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十一月之后天气突然变得很凉，司秦有些感冒咳嗽，原本以为一两天就没事了，却连着一个多星期都不见好，嗓子也哑了，说话很费劲。
尚云川每天早晚都要盯着她喝药，半夜咳得厉害了就一定要扶起来喂水。然而都这样了，司秦等躺下没过一会儿又继续咳。
尚云川终于急得不行，连夜带她去医院打针，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搂着她，听她在他怀里继续压抑地咳嗽，他好几次眼泪都要掉下来。
尚云川一直觉得司秦很不会照顾自己，但这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因为他可以照顾好她。
可是现在呢？
她生了病，很难受。
是他没照顾好她。
他以前总觉得他和司秦是两个世界的人，他不主动就很难交集。
因为司秦看上去就是养尊处优地长大，什么都不缺，他呢？
他也曾拥有疼爱他的父母和温馨优渥的家庭，然而从十三岁开始，他就什么都没有了，必须学着独立。
他过了很长一段时间捉襟见肘顾此失彼的日子，一开始也是什么都不计量也完全不懂得轻重，可当终于陷入浑浑噩噩被现实鞭笞后，他才开始艰难生疏地学着安排生活和学习。
大学重新遇见司秦时，他的生活已经好了很多，至少想要买些什么已经可以不用太考虑价钱，然而，他还是明白自己和司秦的差距。
那种长期以来环境和习惯培养下的差距
陆央第二次来找他打架的时候，说得很难听，但也刚好戳到了他的痛处。
他说：“你知不知道，司秦的父母名下至少有三家公司，旗安最大的那个家居企业就是她家的。她父母很疼她，对跟她交往的人要求自然很高。你觉得自己配得上吗？”
尚云川头一次听到关于司秦家里的事。
他一直以来只知道司秦像娇生惯养的样子，却并不清楚其他的。听陆央这么说，他悄悄收紧了手心。
“你现在确实事业有成，不过，”陆央挑着嘴角笑一下，“父母双亡，你基本上算是无亲无故吧，你觉得她爸妈会怎么想？”
尚云川脸色平静，语调没有波动：“你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
“哦，对啊。”陆央露出有些恍然大悟的表情，甚至带上歉意，“我是不是想得有点多？你大概这辈子都不会有机会见她父母吧。”
这些话，尚云川都没有跟司秦讲。
他想，陆央虽然是故意说来刺激他的，但说的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
大概没有父母会希望自己的女儿跟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在一起，即便说出去大概也不好听。
况且……
他和司秦好像根本没到可以见父母的地步。
他的担心似乎多余了。
这个问题，其实陆央不提，他也想过很多次。
他有很多地方都配不上司秦。可是，他又会安慰自己，他有很多别的长处可以弥补。
比如，他长得还可以，司秦自己也说过的，她觉得他好看。
比如，他可以无微不至地照顾她，让她过得更舒心。
他一直以为他可以做得很好的。
可是现在呢？
司秦在睡梦中又咳了两下，尚云川混乱的思绪被打断，把手臂又收紧一些。
打了针之后司秦恢复得快了起来，再过了一周就又活蹦乱跳了。
但她发现，尚云川变得有点不对劲。
他乖了很多。
倒也不是说他之前有多不听话，而是他不再像前阵子那样，动不动就矫情地闹点别扭要她答应这个答应那个了。
司秦不知道他又在干嘛，但也没太在意，以为他只是终于过了要证明自己在她心目中的地位的阶段。
直到有一天凌晨，她莫名其妙地从睡梦中醒过来，身边空无一人，抬眼就看见窗帘半掩着的推拉门外，漆黑的阳台上，烟头的火光明明灭灭。
她光着脚下床，揉揉眼睛，慢慢地走过去拉开门。
尚云川被开门的声音吓了一跳，猛地转过头来，看到司秦的瞬间就立马把烟头往桌上的烟灰缸里按。
司秦顺着他的动作看过去，看到了满满烟灰缸的烟蒂。
快十一月底了，凌晨三点的夜晚凉意浓厚，司秦穿着淡薄的睡衣，觉得有点冷。
但相比于冷，她疑惑更多一些。
尚云川手忙脚乱地站起来，挡在司秦身前把她往屋里带，然后反手把阳台的门关了起来。
他抱住她，上下摩挲几下她的手臂：“外套都不穿，又要感冒了。冷不冷啊？”
没等司秦开口他就低头看到了她没穿鞋，虽然屋里的空调调了恒温，木地板也不凉，但他仍然把她打横抱了起来，走到床边才把她放下，自己也躺上床，然后拉过被子盖好，伸手把她揽过来。
他的语气是克制和商量的：“冬天了，别总光脚了。”
司秦皱眉看他。
他眨眨眼掩去眼中复杂的情绪，然后笑着转移话题：“怎么这时候醒了？睡得不好？”
“你为什么在阳台抽烟？”
“下次不抽了。”他轻声说，“是不是觉得难闻？那我去洗个澡，刷个牙。”
说完他就要起身，司秦一把拽住他：“几点了你还洗澡？”
“没事，就冲一下，很快。”
“尚云川，你不要答非所问，也别想转移话题。”司秦语气严肃，“我问的是你为什么半夜不睡觉在阳台抽烟。重点不是抽烟。”
尚云川抿了抿唇：“突然想抽了。”
她当然不会信，直截了当地问他：“你又在搞什么？你知不知道你最近怪怪的？”
尚云川没说话。
司秦撇嘴，嘟囔道：“我就说这两天你身上怎么总是一股烟味，闻得我头疼。”
尚云川一听，表情就不对了：“你闻烟味会头疼？”
司秦抬眼看他，一时没说话，他马上慌乱地接下去：“我不抽了。秦秦，你怎么不早跟我说啊？”
沉默片刻，尚云川垂下眼睫：“不怪你，是我不好，没有发现。”
司秦若有所思了一会儿，然后抬手摸了摸他的头发，语气轻柔：“我没有真的头疼，就是种形容。”
他神情异常自责，司秦隐隐约约感觉到什么。
“你老实说，”司秦瞪他，“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见他仍不说话，司秦眯眼，故意问：“难道你看上别的小姑娘了？”
尚云川浑身一怔，眼睛睁得很大，立马否认：“当然没有！秦秦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那到底怎么了？”司秦有点气，“尚云川，我明天还得上班呢，你是要把我气得睡不着吗？”
闻言，他眼里染上懊悔和自责：“不是啊……秦秦，你别问了。”
尚云川真的不再说，只一直把司秦抱在怀里，等到她身上回暖才松了点力道。
窝在温暖的怀中，困意很容易就侵袭过来，在睡过去之前，司秦联想到这一段时间尚云川的行为，好像有点明白他一直以来的心结是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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