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二的晚上，司秦接到了陆央的电话。
彼时她正在书房加班，尚云川在卧室开远程视频会议。
电话那头，陆央的声音带着笑意：“秦秦，我明天就回旗安了。这段时间有没有想我呀？”
其实他下午给她发了条明天返程的消息，但一直没收到回复。
司秦走到窗边，看着窗外下了整个晚上的暴雨：“明天什么时候？”
“下午三点的飞机，大概五点多到。”陆央低低笑一声，“我还记得呢，你说我回来那天要跟我见面，咱们明天就能见了。晚餐想吃什么？我先订，到时候我把行李放了就去你公司接你，好吗？”
司秦低头，很轻地“嗯”了一声。
“怎么了？”陆央察觉出司秦兴致不高，声音更加低缓，“好像有点不开心呀，发生什么事了？公司里有人欺负你了？”
司秦在飘窗处坐下，双手抱住支起的膝盖，靠在墙壁上：“没有。”
陆央佯装生气：“秦秦，早就跟你说了，有人欺负你要第一时间告诉我，我帮你出气。”
司秦笑一下：“真的没有。好了，现在时间也不早了，你也赶紧休息吧。明天见。”
“那……”陆央似乎还要说什么，却戛然而止，然后话锋一转：“好。那我去睡了，你也早点睡。明天见。”
挂了电话，陆央抬眼看着出现在套间卧室门口的罗舒，没说话。
罗舒甜甜地笑着走近，坐到他身边，伸手抱住他的腰，脸贴在他胸口：“和司秦打电话？”
陆央仍是沉默。
罗舒瞬间有些妒意。
又是这样。
明明平时相处已经十分亲密，陆央也和颜悦色的，但他每次和司秦联系完对着她就是这幅极度冷淡的样子。
罗舒心里愤怒，面上却不显，她抬头用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看着陆央：“明天就回旗安了，咱们又不能随心所欲地在一起了。今晚……多给我几次，好不好？”
说完，没等陆央回应，罗舒就脱了鞋跨坐在他腿上，手攀上他的背，仰头吻住他。
陆央睁着眼看着眼前紧贴他的唇亲吻的女人，眼前浮现出另一张脸。
他闭上眼睛伸手揽住对方的腰。
明天就能见到了。
都隔这么久了，如果他向秦秦索取，秦秦应该不会有什么意见。
就算有意见，他撒个娇，秦秦也就半推半就了。
***
司秦在飘窗上坐了十几分钟，看着雨不停打在窗户上，斑驳着滑落。
她实在无心加班，便关了电脑进卧室。
浴室亮着灯，水声没一会儿就停了。
司秦从柜子里拿出睡衣的时候，尚云川顶着湿哒哒的头发走了出来。
他擦着头发靠近，想说一句他洗好了，还没开口，司秦就头都没抬地掠过他往浴室走。
司秦很快洗完出来，尚云川正坐在床上确认邮件，听到动静看向去沙发处拿干毛巾的她。
司秦背对着尚云川，擦着头发突然开口：“我明天有点事，晚饭你自己吃吧，不用去接我。”
“好。”尚云川一边答着一边下床走近。
等走到司秦身侧的时候，他想要如往常一样接过她手里的毛巾替她擦，她却避开了，漫不经心地说道：“我自己来就行，挺晚了，你赶紧睡吧。我去外面吹头发。”
说完就站起身往外走。
尚云川站在床边看着司秦的背影离开，什么也来不及说。
司秦心里有些乱，吹头发的时候一直在想明天该怎么开口。
她跟陆央有阵子没见面了，突然要见面就提分手实在是有些匪夷所思。
不过也没办法，她之前还想跟他耗着，现在却是觉得解决掉麻烦才是真的。
总不能一直让尚云川这么不明不白的。
等她吹完头发进屋，尚云川已经躺下了，她轻手轻脚地挪到另一边，按灭了床头灯。
尚云川仔细听着司秦的动静，有些心烦意乱。
司秦今天对他格外冷漠。
下午的微信隔了好久才回，晚上买给她的夜宵没吃几口，跟她说话的时候她应得特别敷衍，连他想给她擦头发都不让。
他不知道哪里惹到她了，连想要道歉都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她很过分。
尚云川背对她侧躺着，睁着眼睛看着空气，心脏一缩一缩的。
司秦脑子乱，纠结了一个下午加一个晚上，累得不行，躺下就睡着了。
她在睡着之前还想着，明天不说好聚好散，但起码得断明白了。也不知道陆央会不会闹起来，大概不会吧，毕竟他好像跟罗舒相处得还行。
但如果闹起来的话，她要不要把罗舒的事情跟他摊牌呢？
迷迷糊糊中她又想，还是不要吧，她真的还有点坎过不去。也许无关陆央，只和那个不服气的十七岁的司秦有关。
那就当是她先对不起陆央，他们不痛快了她才能好过一些。
她只可以转身，不可以低头。
***
第二天早上司秦在尚云川怀里醒来。
她就说怎么这么憋得慌，这个傻子搂着她后背把她的头按在胸口。她都能听到他沉稳清晰的心跳声。
之前都跟他说了晚上别这么抱着，闷。不长记性。
司秦伸手推他，他睁开眼睛。
司秦愣了一下，惊讶地看着他眼里明显的红色血丝。
尚云川安静地看着她。
司秦伸手拂上他眼角，蹙眉：“怎么了这是？没睡好？”
尚云川不说话，就那么直直盯着她，睫毛轻轻颤了几下。
司秦以为他只是没睡醒，安抚地摸了摸他颈侧，然后就坐起身准备起床。
尚云川也跟着坐起来，声音沙哑：“才几点，怎么就起了？”
司秦边穿拖鞋边回：“反正也睡不着了。”
直到她洗漱完从浴室出来，尚云川都没再开口说话。
他一言不发地去洗漱，去煎鸡蛋做三明治，一言不发地开车送司秦去公司。然后在司秦准备下车的时候拉住了她。
司秦转头看他，他一手拉着她手腕，另一只手把装了三明治的纸袋拿起来：“怎么不吃？”
司秦笑一下：“我今天没胃口。”
他看她一会儿，把早餐放下，抓住她手腕的那只手变成与她十指相扣，声音很低：“秦秦，你要有什么不高兴不满意的，你直接跟我说，好么？”
司秦眨眨眼，不解：“我没有不高兴也没有不满意啊。”
尚云川的表情很认真，司秦无奈地捏了捏他的手：“真的。你别瞎想，不就是天气热没胃口吗。你放心，我办公室还有零食，饿了就会吃的。”
尚云川想，又不仅仅是这一件事。
可他没说出来。
司秦又说了两句“你做的很好吃”、“真的好吃”之类的，由于她心里烦躁有些没精打采，便没多注意别的，抽出手下了车。
司秦很矛盾。她既希望下午早点来，又希望下午永远都不要来，因为她很想早点结束混乱的关系，又对和陆央心知肚明地演戏毫无兴趣。
可是时间仍是会往前不停地走，陆央五点多就打电话告诉她他已经到了旗安，问她几点可以下班。
司秦说七点，陆央笑嘻嘻的：“那我还可以回去收拾一下洗个澡，免得你嫌弃我风尘仆仆的样子。七点去接你咯？”
司秦应下。
七点的时候陆央准时来了电话，司秦盯着电脑屏幕发呆了一分钟，才起身收拾手机和包。
到了楼下，一眼就看到一身宽大休闲白衬衫的陆央靠在车门上。和他大学时的样子几乎没有不同。
陆央看到司秦，笑着大步朝她走过来，话都没说就一把抱住她的腰临空转了半圈，把她放到地上后凑近她的脸：“想我没有？”
司秦刚张口，他就手臂一收朝她的唇亲下来，辗转了好几下司秦才反应过来，赶紧推开他：“你干什么！大街上！”
“我想你嘛。”陆央牵起她的手和她十指相扣，然后转身拉着她往车的方向走，“饿了吧？咱们先去吃饭。我订了一家新开的米其林餐厅，听说不错。”
***
陆央带着司秦在西餐厅落座，他们的座位在二楼露台，朝外看去，不远处就是车水马龙霓虹闪烁的跨江大桥和载客轮船往来的江。
“听说这里的牛排不怎么样，但是草莓奶昔一绝，”陆央凑近她偷偷吐槽，眼里始终流露着笑意，“他们厨师长之前还参加那个什么电视节目，厨王争霸之类的，貌似拿了第二还是第三，咱们今天就来检验一下。”
陆央让她点餐，她没什么兴致，就说：“你来吧，点你喜欢的就行。”
“那怎么行，”陆央一本正经地反对，又马上破功，嘴角上扬，“我就喜欢看你吃，我呢，看着你就深刻体会到什么叫秀色可餐，就算不吃也心满意足了。”
司秦一脸无语，陆央就笑得更欢：“对了，我打算学做饭，到时候司小姐想吃什么就只管告诉小的，包您满意。”
说完，陆央就开始点餐，点一个问一下司秦。
司秦只点头，心里很隐晦的角落微微发疼。
吃东西的时候陆央就开始跟她讲在海城的半个月，跟着同行的人去了哪些地方，吃了什么东西，哪些景点好玩哪些景点是唬人的，说下次和她一起去就可以避雷了，他当她的导游。
然后陆央想起了什么，掏出手机给司秦看相册：“上次给你发的小猫，是不是超级可爱的？你看它的眼睛，蓝色的，像玻璃一样。之前妈老反对我养猫，说我照顾不好，秦秦，你跟妈说一声，咱们一起养好不好？她肯定同意。”
司秦看着那只熟悉的白色小猫，心里渐渐平静下来。
片刻后，她突然开口问：“陆央，你从海城离开，去哪儿出差了？”
陆央几不可察地一顿，边收起手机边答：“哦，就临时被派去环泗岛参加几个学术会议。”
司秦看看他，见他掩饰地开始喝他并不很喜欢的草莓奶昔，她就笑了笑。
***
尚云川的手在桌上渐渐握紧。
他自从发现露台另一头餐桌上的两人，就一直盯着那个熟悉的背影，看得脑子里不停嗡鸣。
他看着陆央一直笑着跟她说话，给她切牛排，伸手给她擦嘴角，他们凑在一起看陆央手机上的什么，陆央边说话边抬头看她……
说什么有事，原来是陆央回来了。
原来是陆央回来了啊。
难怪她从昨天开始就对他爱答不理，难怪连他做的早餐都不吃了，难怪中午给她发午饭的图她就只说了一句“我也在吃呢”，平时她都会再主动跟他聊两句的，他还以为是她今天太忙了，忘记了。
原来是因为她的正牌男友回来了。
原来是因为她心心念念的男朋友回来了。
宋瀚城看尚云川的表情越来越不对劲，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嘛呢云川？”
尚云川阖了阖眼，转头看向他。
宋瀚城喝一口红酒：“我说，我好不容易回国一趟，就待这么几天，之前约你你说你没空，临时又有空了吧，还在那发呆？你这个做东做的。”
宋瀚城对着老同学唉声叹气地摇头，随后又笑着开启话题：“你啊，大学的时候就一副高岭之花的样子，怎么都当大老板了还是这样。也是哈，当了老板更没必要理人了。不过你这样有女孩子喜欢你吗？是不是还像从前那样，被你一两句话就吓跑了？”
尚云川垂眸，拿叉子剜下一块蛋糕：“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哈哈哈哈——”宋瀚城笑一阵，“看来你还是根光棍，嗯，不错，咱俩同病相怜。”
尚云川闻言，又转头看向那个方向。此时司秦正起身往餐厅里面走去。
***
当陆央第二次皱眉在桌下挂断了视频邀请的时候，司秦放下了刀叉，看向他。
陆央察觉到她的目光，朝她看去，笑着：“张老师跟他老婆在落霞谷度蜜月，我大学的时候去那旅游过，那里夜游不好走，他就老是要我给他指路。我可还在约会呢，真没眼力见儿。”
说完陆央就低头关机。
一阵清凉的夜风吹来，米色桌布的一角悄悄扬了一扬，桌子中间的玫瑰花上还有几滴晶莹的水珠。四周微微嘈杂，有小提琴的声音，也有说笑的声音，悠扬又遥远。
本该是个美好的夜晚。
“我们分手吧。”
突然闻声，陆央手一顿，抬头看着对面的人。
司秦的表情很平静，双手交叠着放在桌上。
她今天随意披散着头发，耳边的头发挽在耳后，却有几缕发丝垂在鬓边，衬得她天真而浑然天成。
两人之间突然被沉默笼罩。
陆央掩饰的笑还不及收回，木然地盯着她：“秦秦，别开这种玩笑。”
“我没跟你开玩笑。”司秦看一眼面前的草莓奶昔，声音无波无澜，“我认真的。”
又安静了好一会儿，陆央转转头，眼神从远处的大桥挪到江面，又在缠着栏杆的别致的灯上停留了一会儿，最终看向司秦的眼睛，他笑了笑，伸手去握她放在桌上的手：“秦秦，是因为我出差太久没陪你吗？我保证这种情况以后很少了，这样，我这几天天天下班后就去等你，咱们去约会，好不好？”
司秦抽出手：“陆央，我是认真在跟你说这件事。我们分手吧。”
陆央皱眉看着她，疑惑不解：“为什么？”
司秦慢慢地抬眼，轻笑了一下：“我跟别人睡了。”
陆央原本还面色凝重，听了这话低头放松地笑了，再抬头看司秦的时候就是无奈：“秦秦，这是什么新型恶作剧吗？吓死我了。”
司秦一言不发地看着陆央，面无表情，直看得陆央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
陆央嘴角的弧度终于一点不剩，他凝视司秦的眼睛，声音有些不稳：“你说……真的？”
司秦仍是看他。
她原以为这么说之后心里会痛快，可是没有，她只觉得疲惫。
陆央一脸茫然，目光闪烁不定。他觉得四周的声音和景色都开始模糊了起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渐渐脱力地往后靠去。
陆央的反应全部落在司秦眼里，她的鼻尖突然很酸涩，在眼前彻底模糊之前，她站起身往餐厅里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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