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储打开后门,司秦无奈地坐进去。
一坐好就看到尚云川闭着眼靠在另一边的车窗上,脸色不大好的样子。
郭储在驾驶位上落座,从后视镜瞟了一眼,边发动车子边说道:“麻烦司小姐注意着点老板,要路上实在难受我就直接转去医院。”
司秦听了,心想尚云川这助理说话可真够夸张的,喝点酒而已还得去医院,她看尚云川状态明明还可以。
郭储似乎是看出司秦的想法,状似无意地解释道:“司小姐千万别嫌我大惊小怪,主要是我们老板之前真是喝酒喝进过医院,当时情况确实不大乐观,他从饭局上硬撑着回家,半夜三更的晕倒在门口,要不是我想起老板手机还放在我这返回去了一趟,也不知道会怎么样呢。”
司秦听着听着就蹙起了眉头,郭储看到她的反应适时地闭嘴了。
尚云川自上车后就放任自己晕头转向地昏昏沉沉,找个地方靠好了就闭上了眼,周围的什么声音都听不太真切。
他胃里有些翻江倒海的意思,绞着疼。
这感觉他并不陌生。
前几年事业刚起步,进展很慢,他得跟各种人打交道,饭桌酒局上他大部分时候身不由己,别人皱皱眉头或调侃两句,他就得喝一杯酒下肚,一顿饭下来菜没吃两口,红的白的黄的全尝了个遍,喝了也不记得味道,只知道吐出来时辣得嗓子疼。
再后来就不是嗓子疼的问题了,他常常被胃痛折磨得睡不着觉,深更半夜爬起来摸出药片吞几个才能勉强缓解,迷迷糊糊睡到天亮又起床去公司。
胃坏了,但事业总算逐渐有了起色,他也终于可以不用再跟各路牛鬼蛇神虚与委蛇,终于可以多点选择。
额头覆上一只冰凉的手的前一秒,其实尚云川的内心还在恐惧,这恐惧压得很深,就像此前一次次按开床头灯颤抖着手找药瓶时一样,周围的黑暗在席卷,在吞噬,安静得可怕。那冰凉的触感就像在试图叫醒挣扎在梦魇中的他。
司秦伸手摸了摸尚云川的额头,嘀咕道:“怎么还冒冷汗了?”
尚云川一怔,还没等混沌的脑袋真正清醒,手就已经抬起拉住了覆在他额头上的手。
熟悉的味道渐渐清晰,他缓缓睁开眼睛。
司秦有点担心地看着他,没把手抽出来,保持着微微倾身的姿势:“你还好吗?想吐吗?”
尚云川握着司秦的手腕,蹙眉凝视着她。
司秦看他不是很清醒,叹口气,侧身单手从包里摸出仅剩的一包湿巾,凑到另一只被拉住放在他身侧的手旁,两手并用撕开了包装,抖开湿巾给他擦额头和脸上的冷汗。
尚云川安静地看着她,鼻间萦绕着她的味道。
司秦刚擦完,突然听到尚云川混着鼻音的声音:“秦秦。”
很轻,很柔,像是耳语。
司秦低头看他,他微微仰着脸专注地看着她的眼睛。
她说话时就不自觉也放轻了:“怎么了?”
隔了一会儿,尚云川的头慢慢地垂下,慢慢地把脸埋进司秦的肩窝,声音瓮瓮地从她肩侧传入她的耳朵:“好疼。”
司秦被他这突然的动作弄得有些僵住,但很快反应过来,瞟一眼驾驶座的郭储,见他目不斜视地开着车仿佛一个隐形人,便转头安抚道:“一会儿喝点醒酒汤睡一觉,明天头就不疼了。”
尚云川又伸手抱住司秦的腰,往她的方向又凑了凑,头依然埋在她的肩窝里:“头疼,胃也疼。特别疼。”
司秦想去推他,却一推就又被抱得更紧,她想想他现在肯定疼的厉害,便先随他,转而开口:“胃疼?那你身上有胃药什么的吗?”
尚云川蹭着司秦的衣服轻轻摇头。
司秦转头看着郭储,刚要开口说些什么,却猛然有些尴尬:“那个……”
郭储立马会意,声音一板一眼:“我叫郭储,司小姐可以叫我小郭。”
“啊,小郭。”司秦想这人还真是机灵,“你看看附近有没有药店,我下去给尚云川买点胃药。”
郭储点点头,很快在一家药店前停下了车。
司秦准备下车,箍在腰上的手却不放。她掰了一下,尚云川就抬起头看着她,耷拉着眼角,很是可怜的样子。
司秦还没开口跟尚云川说明,前头的郭储就说话了:“司小姐,我去买吧,您陪着老板。”
司秦什么都没来得及再说,郭储就飞速跑下了车,车门一关,瞬间的嘈杂就被关在了车外。
司秦无奈地坐好,低头看到尚云川还眼巴巴地望着她,一身酒气。
被他抱得实在不舒服,她推了一下他的肩膀,他果然又贴紧一些,司秦没法和他讲道理,只能说:“一会儿吃了药就好了。”
尚云川盯了她几秒,又垂下头把脸贴上她肩膀。
其实司秦可以看到尚云川额头上又冒出了不少汗,他虽然脸上看上去只略显苍白,却应该是真的疼。她心中也有些莫名的情绪,终于犹豫着抬起手放在他背上,轻轻地顺了一下。
尚云川就又往她怀里拱了拱。
他柔软的头发扫过司秦的下巴,幽幽的玫瑰香气传来,倒压下了一些让她觉得刺鼻的酒气。
郭储很纠结,他在走快和走慢之间纠结。
他究竟是走快一点速度地为老板送去缓解胃痛的良药呢,还是走慢一点让老板和司小姐多单独相处一会儿呢?
最后他咬咬牙,决定还是走快点,老板的命还是比较重要。
郭储打开门,从驾驶位上向后座递药和矿泉水,司秦伸手接过:“谢谢你。”
“应该的应该的。”
车子重新上路。
司秦低头:“先吃药吧。”
尚云川坐起来,接过司秦手中的药瓶,很是熟练地倒了几颗到手心,一把塞进嘴里,再接过她已经拧开了盖子的水灌了一口。
吃完了药,还没等司秦把东西放好,尚云川就又倒过来,闭眼趴在她肩头。
司秦很艰难地抽出被压住的手,把水和药放在车后。
到了尚云川的住处,郭储要去搀他,可他一直不放开司秦,司秦好劝歹劝才把他勉强推开,可手也一直被拉着。
折腾得筋疲力尽才把尚云川成功送到卧室的床上,郭储直接累得往地上一坐,喘了半天气。
他也不是没有过送老板回来的经验,但经此一役他算是明白了,老板平时之所以那么好搞,是因为没有司小姐让他腻歪。以前疼得什么样了也不见吭一声,今天就一直抱着人家哼哼唧唧的。他要不是职业素养好点,非得留下视频证据,好威胁老板升职加薪。
司秦被攥得一手汗,泄气地把药往床头上一扔。尚云川躺到床上了也不安生,手握得特别紧,她只能被迫坐在床边,心里唉声叹气。
尚云川的胃疼缓解了很多,只是也依然醉得厉害,头晕目眩之间知道司秦还在身边,就怎么也不想放手。
郭储休息了一会儿就起身,跑到厨房弄了杯温热的蜂蜜水,回到卧室放在床头,对司秦说:“司小姐,那一会儿您就劳累,让老板喝点这个醒酒。我就先走了。”
司秦深深看他一眼,有些埋怨地点点头,郭储渗渗的,假笑了两下,很快溜走。
过了一会儿司秦端起杯子,低头:“先起来把这个喝了。”
尚云川循着声音撑起来,接过司秦递过来的杯子,几口就喝完了蜂蜜水,又重新躺下。
房间里的吊灯很亮,司秦觉得可能会影响他睡觉,便试了试床头的几个开关,按灭了顶灯,把床头灯打开。
屋里瞬间只剩他们这一块地方笼罩着光。
“秦秦,”尚云川仰脸看着她,声音低低的,“很难受。”
司秦低头:“哪里难受?”
尚云川指指脑袋:“头。”
司秦垂眼后又抬眸,安抚道:“正常,你喝太多了。已经喝过醒酒汤了,睡一觉就没事的。”
尚云川沉默着,直勾勾地看她,眼里逐渐蒸腾出水汽,映着床头的灯光。
“秦秦,”醇柔沙哑的声音又响起,“你会走么?”
“暂时不走。”
“等我睡着了你就要走了,对么?”
司秦不回答,尚云川就心里难受。
片刻后,他仰起上半身一把抱住她,头上和胃里的痛仿佛被放大了千倍,就像是这么多年来所有独自无声忍过的疼痛都叠加在了这一次,已经变成了千刀万剐的剧痛,以至于他的哽咽就像真的是在为这一次:“太疼了,半夜会疼醒的,好多次了,都是这样的。”
尚云川的脑袋挂在司秦的肩膀上,声音更低:“你不要走好不好?”
司秦无奈:“我说了,暂时不走。”
尚云川要听的不是这个,他要的不是什么“暂时”。
两人都不说话了,最后还是司秦无奈妥协,跟尚云川说她不走,让他安心睡。于是尚云川就把她拖到床上,感觉到她的排斥,他轻声说:“就躺着,你也休息会儿。”
司秦想了想,还是躺上了床,给两人盖好被子。她原本是打算等尚云川睡熟了就离开了,结果自己也有些累,他的呼吸喷洒在她脖子上,她居然就这么瞌睡了。没过一会儿,她感觉到尚云川从被子里又搂上了她的腰。
半夜的时候尚云川果然还是疼醒了。
一开始司秦没有意识到,还以为他只是睡得有些难受,所以动来动去,但后来一直也不见安静下来,头一个劲往她怀里钻,抱着她的力度也没轻没重的,她才赶紧按开床头灯疑惑地开口:“怎么了?是胃疼吗?”
他蹙眉紧闭双眼,额头上又布满了冷汗,十分虚弱地“嗯”了一声。
司秦坐起身把尚云川扶起来,拿过床头上的药和水喂给他。
吃了这次药他才真正安稳睡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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