,吃坏了吧。
他突然冷笑了一下,这不是善良,这是‘蠢’,就跟那人一样,总是烂好心,而自己去吃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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