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漆黑寒凉的夜,桑汀扯住他的袖子,说睡不着要去找他。
稽晟简直怒极而笑,笑意却是凉薄,他俯身下去,冰凉的唇贴擦着少女滚烫的脸颊,低声问:“没有我,就睡不着?”
如今撒谎也不打草稿了。
真是好样的。
把他的话当耳旁风。
桑汀沉默时,稽晟的手覆上她莹白的脖颈,细细的一截,入手滑腻,可是用力一掐,便会断。
他没有用力,只拿粗砺的指腹来回抚. 摸,一下一下,像是抚在人心上,骇人得紧。
桑汀默默垂下眼帘,身子下意识往后倾了些,很快又被大掌按回来,男人灼热的呼吸洒在脸上,她额头上滑下冷汗,整个人不安又惶恐。
但桑汀克制地屏息,努力敛下惧意,声音细小带着哽咽,却是一字一句十分清晰:“皇上,这两夜里常有侍卫在坤宁宫附近巡逻,我心慌。”
闻言,稽晟不由得冷笑一声,“朕叫他们来护你,你慌什么?”
桑汀摇头:“这样声势浩大,总觉得要有大事,而皇上……”说着,她忽而顿了顿,好不容易稳住了心神,才垂头道:“皇上是真龙天子,一身正气浩然,堪比神,若有皇上在,自然不会有厄运近身。”
这般好听的话,稽晟当真是头一回听。
可惜是虚妄的。
却也中听。
“没有大事。”沉声答完,他利落收了手,站直的高大身子在桑汀面前投下一片暗影,比身影更暗的,是那双琥珀色眸子里翻涌的复杂情绪。
如此,桑汀便知她那话说对了,这才悄悄舒了口气,按耐住想要往后退的双腿,继续说:“皇上,坤宁宫只有宫女和老嬷嬷,该是不会有人私…私通的。”
说完,她又飞快补充:“就算是有,也断不至于来坤宁宫,稽三姑娘,她许是看错了。”
听得这声稽三姑娘,稽晟面上滑过一抹厌恶,他眼神冰冷,远远睨向廊檐下跪得整齐的人。
一群没用的东西,连个女人都制不住。
冷不丁的,有股子燥火涌上来,他捂唇咳嗽了一声。
桑汀一怔,慌忙抬头看去,只见男人烦躁地蹙眉,又瞬间缩缩脖子,识趣噤声。
再开口时,稽晟的嗓音变得沙哑:“没有下次。”
说罢,直接拂袖离去。
这意思……是今夜就此翻篇吗?这样高高举起又轻轻放下的行事作风,哪里像是凶狠残暴的夷狄王?
桑汀心头一紧,急切唤:“皇上!”
稽晟步子一顿,背影孤岸,隐匿于夜色的脸庞尽是凌厉之色。
他就那么站着,连身都不曾转过来,像是不耐烦了,桑汀把求情的话咽回去,慌忙开口:“皇上要注意身子,不要,不要着凉了。”
话音落下,稽晟便抬脚走了,不知是听到了,还是没听到。
然而走了不过三两步,又倏的折返回来,到桑汀跟前,面无表情地从脖颈处扯下一条黑色绳系的坠子,桑汀茫然看过去。
稽晟瞥她一眼,不容分说把东西塞到她手心,语气有些生硬:“不是说朕辟邪?”
桑汀懵了一下,她哪里说过啊?她低头去手心里的东西,像是一个狼牙,还带着男人的体温,光滑温热。
她愣神时,稽晟一言不发就转身离去。
桑汀望着那抹背影,这才慢半拍地反应过来,他说的是先前,她夸他真龙天子那句……不知怎的,拿着这东西,她耳根子有些发烫。
秋夜冷风吹来,散去几分懵懂热意,桑汀攥紧身上衣袍,神色多了忧虑,看向侧方。
江宁……也不知她怎么样了,若是被抓到,一旦身份暴露,她们就都完了。
不等她多想,其阿婆快步过来,“娘娘,咱们快回去吧,今夜这种事可万万不能有下次了,皇上……唉。”
随着这一声沉重的叹息,桑汀猛地又想起了稽三姑娘,她看向其阿婆隐晦的神色,抿紧了唇。
一直握在手心的纸条早就被冷汗濡湿得透透的。
桑汀回寝殿后,先好生把那狼牙放到匣子里,才掏出来纸条放在烛火上烘烤,暖光上,渐渐露出原本字迹:'确在宫外,有重兵把守,等我好消息'
好消息……
桑汀将纸条点上火苗,灰烬飘下,她眼泪也跟着掉下,竟不知是喜还是忧,心里总觉不安。
可是再次确认父亲无事,心底紧绷的一根弦总归是松了些的,稽晟虽狠厉无情,却真真没有骗她半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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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宁蜷缩在狗洞后的杂草棚子里,一动不敢动,屏息等侍卫走过,等四下再无旁的声响,才敢露出半个身子,脸色惨白。
若今夜被抓到的是她,何止割掉舌头?
夷狄王那样厉害的角色会抽她筋扒她皮的!
江宁又缩了回去,捂紧了嘴,不敢出去,可是转瞬,她眼前浮现夷狄王待表姐的温和隐忍,前一刻还毫不留情一脚踢在女子身上的冷酷男人,又怎么会有那样的温和宠溺。
表姐不过是当年误打误撞替夷狄王挡了毒箭,如今不也还是好好的,娇贵地养在深宫里,满宫敬她桑汀是皇后娘娘,而她江宁金枝玉叶之身,却不得不卑躬屈膝来宫里做下人。
光是这么想着,江宁心口便跟扎了一根刺似的难受。
早知道,当年她就应该出城送降书的。
“皇兄能成功的,一定能!”江宁在不断在心底默念,到后半夜才猫着身子回了原本的杂役所睡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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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皇宫安安静静的,像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稽晟一夜未眠,上朝前,大雄来回禀昨夜盘查状况,敖登紧随其后,三人肃着脸,东辰殿一片沉寂。
“皇上,皇宫内外并无异常,反倒是邬园出了岔子。”
邬园安置着桑决,稽晟眉心一拧,眸光沉下:“桑老头怎的了?”
大雄道:“近日邬园附近出现几个生面孔,属下暗中扣下人探查过,谁知皆是不到半日就毒发身亡,观毒状,像是□□一党。”
那个野. 男人…
稽晟神色冷凝,语气有些不耐:“到今日仍没有线索?”
大雄为难地低下头,敖登替他答了这话:“自五日前酒庄一会,□□再没有现身,出来活动的皆是服毒死士,人死踪迹断,一时无从查起,依臣看,要诱杀□□,桑决是个绝佳契机。”
然而稽晟听完这话直接摔了手中杯盏,哗啦碎片正中敖登脚下,敖登面露异色,只听稽晟怒声道:“尔等无能!朕看谁敢!”
大雄忙不迭拿胳膊肘推敖登。
敖登却仰头看向主位上忽而暴躁的东启帝,不卑不亢道:“皇上息怒,眼下□□费尽心思要桑决,怎知不是想以此要挟皇后娘娘为其所用?我等心知肚明,若能利用桑决废人之身擒拿□□,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
稽晟冷嗤一声,站起身,眸光凌厉似利刃,语气重重开口:“敖登,你好大的胆子!”
大雄一哆嗦,忙抢在敖登开口前道:“皇上息怒!敖大人所思所量全为皇上江山天下,属下定当竭尽全力盘查□□一党,百密一疏,□□定有疏漏!”
“明日秘密送桑老头下江南,任职江南都督,切勿走露风声,另再寻人去邬园待着,自叫□□寻去。”稽晟吩咐完,略微思忖一番,又道:“再细细盘查宫中新人。”
大雄当即应下,敖登见状再没说话。
然而稽晟的脸色仍是阴沉得厉害,他大步走下来,行至敖登身旁时,斜眼睨去,眼神骇人,冷声警告:“别忘你是如何待姜珥的。”语毕便出了东辰殿。
身后,敖登不由一阵恍惚,转身去瞧,不甘地攥紧了拳头。
大雄在心里叫苦,忙劝:“敖大人,您也不是不知道娘娘是皇上的心头宝,现今怎么还会用桑大人为诱饵?”
“他变了。”敖登开口,“以往一二十年,他从未执着过儿女情长,杀伐果断,何至于为了一个女人颓废至此?”
“长此以往,这江山社稷迟早要败!”说罢,敖登愤然离去,脸色铁青。
大雄半响无言,良久才挠了挠头,自语道:“皇上有娘娘陪在身侧倒也不差,好歹能有个温和脸,总胜过动不动就发怒. 杀. 人,啧,这敖大人不也是藏着心娇娇……还说这些做甚?”
诚然,大雄并不懂这些弯弯绕绕的,独自嘀咕一会便去追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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