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关的第二日，戚念日常修持醒来，忽而将目光向外一瞥，伸手一招，一只纸鹤从宫殿外飞来，落入掌心，化作一张战帖。
戚念细看之下，却是西宁域镇守玄正明邀她在五日后赶往原进宝鬼城处一战，她容色微沉，唤了声衍玉。
衍玉道：【这是一种高品阶寻踪术，取的是主人留在谭府的气息。】
戚念眉目不曾舒展：“宝云宫也不能完全遮蔽我的气息？”宝云宫可是上古之物。
衍玉道：【主人修为不足，对宝云宫掌控不够。】
说到底还是修为，戚念摇了摇头，指尖稍一注入灵力，便有一簇火焰冒出，将战帖燃烧殆尽。
她修为大进，正缺少试手对象，玄正明的战帖来的正是时候。
而且即便玄正明不来，戚念也早晚会打上镇神司，离灵气复苏不到一月，戚念不会留他们到那个时候。
戚念闭上眼睛，控制着宝云宫挪动位置，约有百余里后，戚念才罢手。
前世身处神教，诡诈才是常态，戚念实难相信他人的诺言，即便玄正明是镇神司镇守，风评一向甚好。
又花了一个小时收拾妥当，宝云宫殿门打开，一道光虹飞出，水面之上，戚念现出身形，对照【衍玉】投射而出的地图，辨一辨方向，朝进宝鬼城飞去。
进宝鬼城。
阳世镇守的到来让鬼城居民压力山大，酒楼不敢去，街不敢逛，敢逛也没店让他们逛，商铺一个个都挂上了“暂停营业”的牌子，街道上一个鬼影都见不到，萧条荒凉。
张多铜几人踏入进宝鬼城的脚步一顿，不可思议道：“这还是老子的鬼城吗？”
林兰抱着女儿，施舍给他一个目光，想什么呢，老早就不是他的鬼城了。
苏晚晚躲在书生姜忆安瘦弱的身板后面，提议道：“要不……咱们不进去了吧？咱们目标太大。”
看进宝鬼城这个萧条模样，路上只怕一个行人都找不到，他们这么进去等于明摆着说自己有问题。
张多铜犹豫了片刻，“要是不去可能就见不到戚姑娘了……”
苏晚晚小声嘟囔：“见不到最好。”谁耐烦见她。
姜忆安没听清，以为她害怕，鼓励她道：“没事，你要是害怕待会跑快点。”
苏晚晚：“……”你说啥？
几人犹豫间，转角处突然有一辆拉满货物的灰色马车过来，拉车的是一个头戴灰色巾布的中年汉子，憨厚老实，也极不起眼。
张多铜却眼睛一亮，惊喜道：“老刘！”
老刘朝他一笑：“鬼王大人。”
张多铜稍有尴尬，“鬼王的称呼还是免了吧，你要是不介意，喊我一声张老哥。”
老刘痛快喊了一声，然后一揭马车上的布，露出里面的箱子，道：“箱子里面是空的，你们快进来吧，街上没什么人，我带你们进去。”
几人都松了口气，林兰夸赞道：“还是老刘你考虑周到。”
对着林兰，老刘态度更恭敬：“夫人过奖了，就一点小聪明而已，夫人快带着小姐进去吧，最里面那个箱子是给小姐准备的，里头让我家那个铺了软布。”
张多铜抽了下嘴角，得，又是冲他家夫人来的。
几人没再多话，利索进了箱子，没一会儿，马车重新动起来。
一路上风平浪静，没什么人来打扰，几人也真正意识到外头是有多空旷，除了老刘外，一个人都没有。
马车到了目的地的客栈，终于遇到了人，和老刘招呼道：“老刘又去拉货了？哎，还是冬掌柜会做生意。”
老刘憨憨应了两声，脚步没停，从客栈后门进去了。
后院里，冬掌柜已经在等着，张多铜看着他，神色感慨：“冬青啊，这次多亏了你。”
冬掌柜含糊应了两声，直到林兰下来，冬掌柜连忙上前，帮她把张窈抱下来，嘴里不住道：“姑娘当心。”
苏晚晚“噗”一声再也没忍住，她很怀疑张多铜以前那个进宝鬼王到底是怎么当上的。
传消息和接应他们的冬掌柜，分明忠心的都是林兰。
张多铜脸皮挺厚，笑呵呵地把冬掌柜从他夫人面前挤开，还能若无其事和冬掌柜说话：“对了，我听着前头挺热闹，怎么别的地方都没人？”
冬掌柜声音不带半分邀功自得，道：“我担心鬼王和夫人你们入住后会被人察觉到异样，所以想了个法子，将客栈的老客户们接了过来，弄了几个玩乐项目，客人们在家里闷着也是闷着，在客栈好歹有人聊天，也就都留了下来。”
留意到媳妇赞许的眼神，张多铜咳一声，转而问起另一件要紧事：“玄正明在哪儿住着？”
冬掌柜道：“玄正明住进了鬼王府，他要邀战戚姑娘的事情也是从鬼王府的鬼那里传出来的。”
张多铜眉头一皱，想骂人，玄正明真是欺鬼太甚，让他从堂堂鬼王变成在逃犯也就算了，如今还鸠占鹊巢霸占了他的鬼王府。
林兰“啪”给了他脑袋一巴掌，扇掉了他多余的念头，问冬掌柜道：“让你在城门口留的标记留了吗？”
冬掌柜恭敬道：“已经按照夫人的吩咐留好了，戚姑娘若是看到，应该能明白是什么意思。”
其他人有些懵，“什么标记？”
“联络标记，”林兰看了其他三人一眼，一个柔弱小女鬼，一个孱弱小书生，还有一个蠢蛋，难怪戚姑娘会选择她。
半日之后，冥月渐渐退去，属于冥地的清晨到来，一身冰蓝色长裙的女子出现在鬼城外，黑色的腰带束在腰间，纤腰盈盈不足一握。
大半年的功夫，戚念渐渐褪去了少女情态，完完全全变成了戚念。
她抬头往鬼城中央看去一眼，那里又一股强大气势，只是极为收敛，气息最多遍布整个鬼王府。
这也是无奈之举，若是在阳世，玄正明自然可以肆意张开气机，可身处冥地，阴气遍布，每一缕灵气都极为珍稀，为了三天后斗法着想，玄正明不得不收敛。
戚念稍作沉吟，从那股气机来看，玄正明应该也是处于筑基中期，不过离突破到筑基后期只有咫尺之遥，只需一个契机，便能踏足筑基的最后一个阶段。
对戚念来说，玄正明这个对手还是有一定挑战难度的，
但她的目光并不止步于玄正明，由此她想到的是司空远山。
如果所料不错，司空远山应该已经突破到了筑基后期，他多年没有出手，戚念从兆兴真人口中得知到的他最近一次出手也是三十年前，为了镇压一个不服从他的筑基散修。
司空远山威临联邦的过程中从不缺少反抗者，即便是镇神司建立的多年以后，依旧有散修或者被破灭了宗门的修士时不时跳出来反抗他，他们躲入深山，修为大进之后自觉可以和司空远山一战，便迫不及待来找他报仇。
当然，这些人的下场无一例外都是身死。
三十年前司空远山出手的时候依旧是筑基中期，但他所习法门极为高深，斗法天赋卓绝，又有强悍法宝在身，实力稳稳压了同境界的修士一筹。
戚念能听到自己砰砰的心跳声，那是因司空远山而燃烧起来的战意，司空远山同境界无敌，恰好，戚念也是这么觉得的。
她重活第二世，机缘逆天，如果连这点自信都没有，当真丢了她神教教主的脸。
很快，戚念平静下来，走进城门，瞥了眼隐蔽处的标记，径直走入城中。
无人来接应她，但也不是所有人都值得她畏惧的，如果玄正明想将约战提前，她也奉陪。
冬掌柜的客栈名唤福来，简陋禁制阻挡了里面的人声，但瞒不过戚念的耳朵。
她皱了下眉，没有推门，身影一晃，下一刻就出现在了二楼楼梯处。
柜台后面，笑得和气的冬掌柜心头一惊，朝戚念看来。
对上戚念的目光，冬掌柜瞬间了然，三言两语打发了和他搭话的客人，冬掌柜低调上了楼，在前方引路：“戚姑娘，这边请，进宝鬼王和夫人她们昨天就到了，正在等您。”
当着戚念的面，冬掌柜也不敢耽搁敲门的功夫，掌下稍稍用力，先推开了半扇门，让里面的人能看清外面的人，这才用力将门全部推开。
这间房是林兰的房间，这位外柔内刚的夫人见到戚念之后，终于觉得悬了几月的心稳定下来，上来端正一礼：“见过戚姑娘。”
过了片刻，其他几人也推门进来，纷纷和戚念见礼，苏晚晚表现地尤为不情愿，可一对上戚念含笑的目光，还是僵硬地把礼给行了。
见过礼后，众人落座，戚念目光一扫，便将诸人的修为近况收入眼中，进步都不算小，连一向弱得不行的书生姜忆安都进了一阶，从很弱进步到了弱。
戚念只与众人寒暄了一会儿，张多铜就憋不住拐外抹角问她胜算几何。
戚念看了他一眼，眼中带笑，直把前鬼王张多铜看得撑不住笑，这才道：“五五分吧。”
她语气很无所谓，几人急了，五五分，胜算可不算高。
苏晚晚诧异望了她一眼，暗道：“魔头怎么谦虚起来了？难道换来一个世界她虚了？”
苏晚晚精神一下子抖擞起来，仿佛看到了自己脱离魔掌的希望。
然而戚念目光扫来的下一刻，苏晚晚又乖巧地垂下头。
戚念这才懒洋洋地解释：“境界半斤八两，了解不足，难言胜率。”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知己不知彼，慎重当头。
戚念自信，却不自大。
“三日后，是胜是负，自会见分晓。”她从容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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