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秦是服了。
尚云川最近几乎天天往家搬大大小小的快递，她劝他收手吧，真的太多了，他听了就露出很焦虑很可怜的表情：“秦秦，你让我买吧，我选不出来。”
她能怎么样呢？她只能叹口气随了他。
所以她每天在家里都能看到他坐在一堆盒子间，把东西拿出来又放回去，翻来覆去地检查。
有的时候司秦甚至有一种错觉——这尚云川莫不是在准备聘礼吧……
真叫人头大。
因为他最近行为很诡异，所以当他抱着一个绿色的巨大长条形毛绒玩具凑过来的时候，司秦的内心甚至毫无波动，只瞟了他一眼就继续靠在床头对着电脑打字。
他把玩具的一头搁在司秦腿上，眼巴巴看她：“秦秦，你看这个可不可爱？”
司秦偏头看了一下就又继续盯着电脑屏幕：“可爱。”
尚云川就笑了：“这是送给你的。”
司秦惊讶地挑眉看着他，语气酸溜溜：“还有我的份儿呢？”
他就抿抿唇，垂下眼很懊悔的样子。司秦憋着笑：“行了，我收下了。确实很可爱。”
尚云川很喜欢给她买礼物，什么手链项链包包鞋子玩偶，其实他不太会挑，但总是看别人会送的就也要给她买。
大多数的礼物司秦都用不上，但她知道他很用心，就都很喜欢。
也因此，她也知道他最近挑礼物有多困难。毕竟他自己也清楚，不管多用心，挑的礼物也总是不尽如人意。
即便她给了意见和建议，他还是不放心，怕多了少了错了，让她爸妈觉得他不懂事。
司秦觉得他真是杞人忧天，因为她觉得全世界最乖最懂事的就是他了，谁见了他都会喜欢他的，当然包括她爸妈。
司秦以为他送了礼物就没事了，谁知道还是保持着那个姿势跪坐在床上，有些欲言又止的样子。
她好奇地看着他眨眨眼：“怎么了？”
尚云川目光有些闪避：“你说带我回家见叔叔阿姨，你不会反悔的，对么？”
司秦觉得这个问题很奇怪，敏锐的嗅觉使她决定模棱两可：“那可不一定。”
尚云川闻言微微瞪大眼睛，有些不敢相信。
司秦盖上电脑，一歪头，转转眼珠打量他：“要是你这段时间做错事，惹我生气了，你还想我带你回去见我爸妈，做梦吧你。”
“什么叫做错事？”
司秦狐疑：“那得等做错了再由我判断。你总不能先问个标准，然后在边缘反复试探吧？”
她以为他肯定会义正言辞地否认，谁知居然犹犹豫豫地嘟囔：“不是……”
她眉头一皱：“你做什么了你？”
他心虚地抬眼：“我说之前，你可不可以先答应我，不怪我，还带我去见叔叔阿姨……”
他居然还先开起了条件。
司秦眼睛一眯，回答得很干脆：“不可以。”
尚云川就突然僵住，呆了几秒，然后伸手去握她的手，等把她柔腻绵软的手攥在手里，低声喊她：“秦秦……”
司秦不开心了：“你先告诉我呀，哪有你这样的。”
他干了什么不得了的事了？这什么反应啊？要是让她发现他变心了，她非得扒光他让他去街上裸奔。
尚云川看她有些变了脸色，硬着头皮说：“我有件事一直没告诉你。”
他顿了几秒，接下去：“秦秦，我很高兴你愿意带我去见你爸妈。”这语气中的情绪有些复杂，他的目光中流露出痛苦：“可是，我可能没有办法，带你去见我爸妈。”
司秦安静听着，似乎对他要说什么有了预感。
他又停顿了一下，抿抿唇，过了一会儿沙哑着开口：“我爸妈，在我十三岁那年就不在了。”
司秦悄悄蜷缩起了手指，心脏有些抽疼。
他敛了脸上痛苦低落的表情，紧张地说明：“我不是故意要瞒你的，我只是……”
只是什么，却又更难说明白。
司秦靠过去，抓住他的手很温柔地问：“怎么回事啊？”
尚云川立马攥紧她，然后红着眼抬头。
“他们去外地谈生意，回来的路上出了车祸。车子直接从高速上翻下去，当场就死亡了。”
司秦的一只手抚上他的脖子摸了摸，面色凝重地看着他。
“他们回来之前，跟我说给我带了那边的特产，结果……”尚云川苦笑一下，声音克制又痛苦，“警.察说，现场除了尸体，和车子的残骸，几乎什么都不剩了。”
司秦感觉到尚云川握着她的那只手攥得越来越紧，她赶紧和他十指相扣，安抚地捏了捏。
在司秦熟悉的气息中，他逐渐放轻了手上的力道，然后松开手，搂住她的腰，把头埋在她的颈窝里。
司秦继续抚摸他后颈，把声音放得很低：“没事了，都过去了。”
事情过去了十几年，尚云川觉得记忆逐渐模糊，当时歇斯底里的崩溃似乎越来越远，可是心脏某处仍然像是有条件反射，每每提及，都绞着疼。
在司秦怀里就好一些。他第一次知道，原来这样会好一些。
司秦感到他紧绷的身体有了放松的趋势，又去抚摸他的后背，轻柔地哄着：“相信叔叔阿姨如果知道你现在健康平安，会很欣慰的。”
尚云川又搂紧一些，她心里止不住的心疼，问道：“所以这么多年，你都是一个人过来的？”
“嗯。”他拿下巴蹭了一下她的肩膀，“本来，法院安排了亲戚抚养我，可是没有人愿意接手我这个烂摊子。他们还把我爸妈的身家都拿走了。”
司秦闻言，简直怒火攻心，直接骂道：“都是什么人啊，这么垃圾。欺负小孩子算什么本事，真是给他们脸了。”
尚云川听她的语气忍不住笑了一下，然后反过来安抚她：“不要气，不值得。我之前也很生气，不过早就断了联系了，就当从来不认识。”
司秦边顺着他的背边努力地平复自己的心情，压下要把欺负他的人大卸八块的冲动。
片刻后，尚云川坐直身子，拉着她的手：“秦秦，我要说的就是这个。瞒着你是我不对，但我没有恶意，也不是算计你……你不要怪我，好不好？”
“你胡说八道什么呢？什么算计不算计的？”司秦恶狠狠地瞪他，“这本来就是你的私事，难道你有义务一开始就告诉我吗？我怎么会怪你呢？”
尚云川听了却并没有轻松，他觉得她大概没有理解他的意思。他耷拉着眼角：“不是……我是说，我的家庭情况……我……”
司秦一开始没懂，反应了一会儿似乎隐隐约约明白了他的意思。
她不确定地问：“你该不会，是怕我因为你父母的事，对你有偏见吧？”
他没回答，只是很小心地看着他。
司秦才知道，原来陆央那种想法，尚云川自己也有。
她深吸一口气，双手抱住他脑袋前后晃了两下，声音凶狠：“你是不是傻子啊？我怎么会那么想呢？”
尚云川拉住她，确认道：“你真的不介意？”
如果她不介意，就算她父母介意，他也可能没那么害怕和难过。
司秦紧紧蹙着眉头：“到底有什么好介意的？我看上去这么没素质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秦秦，”尚云川垂眸，“我说出来不怕你笑话我，我是想跟你一直走下去的，不管你有没有这个打算，我其实想了很多……”
司秦还什么都没说，他又突然抬头很谨慎地补充：“我知道我不应该这样，你也不要有负担，这只是我自己的想法，没有要强迫你的意思。我真的知道的，我们交往的时间还很短，远远不到谈这个的时候，你不用管我……”
他嘴上说着不用管他，眼睛却牢牢地盯着司秦，等她给出反应。
“你是想，”司秦眼睛滴溜溜地转了两下，“跟我结婚？”
被直白地戳破了心思，尚云川顿了一下，嘟囔着：“我承认我是这么想的……”然后马上说：“但是我真的没有要强迫你，绝对没有。结不结婚都可以。只是玩玩……也可以。”
司秦挑眉，故意问：“玩玩也可以？”
尚云川原本是试探，闻言突然表情变得很警惕：“……你是玩玩的么？”
“你觉得呢？”
尚云川观察了一下她的表情，轻声说：“可是，你都答应要带我去见叔叔阿姨了……”
司秦揶揄：“你之前不还问吗？我会不会反悔。”
尚云川心跳突然漏了一拍：“你要反悔了？”
他慌乱地捏紧她的手，眼神飘忽不定：“你真的介意了……我就知道……”
看着他神情恍惚的样子，司秦心疼又无语：“都跟你说不介意了，老是车轱辘。我不介意不介意，真的不介意。”
她的表情很认真，反复确认和安抚后，也终于让尚云川安心下来。
想了想，司秦决定把自己真实的想法告诉尚云川。她摩挲了一下他的手背：“我先跟你说清楚，结婚呢，我不是不可以考虑，但是我目前暂时没有这个想法。你可以理解吗？”
尚云川很快点头：“我懂，我明白的。”
司秦斜眼看他：“真的明白？”
他又点头：“结婚是大事，的确是要想清楚。而且，也有可能你不喜欢结婚这件事，那就没有必要非得结。”
司秦笑：“你觉悟挺高的嘛。”
他也笑，还有点商量的样子：“只要你别随便甩了我。”
司秦闷笑两下，伸手捏了捏他的耳朵。
然后她收起笑容，温柔又严肃：“云川，相比于介不介意的问题，我比较想让你知道，我更在乎你这么多年一个人过得怎么样。可以告诉我吗？”
尚云川看了她很久，终于嘴角带上了清浅的笑意，轻轻点了点头。
***
既然尚云川已经自己跟她提了关于他父母的事，司秦就决定这周六当面先跟司江海和秦嘉说一下这个情况，虽然她并不在乎，但她也不清楚他们俩会不会有点想法。
司秦其实有点担心，但她没让尚云川知道。反正不管她爸妈什么态度，她都一定是要带着尚云川回去一趟的。
她虽然目前并没有结婚的打算，但是跟尚云川走下去的想法也是真真切切的。也正因如此，她完全不排斥和尚云川讨论结婚这个问题。
周五的晚上，司秦还有些隐隐的担忧，到了十二点多才将将睡着，所以没过多久被铃声吵醒的时候她脑袋混混沌沌的。
她艰难地睁开眼睛，看了看手机来电显示上一串陌生的数字，又看了看时间。
……凌晨两点。
这半夜能是谁打电话？
她犹豫了片刻还是接起：“喂？”
那头起先只有微弱的呼吸声，司秦莫名其妙地刚准备要挂，一道熟悉又脆弱的声音传入她的耳朵。
“……秦秦。”
司秦辨别了一会儿，有些不确定：“陆央？”
听筒里仍是只有呼吸，但过了一会儿她似乎在安静的夜里辨别出了啜泣。
司秦奇怪地握着手机听着。
身后的尚云川自她叫了陆央的名字后就清醒了，他的手在被子下搂紧她，脸贴着她的头发。
司秦感觉到了身后的动静，覆上他的手，安抚地摩挲。
好像过了很久，要不是啜泣声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司秦都要以为那头已经挂了电话。
“秦秦……”陆央断断续续的哽咽传来，“我完了……”
司秦迷迷糊糊地皱眉，声音还有些沙哑：“你怎么了？”
陆央鼻音浓烈：“我今天被学校约谈了，有人举报我学术不端……”
司秦一时没反应过来：“约谈？”
什么……学术不端……
学术不端？
司秦终于有些清醒，她用手肘撑起身子，伸手过去按开床头灯。尚云川的手还放在她腰上，跟着她坐起身，侧身看着她。
司秦感受到尚云川的目光，伸出空余的手摸摸他的头发，目光纠结着落在他有些警惕的脸上。
隔了一会儿，尚云川听到她声音很温柔地问：“你现在怎么样了？”
陆央此时正蜷缩在窗边的角落，脸埋在膝间，他听到司秦的声音后更加控制不住情绪，几次差点哭出声来，只是最终还是保留了一点体面，微弱地说：“停课调查。”
司秦安抚道：“你先别担心，肯定没事的。你现在在哪？”
“家里。”陆央哽咽，“我们住过的地方。”
司秦沉默了一瞬，又开口：“陆叔叔还有闻阿姨他们知道吗？”
“不知道。”陆央微微抬起头，看着黑漆漆的窗外，眼泪挂在他的睫毛上，“我不想让他们知道。”
司秦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顿了顿：“陆央，要不你先回叔叔阿姨那，别一个人待着。”
“秦秦……”陆央又重新把头埋进膝盖，乞求道，“你可不可以来陪陪我？”
房间里很安静，所以即便司秦电话的音量不大，陆央的声音也还是传进了尚云川的耳朵。他几乎是瞬间就僵住了，不知不觉用力掐着自己的手心。
司秦尽量放缓语气：“我不能去。你现在状态不好，我帮你联系闻阿姨可以吗？”
“不要！”陆央突然愤怒地低吼出声，随后很快又哽咽起来，“秦秦，我想见你……我真的想见你……”
司秦有些无奈：“陆央，我们已经分手了，我不……”
“尚云川不让你来吗？”陆央绝望地抓住头发，“是不是他不让你来……”
尚云川听见了，抿紧嘴唇，眼神一刻都不敢离开司秦的脸，就怕她突然心软。
沉默一阵，司秦重新开口。
“陆央，我确实要顾虑云川的感受，但你不要扯到他身上。”司秦不想跟他过多解释，转而劝道，“现在太晚了，你先休息，我明天早上联系小五。”
小五是陆央从大学到现在最好的朋友，司秦想有他陪着应该总不至于出什么事。
陆央知道司秦不会松口了，咬紧牙关不再说话。司秦见他没了动静，片刻后便也挂了电话。
说是早上联系，但司秦还是有些担心陆央的精神状态，于是也不管时间是不是不合适，翻了半天找出小五的电话直接打给了他说明情况。小五二话没说就出门去找陆央了。
撂下电话后司秦脑子还有点乱，又突然想到什么，朝身侧看去。尚云川沉默地靠在一边，睡衣领口有点歪。
司秦伸出手给他拉了拉领口，整理完之后手就直接停在他颈侧，大拇指抚摸了一下他的下颌：“生气了？”
尚云川不说话，也不看司秦，就那么坐着。他那头没开床头灯，他半边身子陷入一片昏暗中，映得表情模糊不清。
司秦倾身过去，有些愧疚地开口：“对不起。”
尚云川仍是一动不动，垂眸盯着被子。
司秦知道，这要是哄不好了他得记仇记很久。
她爬过去坐到他腿上，和他面对面，摸着他的脸，温言软语：“云川……”
尚云川眼睫颤了一下，面上却还是无动于衷。
“不要生气了，”司秦揪揪他的耳朵，“今天是特殊情况，我才管的。陆央他好像出事了，你应该也听到了吧？”
司秦把手插.进他柔软的头发里，抱着他的头晃了两下：“云川……”
尚云川不配合地制住她的双手，拉下来按在身侧，盯着她：“那你一开始接什么电话呢？”
司秦很无辜又老老实实地说：“我哪知道是他，他之前的手机号我都拉黑了，这是新的。况且不管是谁，这个时间打来不知道是有什么急事，我当然要接。”
这个说法倒还过得去。
可那也是道理上过得去，他心理这关可过不去。
见尚云川又不说话了，司秦贴过去靠在他肩膀上，被他攥住的手稍用力挣脱，然后反拉住他的手腕带往自己的腰后，交叠在一起。
尚云川没反抗，就这么抱着她了，司秦有些心疼地抬头亲了一下他的下巴。
“云川，”司秦很认真地贴在他耳侧说话，“我爱的是你。”
尚云川的睫毛又轻颤了一下，伴随着呼吸一滞，置于司秦腰间的手越收越紧。
良久，他轻声说：“我要你只爱我。”
司秦用力搂住他脖子：“好，只爱你。”
尚云川一只手移到司秦的后颈，把她往怀里又压了压，直到压得严丝合缝了，才贴着她的耳畔喃喃开口：“我爱你。”
司秦抱着他，低低地“嗯”了一声。
她知道的，她当然知道，很早很早就知道。
她也希望这辈子可以好好回应他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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