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第 61 章

小说:庶妻 作者:赫连菲菲
    睿亲王府前街, 赵晋下了车,门里迎出一名文士,远远躬身下去行礼,“文藻兄, 王爷在内已等候多时。”

    赵晋点点头, 抱拳谢过, 随在那文士身后, 缓步踱入王府。

    在前院一处叫做净明居的院子里,见到了睿王。

    睿王爷身穿蟒袍,束镂金玉带,不到三十岁年纪, 因保养得宜,外貌瞧起来比真实年纪要小上五六岁。

    他正低眉瞧一幅舆图,听见下人传报, 他直起身,笑着朝赵晋招手, “文藻, 你过来瞧。”

    赵晋走近,见他手指舆图上一处地方, “你瞧, 这北川、宁海一带,这么辽阔的一片草原, 原来长期被北漠人占着。多年征战,屡屡溃败,一向是我朝心腹大患。就在昨儿, 前线传来捷报, 威远将军和那些义军合并, 出其不意捣了北漠老巢,那些北漠人回护国都,失了对北川的控制。咱们吃了这么多年败仗,总算扬眉吐气。今天圣上召我前去,问我,老三,你说说看,指派哪个去接管北川最合适我答自是要寻个忠心可靠,有本事且沉得住气的,去把这些个被人占了几十年、早染了北人习气的地儿好好治一治。”

    他侧过头来,目光柔和地望着赵晋,“若你当初没有回乡,只怕如今也是个像样的官儿了,镇远侯一事委屈了你,所以本王想,应当给你争取些补偿。你去北川做个佥事,熬个一年半载,攒些政绩,先堵住那群老顽固的嘴,届时本王推举你做正职,没人会觉得不应该。今儿叫你来,就是想问问你的意思。”

    这算个较好的出路,虽然一开始会遇到些困难,但只要用些手段稳住局面,功劳也是显而易见的。赵晋离开官场八年,贸然要回来,很难再挤入原来的圈子。他因揭露镇远侯罪证,也得罪了不少人,把他留在京城,对他来说也甚为危险。所以睿王替他谋的这条路,不但适合他,也是最快捷的一条晋升法子。

    赵晋尚未回话,就见一武将大步走来。

    “王爷,闻仲达在狱中自尽了。”

    睿王动作顿住,过了许久,方长长叹了一口气,“便宜他了。”

    他吐出这四个字后,就扬手命武将退下。

    赵晋勾了勾唇角,镇远侯只手遮天十数年,可谓是一代枭雄,连帝王尚要忌惮他的势力。到最后,自戕在寸许间的牢狱里头,只得“便宜他了”这四字评说,何其可笑,何其可悲。

    “王爷。”他躬身拱手,行了大礼,“多谢王爷抬爱,如此信得过赵某。不过,赵某这些年闲散惯了,商场上怎么赚钱使绊子,赵某擅长;如何治民为官,赵某是真没那本事。王爷若要赏赐,赵某想替卢剑锋求个恩典,当年齐王谋逆一案真相今已大白于天下,他被镇远侯及其走狗冤死狱中,背负骂名这么多年,赵某想请王爷为其正名、平反,准其子卢青阳科考入仕,重振卢门。”

    他语气郑重,恭恭敬敬等待上首之人的答话。

    沉默的氛围中,他能感觉到,一抹锐利精明的视线正在探究地打量着他。

    彼此僵持许久,听见上首一声轻叹。

    “文藻,你倒也不必如此小心。”兔死狗烹,从来只是寻常。赵晋自己做的就是出卖人的营生,有些事看得比旁人更透彻。

    赵晋扯唇一笑,将头垂得更低,“望王爷成全。”

    睿王沉默许久,轻嗤了一声,“罢了,既然你不愿做官,本王若是坚持,岂不是在为难于你卢剑锋正名一事,本王早已命人上了折子。你放心,此事本王会督办着的。”

    赵晋正色揖道“如此,赵某在此谢过王爷了。”

    睿王不再理会他,负手踱入内室。赵晋退出来,推开门,见适才那回话的武将还在门口立着。

    “齐大人,别来无恙”

    齐凛回过头来,神色肃然,退了一步,“赵官人。”

    赵晋笑道“大人和小雁春姑娘,一向都好自打这名角儿进了大人后院,浙州那些好戏之人,可都惋惜得紧,多少人打听着,四处探寻春姑娘下落,赵晋嘴严得很,可一个字都没往外说。”

    齐凛闻言蹙了眉,顿了顿道“那齐某,多谢赵官人了。”

    齐凛为了收纳小雁春一事被赵晋要挟,助他接下了朝廷采办。齐凛是个正派人,从来不敢私下背着王爷谋事,为了小雁春,他不知痛苦了多久,狠狠折磨了自己数月。直到镇远侯一事揭露,他方发觉,赵晋所做的一切不过是给外人看的,他早就认识睿王,什么收买要挟,攀附结交,都是做戏。是为了让人真以为,他是因在镇远侯处受气太过,不得已来寻旁的靠山。借此光明正大地面见睿王,商议了其后诸事。既不落人口实,又不至叫镇远侯起疑。毕竟在京城地界拜见一个王爷这种大事,根本避不过镇远侯的眼线。

    齐凛心情复杂,自己彻头彻尾被人利用,被蒙在鼓里,这种滋味当真不好受。

    赵晋朝他拱拱手,“赵某下个月回乡,届时治个宴,请朋友们喝两杯,不知齐大人可肯赏光”

    齐凛愕然“赵官人要回浙州”

    这怎么可能,经此一事,他是定然要受重用的,怎么会又迁回浙州那种小地方

    赵晋掸了掸袍子,漫不经心道“可不是浙州住了这么多年,赵某已惯了。京城虽好,可到底不若故土住着自在,将来大人若再有机会去浙州,可记得千万要来赵某的酒楼,吃住全包,分文不取。齐大人,告辞。”

    他难得郑重,齐凛也不由站直了身姿,与他还了半礼。

    赵晋原以为五月底能结束案情,立即回乡去。

    可镇远侯一案牵连太广,来来回回查了一个多月,又下狱了不少人,一个一个慢慢审,直到七月上旬,他才开始打点上路事宜。

    五月末,圣旨就已下到了卢家,卢剑锋牵扯谋逆一案平反,追封谥号为“益”。彼时卢青阳人在青州避祸,传旨的人来到院前,他还以为是朝廷派来捉拿他的,待到宣完了旨意,他整个人扑跪到地上,怎么也爬不起来。

    八年前家破人亡,人人都说他父亲是罪逆,他偷得性命在人间,自此一蹶不振,人不似人鬼不似鬼的盘旋在赌桌周围,用骰子牌九麻醉着感官。这些年他早就学会审时度势,察言观色,随随便便就能给赌坊的打手下跪,输了钱后四处躲债,然后厚颜找上赵晋去要钱。

    他以为自己这辈子就会这样一直过下去。哪想到一切反转过来,有人告诉他,他又可以回到原来的生活中去,依旧做他的“卢公子”。

    两个内监用了好大力气才把卢青阳扶起来,其中一个笑道“卢公子,皇上说了,您这些年委屈了,皇上赐了您一间大宅子,在京城最好的地界,四邻都是侯爷伯爷们呢。您收拾收拾,这就随小的们上京面圣谢恩去吧”

    卢青阳涕泪横流,直到坐上了上京的马车,仍有不真实之感,恍若在梦中一般。

    比起他的错愕、震惊和狂喜,他妹妹卢疑霜就显得平静得多。其实这些年,她一直坚信着父亲是清白的,也坚信终有一日会有人揭开当年的真相,把她失去的一切为她讨回来。

    她一直以为,这个人会是她的心上人慕容子儒。

    她坐在车里,瞧着熟悉的景致渐渐远去。这是她第二回上京,头一回,是十四岁那年随父亲回京述职,在京城耽了小半个月。她和慕容家的公子定了口头婚约,约定好等到她及笄,他就派正式的官媒上门提亲。

    那年冬天,她沉醉在对爱情的美好憧憬当中,怎知危险正在降临,又怎知那竟是与他见面的最后一回。

    这回故地重游,她已作商人妇,而他大抵也已娶妻生子。他们会否遇见会否寒暄他会否追上来解释,为什么没能出手相助他又会不会,说这些年他没有忘了她,就像她从来没有忘却过他一般。

    京城赵宅门前人声鼎沸,如今赵晋是朝中红人,几番被圣上传召进御书房私语。又有风声传出来,说睿王有意举荐他去做北川都督,观望的、打探的、好奇的、想巴结的,各路人马络绎不绝,快将这座近十年无人光顾的宅子门槛都踏平了。

    卢氏进京后没有搬入赵宅。她和卢青阳一道进了宫,被赐住在一座新宅邸内。

    有不少从前与她父亲交好的官员上门来探望,那些个夫人小姐,由她和卢太太一同接待。

    卢氏的好颜色在太太们的赞许中传播开很远。

    不少人艳羡赵晋,这些年虽不得做官,可身家巨富,又有如此美人作伴。

    诚远伯府二房夫妇,为此冷战了三四天。

    慕容子儒想起自家那个母老虎就烦,在花楼里与人大吐苦水,“你说说,这女人是不是麻烦我跟卢小姐那点过去早就烟消云散了,她人都嫁了,跟了姓赵的小十年儿,难道我会念着这么个残花败柳镇日拿那点捕风捉影的事来拷问我,你说她是不是傻简直是侮辱我”

    说了片刻,歌舞乍歇,有个从人一脸为难的过来,低声道“二公子,睿王爷跟赵文藻先生等人正在隔壁,说知道您醉了酒,叫人备了一盏醒酒汤,命小人给您端上来。”

    慕容子儒一怔,半眯着醉眼道“你说谁”

    那从人低垂了头,“睿王爷啊,跟武郡王还有赵文藻等人在隔壁喝酒呢。您适才那番长篇大论,大伙儿都听见了,睿王爷说了,醉酒易失言,怕您的英名有损,叫小人伺候您把汤都喝了,好好醒醒酒”

    从人咬着舌头,心道这破差事怎么就落到自己头上来了呢虽说诚远伯府日渐式微,可到底也算个贵人。

    他哆哆嗦嗦盛了碗“醒酒汤”出来,“二爷,您、您喝了吧,回头小人好跟王爷交差。”

    这碗里哪是什么汤,是一碗又凉又浑浊的水。睿王命他端过来伺候,就是要给这位爷好看。

    慕容子儒恨不得打自己两耳光,他怎么想得到,睿王这么大个人物也会来这种地方,还正巧就坐在他隔间儿,又那么巧,他跟人发发牢骚,就给赵晋听个正着

    他岂敢不饮这汤诚远伯府如今就是个空壳子,他哥哥降级袭爵,比他还风光一点儿,他做个闲赋人,无差无职无功名,他妻子邓氏见天儿嫌他没用,如今再把姓赵的这“新贵”一得罪,只怕他将来日子更难熬了。

    次日,慕容子儒就登了赵家门。

    他客客气气备了礼,一进厅见着赵晋,就蹲身跪了。

    “赵大哥,小弟醉酒失言,小弟错了您大人有大量,别跟小弟一般见识。”

    他苦苦哀求,生怕赵晋记恨,如今谁不知,赵晋是睿王亲信,他本还想攀着旧日的交情,求赵晋替他在睿王面前美言几句呢。不成想自己一通牢骚,把眼前人得罪个彻底。

    赵晋失笑,命人把他扶起来,“慕容公子,您太客气了。赵某一介白身,岂敢当您的礼”话虽这么说,可适才慕容子儒跪的那下,他可安安稳稳坐在椅上,并没有要避礼的意思。

    慕容子儒上前来攀着他衣摆,堆着笑道“诚如您所知,我这个酒量,一向不大好。昨儿失言说错了话,您要是不解恨,打我几下都成。您可千万别误会,我跟卢疑、咳咳,我跟您夫人,当真什么事儿都没有。如今没有,当年更没有,什么婚约,什么旧情,那是两家太太说笑的话,哪能作得真赵大哥您要是不信,小弟给您发个誓,若是小弟当真做过对不起您的事儿,叫小弟天打雷劈不得好死。小弟从来就没敢奢想过卢小姐,更不存在外头传的什么私情。赵哥,您信我,您一定要信我啊。”

    赵晋抿唇笑了笑,俯身将他搀起来,“瞧你,还提这些旧事做什么来,给二公子看座。您请茶。”

    “旧时的事,赵某也听说过一些。您别介意,谁还没个少年时今儿既然您上门来,有一句话,赵某正巧想替拙荆问问。”

    慕容子儒浑身紧绷,前倾身子,恭敬地道“您尽管问。”

    赵晋笑了笑,后靠在椅背上,轻轻敲击着桌面,“赵某当日求娶卢氏,乃受恩师托付,彼此都有许多不得已。如今卢氏一门平反,她不再需要赵某的庇护。若赵某肯放妻,不知二爷您,可愿重续旧缘,接纳卢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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