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章

    联邦,天南域,朱雀府。

    朱雀府以南有一座不矮的山,世界人谓之南崖,山脚下吴家村,身着青色长衫的年轻人彬彬有礼,拦下一个村民。

    “小兄弟,山上是不是有一个重渊观?观主姓戚?”

    吴扬有些羡慕地看了眼明明是同龄却比他要白净斯文许多的年轻人,点了点头,回答道:“有哩,不过最近雪姑娘回来了,戚观主不见客。”

    年轻人对他话里的意思置若罔闻,反而又问道:“雪姑娘?“

    吴扬黝黑的脸上飘过一抹红晕:“是戚观主的徒弟,我们都叫她雪姑娘,雪姑娘人可好,经常帮我们看病。”

    “观里就戚观主和雪姑娘两个人?”年轻人继续打听。

    吴扬觉得这人有点奇怪,往常来求见戚观主的人也没打听这么多啊,不过他还是老实点头:“就戚观主和雪姑娘两个人。”

    年轻人谢过吴扬,转身沿着山道上山,徒留吴扬有些纠结地望着他的背影。

    “都说了戚观主最近不见客啊,怎么还去。”

    吴扬回了家,老娘听说又有人上山去找戚观主了,还是儿子给指的路,气地给了儿子一个巴掌,生气道:“雪姑娘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你怎么又放人去打扰戚观主!”

    吴扬捂住后脑勺觉得委屈:“我总不能拦着不让他上去啊?”

    老娘瞪了他一眼,去厨房拿了几根新做的腊肠和几条腊肉,塞到儿子怀里:“去,给戚观主送去,要是碰到了那人,赶紧把他带下来。”

    吴扬呆呆应了一声,被老娘推得踉跄,忙不迭跑了出去。

    他上了山道,走了半天也没看到人,纳闷道:“那人看着也没多结实,怎么走得比我还快。”

    要知道他可是从小在山上跑惯了的,怎么连一个外来人都追不上。

    他不服气,加快步子,吭哧吭哧往上爬。

    乌云悄无声息笼罩了山头,轰隆一声,闷雷乍响。

    还在山道上闷头往上爬的黑瘦小子茫然抬头:“要下雨了?今天天气预报不是说没雨?”

    好在南崖山他是爬惯了的,很快找了个避雨的山洞,只是不想刚坐下去就昏昏入睡。

    山顶,重渊观。

    观主戚守渊是在二十年前来的南崖山,出资建了重渊观,第二年,从山外抱回来一个女婴,半当徒弟半当女儿养大,取名戚雪。

    有了戚雪之后,戚守渊就不得不和山下村民多了联系,久而久之,附近十里八乡的村民们都知道南崖山上重渊观里有个有能耐的戚道长,治病救人、取名测字、卜算吉凶都是一把好手。

    戚守渊的名声在他有意控制下传得并不算远,但也常有外人到来,不想,在一个平平无奇的下午,有恶客登门。

    戚雪栽种的花草焦黑一片,地面坑坑洼洼,昔日道观福地狼藉不堪。

    戚守渊乌黑须发已变成银霜,他靠坐在身后只剩下半面的墙壁上,拼命咳嗽,在他身前不远处躺着一具尸体,年轻人瞪大双眼,死不瞑目。

    若是那被老娘差遣却在山洞中酣睡的黑瘦小子吴扬见到,便会认出此人正是山脚下向他打听重渊观的年轻人,彬彬有礼,斯文体面,是他向往的模样。

    忽然间,有极轻脚步声传来,但此时道观中却不该出现第二个人的脚步声。

    因为除了他,山顶上没有第二个活人。

    然而戚守渊却忘了,或者说他逃避性的忘记了,他惊喜而又期待地望过去:“雪儿——”

    在看清来人的那一刻,失望像是冰雪,冻结了他四肢百骸,乃至血液。

    “你是谁?!”他厉声质问。

    来人不多不少在离他三步远处停下,歪头注视着他。

    她穿着仙气飘飘的浅蓝纱裙,那是戚守渊给徒弟买的,别的姑娘有的,他家的姑娘也要有,大片大片的血迹将纱裙染红,嘴角处还有血痕没有擦净。

    明明是一样的容貌,却带给人截然不同的感觉。

    戚雪单纯天真,这人……邪气,整个人透着股不受世俗拘束的恣意。

    “你到底是谁!”

    戚守渊咬牙,不想露怯,表面若无其事地站了起来,只是目光落在她面上的时候,不可抑制地露出一丝心疼。

    “你又是谁?”和戚雪一模一样的声线,却好奇又透着冷漠。

    明明是疑问,却好似半点也不在意他的回答。

    两人对峙,终究是戚守渊重伤在身,气若游丝,耽误不得,他不得不将心中的不适放下,深吸一口气,恢复些许精神。

    “夺舍?”

    来人不语,只用那双格外漆黑的眼睛静静注视着他。

    戚守渊又自己否决了,应该不是夺舍,因为他清楚地感应到了自己徒儿断气,应该算是借尸还魂。

    “咳咳……”

    他想到此,强压的悲伤涌上来,有艳红血迹溅出。

    随意抹了一把,死到临头,他也不在意这些了,戚守渊不再看她,抬头望着头顶乌云,雷雨已歇,空气潮湿,让他想落下泪来。

    “我叫戚守渊,戚雪的师父,你也许知道,也许不知道,”他的声音像是自言自语。

    “终究是我连累了这孩子,雪儿已经死了,我也要死了,姑娘,你占了雪儿的身体,我师徒二人的因果,你该承接下来。”

    戚念发出一声嗤笑,嘲讽不屑。

    戚守渊思及她的姿态,心知不妥,然而他时间不多,别无他法。

    “害我师徒二人的是我昔日师兄,其心术不正,因为师父没把道统传给他,早年弑师叛门……”

    他将前因后果快速交代了一遍,好在戚念没有打断。

    戚念垂眸,看了眼地上骨龄最多二十多的年轻人,意有所指:“来的是个年轻人。”

    不是他师兄本人,最多是个弟子,一个弟子他都打不过,也是没本事的,可见他师兄是有理由不满的。

    戚守渊被噎地险些将最后一口气给弄没了,连忙解释:“我早年被师兄所伤,根基有损。”

    戚念冷漠道:“哦。”

    戚守渊只好又强调道:“姑娘要是还想继续道途,不消了这因果日后修为无法寸进。”

    戚念不置可否:“我的路,谁也无法阻拦。”谁拦,谁死。

    戚守渊一怔,想说她狂妄自大,可又被她的傲然所感,只觉得与暮气沉沉的自家对比鲜明。

    这一刻,他连对她占据自家徒儿身体的不满都忘记了,认真问道:“道友姓名?”

    戚念看了他一眼,这次答了:“戚念。”

    这是一个极为傲然自信的人,并不是夜郎自大的自信,她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彰显着从容。

    那是戚守渊永远也达不到的境界。

    天之骄子。

    他只觉嘴里有些苦涩:“道友也姓戚啊,缘分使然,看来道友注定是我重渊观的人。”

    “道友拿我的私章下山,到朱雀银行打开我的保险柜,里面是重渊观的根本大法,也是我那师兄一直要找的东西。”

    戚守渊说罢,眉眼透着些得意,只怕他那师兄怎么也想不到他会把那么重要的东西存到保险柜里去。

    他带着这一丝得意,彻底睡去了。

    到最后,他不再要求戚念替他和徒儿报仇,他已经看明白,戚念这种人,旁人是强求不得的,一味逼迫,只会适得其反。

    山风吹起,拂动戚念湿漉漉的裙摆,她轻声道:“重渊观?朱雀……银行?真有趣。”

    新的世界,截然不同的风光,有趣极了。

    “啊——”

    一声惨叫惊天动地,戚念转过身,便见道观门外站着一个黑瘦的小子,腿抖地险些没站稳,怀里东西掉了一地。

    戚念转过身后,遮挡住的戚守渊尸身暴露出来,黑瘦小子又是一声惊恐惨叫:“戚观主!”

    戚守渊在山下村子声望极高,几乎所有人或多或少都受过他的恩惠,黑瘦小子顾不得看到尸体的恐惧,一脸震惊与悲伤:“雪姑娘,是谁害了戚观主?”

    戚念不会演戏,她也不屑演戏,面无表情的模样和戚雪平时迥异,好在吴扬此刻顾不上。

    戚念上下打量了他一眼,黑黑瘦瘦,勉强可用。

    “你叫什么名字?”

    “吴扬。”

    “这里是哪里?现在是什么朝代?皇帝是谁?”她没有戚雪的记忆,倒是多了很多不便。

    吴扬眼神不知何时变得呆滞无比,木木答道:“联邦天南域朱雀府吴家村,联邦205年,总统是林崇真。”

    “总统?”

    “总统是联邦最高首领。”

    “天南域又是哪里?”

    “天南域是联邦九域之一,朱雀府是天南域最大的府……朱雀银行是朱雀府最大的银行……”

    吴扬到底只是个乡村小子,连朱雀府都只去过两次,回答的过于简单,好在戚念已经弄懂了自己想知道的。

    这是一个截然不同的时代,不负她的期待。

    戚念真切地笑起来,随即吩咐吴扬去把尸体处理了,又指挥他把道观给收拾干净。

    吴扬一一照做,等全部做完,夕阳早就落下了山,戚念扔给吴扬一个戚守渊之前专门给村里人做的护身符,驱虎退狼,山中野兽敬而远之,然后让他下了山。

    天中明月和她的世界没什么不同,戚念站在道观庭院之中伸了个懒腰,把玩着一枚玉佩,这是她唯一带过来的东西,不,准确来说是她抢来的,被苏晚晚称作金手指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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