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凤的婚事终究没能在次年落地。
魏书生祖父过世后,父亲身体也大不如前,魏书生留在乡里不敢轻易离开,怕一走便是永别。没能见到祖父的最后一面,在他心底一直留有遗憾。
分开三个月后,他写信来,言辞恳切地向金凤致歉。
金凤坐在昏黄的灯下给他写回信。
提起笔,顿了好久才落下两个字,“魏冲。”
这是她第一次把心上人的名字写在纸上。沉甸甸的,需要一笔一画珍而重之地写工整。
她说,她不着急,希望他安心照顾好家里,她会等着他。未来的日子还长,他会有许多机会陪着她。
日子来到第二个年头,金凤不着急,柔儿却坐不住了。金凤二十五了,这是个很可怕的年纪。正常人家的闺女,这个年岁多数已成婚十载儿女成双。可金凤还在等,等一段不知能否有结果的感情。为一个虚无缥缈的承诺,对着几块买不了两盒胭脂的铜钱,押上了自己全部的幸福。值得吗
柔儿不敢去问金凤,只能悄悄跟赵晋抱怨,“那魏公子看起来是个稳重踏实的人,怎想到他会如此,金凤这般白白的等,再折腾几年,年岁更大了,梅蕊都快生产了,她还是孤身一个人,有什么委屈都没处说。您能不能借我个人,派去江南魏公子的老家看看若当真是家里的原因走不开也还罢了,我担心他是蒙骗金凤”
柔儿也知道自己这是小人之心,可她在意金凤,决不允许有人伤害她。赵晋爽快地答应下来,这对他不是什么难事。
对方家在何处很容易就打听出来,派了个眼生的伙计走了一趟,回来跟柔儿禀告,情形和魏书生信里说的差不多。“魏家这是屋漏偏逢连夜雨,魏老爷子才去,魏大叔就病倒了,魏冲他们几兄弟倒心齐,个个儿守在父亲身边,寻医问药,各种想法赚钱,给父亲抓药吃”
柔儿想了想,命杏枝去库里取了几盒参,又支了两张银票,托书局掌柜以对方名义给魏书生寄过去。她想得很周到,魏书生是个读书人,自然心高气傲,他固然能弯下腰出去努力挣钱,却绝不愿在心上人面前露出窘态,所以这笔钱只能是书局掌柜给的,绝不能跟金凤或是金凤身边的人有任何关系。
没多久,书局掌柜娘子来给柔儿回话,“参收了,说父亲的病症正急需这药,就不假意推却了,以后再想法子报恩。钱却是万万不能收的,他说,他们兄弟三个有手有脚,不能白白拿人家的钱。”
晚上柔儿和赵晋在帐中说起魏冲,“金凤没看错,魏书生是有骨气重情义的人。”
赵晋闭眼环住她,笑道“这下你可放心了吧,别再整晚整晚为着旁人的事长吁短叹,也抽空悄悄我,慰劳慰劳我这个可怜虫。”
柔儿笑着翻身坐起来打量他,“您怎么了族学的事不顺利吗族里那些婶娘们又说您啦”
赵晋苦笑,抬手揉揉眉心,“一时半会儿怎么接受得了,这几日可憋死我了,婶子们去祠堂去书院堵不着我,都开始派人去明月楼下放风等着抓我呢。”
柔儿笑道“没想到咱们赵大官人也有这么一天。不过,您做的是几百年来没人敢做的事,一时不被理解也很正常。您千万挺住,别被婶子们吓怕了,这是惠及后代们的好事,我支持您。”
赵晋点点头,叹了声,“难得赵太太您,操心别人的事的空隙还能理一理我。”
柔儿笑着捏住他脸颊,半伏在他身上,“那是自然,别人再重要,也不能忘了咱们家大官人啊。明儿我把婶子们喊过来聚聚,帮您劝劝她们吧她们总不好不给我脸,待我还是很客气的。”
赵晋闭着眼哼笑一声,“是了,赵太太颇有手腕,早收服了这些人心好啦,睡吧,过来,让我抱着你”
过了几日,赵氏族中的女眷皆受邀来到赵宅参宴。一见着柔儿,大家的七嘴八舌地跟她告状,“女孩子家在家绣绣花就好啦,干什么还得出去读书本朝几百年来就没见哪个书院还收女学生的。赵大爷原先没办女学时,姑娘们在家乖巧听话,哪敢跟爹娘犟嘴,现在好了,给那女先生一哄,一个个都来跟爹娘叫板,不准她出去读书就闹绝食,胆大包天顶撞她爹说她爹顽固不化,这么下去,谁敢娶她”
“就是,办族学本是件儿大好事,听说咱们赵家办族学,请的都是各地有名的先生夫子,多少人羡慕咱,从来没哪个书院有这个实力,可怎么赵官人非想不开,要收什么女学生了男男女女见天儿在一块,能传出什么好话来别说表兄弟表姊妹说不清楚,更有那托关系在咱们族学来读书的少年人,不怕他们败坏了咱们赵氏闺女的清名这事儿我不答应,绝不能答应”
大伙儿你一言我一语的讨伐赵晋,怪他多事,怪他把家里乖巧的姑娘们带坏了。柔儿含笑听着,让婶娘们尽情地诉苦,等她们说的差不多了,再说不出什么新意来她才笑着接过话头。
“我知道婶子们的担心,我也是做人娘的人,自然也希望自家闺女安安稳稳过一辈子,可是官人的想法还是有道理的,现在国子监都收容那些名门闺秀们学六艺学策问了,咱们赵家的女孩子为什么不行虽说不能科考入仕,可懂得些道理,知道些时事不是坏事。四族婶的闺女芮姐儿就快成婚了吧您女婿可是举人老爷,将来入仕做官,芮姐儿要打交道的人就是那些高官太太,芮姐儿不懂官场上的事儿,说起来什么人什么身份也弄不清,少不得要闹笑话,何苦让她往后靠吃亏学本事呢三表婶的大儿媳是书香门第的出身,张口一句话里带好几个四个字四个字的词,说起文史典故来,跟那些学子们不相上下,是有人酸她,说她清高不踏实,仗着自己出身好瞧不人。可是她真瞧不起人吗,见人未语笑三分,说话细声细气的,知礼又周到,谁心里不觉得她好说她瞧不起人的人,究竟是受了她的气,还是因为自己底气不够怕给她笑话所以不敢凑前呢”
她说了好些话,说得那些婶子们声音越来越小。
四族婶悻悻地道“要读书,在家里请先生也成,总不好跟男学子一块儿”
柔儿道“四族婶说的是,所以我家官人决定单开一个院子给姑娘们读书用,就在前头水绿堂,去年堂会在那儿办的,婶子们应当有印象。”
“以后姑娘们单独在那边上课,先生也是另聘的,婶子们可以随意过来参观、陪堂、只要不喧哗扰了姑娘们就好。至于为什么非要聚在一块儿上课,一来毕竟好先生不多,何苦自家相互争抢也给大伙儿省一笔开支,孩子们在族学上课一应都是我们官人供应。二来,赵氏一族过去这些年来往少,险些散了,到了孩子们这辈,全族拧成一股绳,更亲近团结,将来走去哪儿,也不怕形单影只给人欺负了。”
柔儿挽住四族婶的手臂,真诚地道“官人是真心想为族里做些事,也是真心希望孩子们更好,我们年纪轻,想事情必然不如婶子们周到,往后哪里不对,哪里有差池,还得请婶子们多提点,咱们一块儿为族里头使劲儿,把咱们赵家门庭好好撑起来,将来孩子们出去走到哪儿,叫人知道是赵家子弟,不敢轻忽了咱们,您们说是不是”,,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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